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節 爭執
清晨，本來就陰沉沉的天空中飄起了雪花，夾雜著雪砂子，鎮上還沒有人走動，隻聽見幾戶大院裏若有若無的說話聲和鍋鏟的碰撞聲。祝楷還在睡著，李烽還睡著，曉翰還睡著，段誌達一起床就感覺頭重腳輕，鼻子將將地堵著，很難受，掙紮了一會隻好躺回床裏。
劉鬆心裏藏著心思，天不亮就起來了，開始支使著下人張羅早餐，準備一些幹糧。可眼看著天色一點一點地亮起來，幾個院子的房間裏都沒有動靜，老總們還沒有起床，而天空中卻漸漸飄起了雪花，他的心不由的緊張起來，‘晴好的日子尚且要早起才能順利地走完山路，這麽個風雪天遲了怎麽過山嶺？’
他搖了搖頭，不願多想這些，還是去看了看傷員。昨晚的一帖藥下去，幾個人都已經退燒了，睡得很香，他沒有打攪他們，輕手輕腳地退出了房間。他又來到祝楷的房門前，徘徊了良久，沒有膽子去敲門催促，隻得鬱悶地在院子裏轉圈圈。突然聽見有道門“吱”的一聲，接著看見衛兵出來倒水，就知道祝楷起床了，他的心裏馬上又高興了起來。
很快院子裏變得吵吵鬧鬧，曉翰快速地起床，趕緊過來，李烽帶著黃東來請祝楷指示，段誌達得了重感冒，護衛陪著他去配藥，等一切準備完畢，已經快九點了。劉鬆在哀歎老總們今天肯定走不了時，祝楷做了決定：今天無論如何得走。他們能夠早走一刻，就會多得一份安全的保證。
祝楷站在準備出發的隊伍麵前，講述了黃東三人離開後又回歸的經曆，讓大家了解當下眾人的處境，讓大家體會離開的迫切性。也正是這個驚人的回歸，大家意識到當時自己的選擇是多麽英明，對祝楷的好感也加深了一步。
他們的向導就是劉鬆的族人，他陰沉著臉站在劉鬆的身邊，默默地看著飄落的雪花，臨出發，他說了一句話，把傷員留下，一個人走路翻山越嶺尚且不易，想抬著幾個傷員越過那幾道嶺，無疑是與虎謀皮。祝楷感謝劉鬆和幾個鄉紳的殷勤招待，他表示要付錢，劉鬆則一力回絕，最後，祝楷留下了十條七九步槍，數十發子彈，以示支持地方的治安保衛事業，同時也希望他們能把留下的傷員護理好，使他們早日康複歸隊。
隊伍在向導的帶領下，向遠處的大山走去。雪漸漸地停了，地上幹幹的，積了點雪，一行人健步走著，精神飽滿。
當隊伍漸漸往高處走時，祝楷看見遠處的山上披上了一層白雪，他不禁呆了，今天真要過得是雪山！他趕上去見向導，問道：“剛下雪，怎麽看著會這麽白茫茫的？”
“是雪，山裏的雪是昨天就下了，現在天比較幹，看著是積起來了，不過路還是可以走的，如果雪化了的話，這山路泥濘得很，就別想走人。夏天下雨時還有泥石流呢，根本不敢隨意進山。”劉姓向導回答祝楷。
“噢！那快走吧！”
沒有傷員的拖累，腳步是快了許多，兩挺重機槍輪流落在一些戰士的肩上，最慢的就是他們。臨近中午的時候，第一道嶺到了，看著似乎是近在咫尺的高山，祝楷感覺信心滿懷，今天傍晚可以在紹興吃晚飯。真正是望山跑死馬，高山離他們好像是越來越遠了，第二道嶺到的時候，高山還在如此遙遠的地方。他們下了嶺，到了一塊背風的空地時，時間已經到了下午的三點，這時向導走過來，
“老總，我們應該吃點飯，讓大家休息一下，燒點開水，最好是煮點熱食，今天會很晚。”向導建議道，他看了看天色，然後看著祝楷。
“好，大家休息。”祝楷意識到今天出發確實太遲了，可能會有麻煩，現在應該聽有經驗的人的意見。
大家忙碌著燒水，然後煮了一大鍋肉湯，讓各人舀一勺就著吃幹糧，休息了半來個小時，大家又整裝出發。這時，向導遲疑地走到祝楷身邊，嘴張了張，還是沒有發出聲。
“什麽事？說吧，是不是前麵有什麽問題？”祝楷猜測道。
“老總，我說了您別生氣。”向導有點膽怯地說。
“你說吧，無論好壞，我不怪你。”祝楷鼓勵他說出實情，他也怕被帶進溝裏。
“把兩挺重機槍扔了，好快點。”
“不，我們不扔。那麽遠我們都帶過來了，這麽點路就帶不過去？”李烽在邊上聽見了，很激動地說，這是他們的寶貝，是全團，甚至是全旅最值錢的家當，怎麽舍得。
“怎麽回事？上麵真是很險嗎？”祝楷意識到後麵的路會艱難的多，他對這兩挺重機槍也非常寶貝，可影響到旅途安全，那麽有什麽不可以丟下的。
“第三道嶺有一處是石壁上鑿出來的路，平常兩個人抬著東西可以過去，今天還積了雪，這是四人抬的，怎麽過去。就算這裏過去了，第四道嶺還有這樣的一處險路，那裏有好長的一段，那還是個風口，人能不能走穩還是問題，按今天的行程，我們午夜之前能過去就不錯了。”
“啊！我們得走那麽久？就這點路？”祝楷驚愕地問，其實他知道問不問都是這個結果，隻是想給自己一個證明。
“我們可以過去，再艱苦的環境我們都闖過了，這裏也一樣能行。”幾個抬機槍的士兵也聚攏來，信誓旦旦地說。
祝楷發現這是群非常能吃苦，也非常團結的軍人，他們有自己的信念。他默默地看著他們在和向導爭執，最後都看向他。
祝楷和他們對視著，良久，他開口說道：“前麵的路況隻有向導知道，我們不熟悉。但我知道他一定是為了我們的安全考慮。”
“我們能行的。”士兵爭先恐後地說，想影響祝楷做決定。
祝楷做了個下壓的手勢，繼續說道：“這裏我是最高長官，如果有危險，我會毫不猶豫地下令把它扔掉。”
士兵們有些慌張地看著他，這才意識到他們還是俘虜的身份。“可是…”李烽也是不舍得，“就讓我們試一試，這樣扔掉，誰心裏都不好受。”
“哎，這樣，我可以讓你們試一次，但我還是要重複那句話，我的命令一旦下達，必須得到執行，李烽，你能做到嗎？”祝楷的眼睛直盯著李烽說。
“嗯，能。”李烽咬牙說道，他第一次痛苦地意識到即使到了紹興，士兵們自由了也不一定會跟自己走。
“我再囉嗦一句，我的信條——生命是第一位的，其它都不重要。好了，出發。”祝楷起身往前走去。士兵們整隊出發，都陷入了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