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約
我愣住,竟是梁文敬的字跡。
心頭頓時千回百轉,他終究是找來了。
匆匆看完,心裏陣陣垂落下去。
自那日我和杜蘭匆匆離去,梁文敬驚怒交加。
在全城貼出畫像,卻不知我已離開京城,。
那好事的車夫領了一大筆賞銀後出賣了我。
梁文敬找到杜蘭並不是難事,隻是到了承恩寺才知道我已隨主持遠遊。
然而,最讓我震驚的是,他信中提到了柔然汗國王子烏洛。
想起那日烏洛說過他早已知梁文敬對我亦有好感,想必是看到張貼的畫像,直接找他去了。
隻是事關皇室聲名,梁文敬又怎能對他說出實情。
烏洛亦沒有深究,隻對梁文敬和盤托出一切,聲言此女子正是其將迎娶的王妃。
我茫然看著窗外漫山紅葉,那梁文敬,又怎能不震驚?
他一心傾情於我,才知道我已然不是之前的沈卿卿。
想起他臨分別前的頹廢之語,“卿卿,朕現在亦不知該如何是好。你從前是朕的心上人,如今卻變成朕的皇妹。老天,是不是對朕太殘忍了些……”
皇兄,老天對你如此,對我何嚐不是更殘酷。
近二十年的謠傳,讓母親在冷宮耗盡了盛世年華,抱憾終身;亦讓我命運幾番起落。我與你,終究是錯過了……
淚水灑落在紙上,字跡漸漸模糊,我慢慢將信撕成碎片,將手伸向窗外,看著它如無數的白色蝴蝶展翅飄向萬丈深穀。
是夜,主持覺慧便匆匆而來,喊我出去。
院裏,那熟悉的身影背對我負手而立,一身紫袍高冠束發,淡淡的月色下愈顯身姿挺拔。
覺慧和其他尼姑恭敬退下。
我呆呆站在那裏,望著他,幾乎忘了呼吸。
“傾雲。”梁文敬轉過身,麵容清俊,定定看了我好一會,才艱澀開口。
乍聽之下,我悚然大驚,隨即淡然道,“施主,靜空已皈依佛門,如無要事,還是請回吧。”
他眼眸深深,語調蒼涼,“你如此說,就是不原諒父皇了?”
我胸口一窒,萬般滋味湧上心頭,心猶如在冰窖裏,又如在烈火下炙烤般難受。
良久,按下思緒,淡淡道,“施主,紅塵中人,皆已遠去,紅塵中事,與靜空亦毫無關係。”我轉身要走。
身後傳來梁文敬輕歎聲,“朕已答應柔然王子鬱久閭烏洛求娶你。”
“什麽?!”我渾身劇震,隻以為聽錯,不可置信看向他。
他盯著我的眼睛,臉色在月光下亦顯得有些蒼白,聲音卻平淡無奇,“想來那柔然王子對你一片深情。他一直不納妃,如今肯娶你做他的王妃……”
我慘然一笑,“皇上,憑什麽為我做主!”
梁文敬幽幽看向我,終於啟唇道,“憑你是大梁的長公主。”
我靜靜看向梁文敬,突然笑了,直笑地不可遏抑,眼淚幾乎都要笑出來。
笑聲中,梁文敬一臉焦灼,立在原地。
良久,我止住笑,冷冷道,“這長公主,恐怕隻你我知道吧。”
他怔住。
我冷然道,“天下皆知那傾雲公主已死,如今死而複生,皇上如何對天下臣民交待?”
梁文敬似知道我早有此問,淡淡道,“朕自有安排。”
我仰臉看向明月,“柔然王子求娶大梁國一介平民,何需驚動大梁國的皇上?”
許久,我看向他,定定道,“我不是什麽長公主,且已決定皈依佛門,餘生將以青燈古佛為伴,為母親在天之靈祈福,恕難從命。”
不待他說什麽,我轉身,決然離去。
及至偏殿,碰上主持覺慧。她隻靜靜看我,眼裏悲憫之色一掠而過。
我愣愣坐在房間裏,看著燭火微微跳動。
不知何時,梁文敬亦跟進來,上前扶起我,將我攬在他的肩頭。
沉聲道,“朕知道,你受苦了。”
我身子一僵,卻作聲不得,心裏千般委屈,萬般無奈終是化作兩行淚。我伏在梁文敬的肩頭,似乎將這輩子所有的淚要流盡。
“事已過去十多年,先皇已逝,當日之事已無從查找。朕知你委屈,按照先皇的囑托,沈貴妃重新下葬,按貴妃之禮葬在先皇處。”
他手指輕拂過我的額頭,撥開一縷頭發。
“至於你,往後就是先皇義女,當今大梁國長公主沈卿卿。沈氏一家亦得昭雪。朕亦命人去接沈太傅回京城。多年未見,朕亦想這位老師了。”
我心下一動,定定看著梁文敬漆黑的雙眼,遂咬牙道,“為什麽父皇多年前疑惑,如今卻又相信了?”
梁文敬目光悠遠,許久道,“父皇疑惑總有他的道理,如今相信自然有把握。”
我垂眸,轉身離開他,望著窗外遠山朦朧,幽幽道,“皇兄,我已皈依佛門。今生不理紅塵之事。如今母親冤案已得以昭雪,我亦無牽無掛,隻願在此日日誦經,望母親在天之靈能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