賞秋

蓋娜烏日喜見狀忙上前給我更衣。

烏洛坐在一邊等。

我有些局促,紅臉看看烏洛,見他毫無回避的意思,便隻讓烏日喜外麵給我披上單袍。

烏洛蹙眉,“這在草原上如何走路?”說著替我脫了下來。

我愕然,隻揪住袍邊不鬆手。

“不是已經給你做了短袍了嗎?”

蓋娜趕緊折身從衣櫃拿出一套嶄新的白色狐毛鑲邊淡綠色短袍,上身覆蓋到膝蓋之上,下身窄褲塞於褐色柔軟羊皮靴內,外披玄色披風曳地。

蓋娜又將我的長發辮為幾股,攢成發髻垂於腦後。

蓋娜打開錦盒,問我要插哪種珠花。

我搖搖頭。我對鏡一照,隻覺裏麵的人英姿颯爽。

抬眸對上烏洛讚賞的眼光,隻覺心裏一熱。

烏洛上前,從錦盒中取出一支碧玉簪花,兩顆碩大的白色珍珠下麵各一排米粒珍珠。烏洛輕輕給我斜插於頭髻上,我抬手將簪子往髻裏一推,隻覺珍珠晃眼,流蘇微搖。

我含笑起身。

烏洛抬手,我親自接過烏日喜手中的披風為其披上,又為其將項間係帶結好。

烏洛亦麵色溫和,牽起我的手,一起走向外麵。

從來不知柔然汗國的人是怎麽生活。

出門才發現。烏洛的府邸並不在繁華之地。偌大的府邸高牆環繞。

一路烏洛隻不顧府裏人的驚訝眼光,牽著我的手走向馬棚。

我不會騎馬,烏洛便讓我與他共乘一騎。

第一次出王府,我亦有些新奇。

院裏雖大,到底是外麵的天地廣闊。

晴空萬裏,碧草藍天。

烏洛一手挽緊韁繩,一手摟住我的腰,在草原上慢慢行進。

偶爾經過的帳篷,裏麵人進人出,亦是忙忙碌碌。

之前不知道的塞外蠻荒之族,原來亦有一番生活的平和氣象。

隻是不知,為何還要打破這寧靜的生活,兩族之間要起戰爭。多少人流離失所,家破人亡。

偏頭看向烏洛,“兩族之間一定要打仗嗎?”

烏洛一愣,隨即目光幽深,“怎麽想這個問題?”

“王爺看他們,從早到晚,忙忙碌碌,雖是辛苦,嘴邊卻也掛著滿足的微笑,想必生活安寧幸福。黎民百姓,一生不求富貴,隻求平安。可是,如果要打仗,他們連這都沒有了。”

烏洛想亦未想,隻道,“自古以來,沒有戰爭,哪有族人的和平。”

我一滯,想來自己與他,終究是兩國人,便住了口,相對再無言語。

草原上也並不隻是一望無際的綠草,亦會有大片的森林,枝繁葉茂。

如今秋風襲來,森林的地上鋪滿厚厚的葉子,摻雜著樹葉和泥土氣息撲麵而來,別有一番清新的味道。

馬蹄聲裏,隻烏洛的氣息拂向我的耳後,帶起耳後一陣陣酥麻。

那馬好似識路一般,徑自在森林裏穿來行去。

我詫異,“它要去哪裏?”

烏洛輕笑,“自然要去本王要去的地方。”

我更是詫異,隻見烏洛嘴角一彎,亦不言語。

隻好悶頭行進。

遠遠見森林深處,似是一座偌大的庭院,隻是被交錯的大樹擋著,隻幾個白色的角隱隱可見。

來到近處,烏洛下馬,把手遞與我,“到了。”

我扶著烏洛的手,下的馬來,卻見這四處高牆,以青色巨石堆砌,足有幾人高。

一侍女出門,接過烏洛手中的韁繩,將馬牽走。

烏洛則挽起我的手走進去。

院裏挺大,比烏洛森林外的府邸更是精致,屏風過後,是一鵝卵石鋪就的水池,光波粼粼,裏麵九曲回廊,雕梁畫柱,飛簷斜挑空中。

卻不知為何,明明是秋風習習,在這卻如暮春,入夏的時節。身上熱,鼻尖亦微微冒汗,我趕緊將披風脫下。

卻發現烏洛不知何時早已脫下披風,侍女在旁邊。

那侍女見我脫下披風,忙接過,悄然退出。

烏洛上前,微微含笑,“這是本王最喜呆的地方,一年四季如春。”

我一笑,“王爺好福氣。”

烏洛滿臉春風,“這地方,耗費三年才建成,本王亦不常來,亦從未有女眷到過這裏。”

我愕然,後莞爾,“如此,我還得多謝王爺。”我盈盈一拜。

烏洛抬手扶我,漆黑眼底濃濃暖意,攜我手進得裏麵。

沉香撲鼻,繞過檀木雕刻屏風,屋內四角皆有一顆碩大的夜明珠,隻照得屋內如白晝。鬆軟的淡色地毯腳下綿延。

進得屋裏,隻覺疲憊一掃而空。

烏洛慵懶道,“本王乏了,今日,便在此安歇吧。”

我心一跳,一想,此處院子想必極多,便放下心,坦然道,“好。”

烏洛微笑道,“先用膳可好?”

