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2

“你們都下去吧。”常太妃閉目間,似是很疲憊,擺擺手讓侍女都退下。

“卿兒,當著真佛不念假經。太妃能護住你出宮,自然得給你有個妥貼的安排。要說藏身來講,塞外,是個再好不過的地方。遵照先皇的囑托,又是你母親的遺願,本太妃亦可保你一世平安。”

“隻是——”她睜開眼睛,細碎的光芒從眼裏閃過,靜靜打量我一番,“造化弄人,恁誰也想不到,這世界說大很大,說小也真是小似針眼。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你的皇兄竟能在那裏與你相遇。”

“太妃——”悚然之間,我似被當頭敲一悶棍,如被施了定身法,我僵在那裏。

礙於自己太子身份,加上微服出訪,之前梁文敬與我的交往應該是小心翼翼的。除了在別院最早見過我的太子妃,想必宮裏人絕少知道梁文敬在塞外與我的相識。而梁文敬,怎麽可能會告訴常太妃這些個人私密?

常太妃微微一笑,“是不是覺得太妃老了?糊塗了?”

“太妃——”我無言以對。

“你這孩子,我早就說過,性格像極了你的母親,執拗得很。好,你不說,我替你說。”

萬曆二十六年,亦是我母親逝去,我出宮那年。

北部邊塞早已臣服於大梁的小國又蠢蠢欲動,時不時騷擾大梁的邊境,在大梁開通的邊境互市裏偶有騷亂,雖不成規模,但是足以讓大梁鎮守邊境的朝廷命官頭痛不已。

一方麵確實嚴重幹擾了當地百姓的生活,另一方麵,如果強行武力鎮壓,又怕激起周邊小國的反抗,傷害與異族的邦交。

在萬曆十六年的大梁與柔然戰爭裏,十四歲的皇長子梁文敬在治理邊疆方麵展現了卓越的才能。

先皇遂派梁文敬帶領大軍北上,平定北部邊境。

梁文敬率領大軍一直在冗長的邊境活動。從西到東,約兩千裏的北部邊境,懷荒地處東西正中。

我隱約記得梁文敬扮作過路客商,總是隔一段,短則個把月,長則幾個月見不到他。原來是在巡視邊防。

梁文敬亦親口對我說,懷荒地處蠻荒之地,時不時有騷擾之事。我當時隻作笑談。直到後來杜蘭亦曾說過懷荒要打仗,看來亦不是虛話。

“先皇當時龍體欠佳,你皇兄不得已,除了在邊境行走,還得回宮麵聖,看望病中的父皇。所以,他不總是去找你,亦是有原因的。”

我垂眸不語。

餘光裏,常太妃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我的臉,片刻淡淡道,“你的皇兄,怕是在宮中的時候就對你念念不忘了吧。”言畢端起榻前的茶盞,或許感覺有些燙,放下徐徐道,“隻是礙於兄妹情麵,他不敢說而已。可是,我們這做老人的,哪有看不清的道理呢?”

我震驚不已。抬頭睜大眼睛看著麵前的常太妃。她慢悠悠端著茶盞,一下一下不慌不忙用茶蓋撇著茶盞裏的茶葉,神色平淡,似乎在說著不相幹的人和事情。

片刻,蓋上茶盞,望著我,“聽說你隨你的母親去了,你的皇兄幾欲與他的母後成仇。”常太妃搖搖頭,感歎道,“想來是個多情種,嘖嘖,為了一個女人,一個不相幹的女人,居然連自己的母後都敢衝撞。”

我坐在那裏一動不動,癡了般看著常太妃的嘴巴一張一合,渾身如冰水浸過,從內到外透著徹骨的寒氣。原以為隻是小時候的兒女懵懂,在別人眼裏,竟是如此地清晰!

隻是皇兄,他竟真的惜我如此?

“他為何衝撞他的母後?”我低低道。

聽我如此問,常太妃看向我,嘴角微翹,說地意味深長,“他的母後,亦是當朝太後郭宜,一個母儀天下的女人,一個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隻是她始終想不明白的是,自己的男人,被那個沈思月搶走也就罷了,怎麽連自己的兒子,也被那狐媚的女兒迷成那樣……放心,這是太後的原話。”許是說到狐媚二字,她吹吹冒著熱氣的茶盞,補了一句。

我陡地明白過來,忍不住道,“太妃,可否告訴卿兒,當年,太後,她對母妃做了什麽?”

眼前,一個陳年已久的宮闈秘密似乎已被掀開它的蓋頭,接下來或許就是廬山真麵目了。不知道是因為激動,還是因為害怕,我隻覺口幹舌燥,手心汗膩膩的。

常太妃仔細看看我,忽而一笑,溫言道,“卿兒,你看你,性子急,這在宮中,可是大忌呢。既然你暫時不打算和親,那麽以後有的是時間。”

我心裏一跳,這個常太妃,果是厲害,我不去柔然和親的真正目的,瞞得了別人,卻瞞不了她。

“你的故事太妃還沒有替你講完呢。你且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