說完牽起我的手,沿著回廊慢慢走著。

沿路走去,隻見各色奇花異草。居然還看見大梁的牡丹。

我隻是詫異,那牡丹居然在此能成活?

烏洛淡淡笑道,“這花連土亦是從大梁運回來的。”

進得一間略小的房子,與剛才的房間差不多,隻是中間地毯多了一個顏色亮麗的案幾。

案幾上已擺滿了各式菜肴,竟有二十道之多。

我和烏洛相向而坐,驚訝看向烏洛,“王爺,多少人用膳?”

烏洛淡淡一笑,“你身體瘦弱,要多吃一些。”

我臉一紅。

烏洛倒上兩杯酒,遞與我一杯,“這是大梁著名的**釀,口味清淡,你嚐一下。”

我雙手接過,卻懵懂道,“我,我不會飲酒。”

“隻此一杯。”烏洛含笑道。

我不再言語,用袖一遮,仰頭一飲而盡。

那酒雖是清香,入喉仍有些辛辣,我放下酒杯,隻感覺臉紅耳熱。

烏洛卻笑道,“酒要一口口飲,你卻一杯下去,不醉才怪。”

我抬眸,望著烏洛好笑的眼神,心想,成心看我出醜。

“王爺,你請便吧,我要用膳了。”我言畢便大快朵頤。

烏洛一邊飲酒,偶拾起銀箸往嘴裏塞點東西。

“你不要吃的太多了,一會該不舒服。”傳來烏洛悠悠的聲音。

我抬頭,拿錦帕擦擦嘴巴,隻撇撇嘴,“王爺如此小氣?居然連頓飯也招待不起?”

烏洛一愣,隨即眉眼彎彎,“吃太多,一會入水該不舒服。”

我放下銀箸,“入水?”

“這裏最好的地方便是那溫泉水。水乃地下神水,長年流淌不止,一年四季皆是一樣的溫度,這水能釀酒,亦能治病。取之洗浴,肌膚光滑白細。柔然國隻有兩處,一處在王宮,供母後和王兄使用。”

我出神聽著,竟有些神往。

想起烏洛說的下水,“這麽好的水,用來洗浴,豈不浪費了?”

烏洛隻深深看我,“那水取之不盡。”身子稍稍前傾,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用在你我身上,也不算浪費。”

我怔住,瞬間麵紅耳赤,心跳如鼓,對上他幽深眼底,隻覺如一汪深潭。

用膳完畢,侍女引領我們來到一幽靜之處。

汩汩水聲上麵,鬆木搭建的亭台樓榭,

天色已暗,四周以紗燈環繞,光線柔和,一池碧水,在白色漢白玉石的池子裏泛著粼粼波光,幾個龍頭裏吐出的水柱粗細不一。

幾個侍女早一等候在此,見烏洛過來,忙上前為起寬衣。

一個侍女上前要為我脫衣,第一次與烏洛共泡溫泉的情景曆曆在目,我心下一慌,忙道,“我自己來。”

溫泉處有些熱,我便脫去外袍和皮靴,散發赤足站在鬆木台階上。

烏洛淡然道,“本王早已看過,又何須遮遮掩掩?”轉身走到另一邊。

我隻覺臉紅要滴血,這該死的烏洛,口無遮攔。

我磨蹭半天,隻剩中衣在身。

烏洛轉身牽我進入水中。

水溫剛好,不冷不熱,水流滑過手臂,隻覺溫潤如玉。想起外麵秋風蕭瑟,這兒溫暖如春,隻覺愜意無比。

突然,臉上一陣涼意。

我仰頭看天,難道下雨了?

伸手,借著微弱的光線,下雪了居然。

我驚呼一聲,“是雪花!下雪了!”

果然一會,居然有大片的雪花簌簌落了下來,落在氤氳的溫泉裏,倏爾不見。

我又驚又喜,伸手接過幾片雪花,衝烏洛揚揚,“王爺快看,下雪了!”

烏洛正在一龍頭下淋水,閉目養神。

見我喊他,睜開眼,大約見怪不怪,“下雪是常事,有何稀奇?”

我便不再理會他,隻伸手接著,讓雪花停留在手心,臂上,看它們瞬間化成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