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天戈怔了一下之後,眼睛仍然注視著樓欄上二人的拚搏,嘴裏說道:“為父用人一向把才能放在首位,崔教頭莫非有什麽胡作非為不成?”

夏侯芬還不曾說話,那位三姨娘就冷冷一笑,道:

“老王爺,這些話您老人家不自己問,哪一個人敢說呀!既然您1起,賤妾可就有一句說一句了!”

褚天戈臉上現出了一絲不悅,冷冷地哼了一聲,道:“你說吧!”

三姨娘把那張朱紅的櫻桃小嘴撇了一撇,道:

“哼!多著呢,這金沙郡裏裏外外,誰不知道崔教頭是老爺子您跟前的大紅人,誰敢惹他呀!”

三姨娘是褚天戈跟前最得寵的一個愛妾,崔平是最得寵的一個部下。

雙寵難以並立!

有時候崔平自視過高,對於這位三姨娘不那麽十分買帳。

三姨娘可就有些不是味兒了。

“金沙郡除了老爺子以外,他還在乎誰呀!”

三姨娘呶著紅唇道:“不要說別人了,有時候我跟他說話,他都是愛理不理的呢!”

夏侯芬道:“崔教頭武功不錯,這是真的;可是他心術不正,替您老人家在外麵招了不少非議。女兒本諸愛護義父之心,卻要提醒義父多留意點!”

這幾句話,褚天戈可是聽了進去!

他現在正是在走“收攬人心”的路子,希望日後一朝稱帝能夠得逞。陡然聽到了這些話,哪能不為之震動?

他那張大紅臉,一瞬間變得蒼白,老半天沒有說出一句話。

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話不能再說了,“到此為止”是最好的辦法。

三姨娘本來還有滿肚子的牢騷待發,看見他這副麵色,就知趣地不再多言。

褚天戈一言不發!

三姨娘、夏侯芬也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比武的樓欄上。

也就在他們的目光方自集中的刹那間,那場戰鬥已然分出了勝負。

堪稱是巧妙的一式對擊!

崔平身子騰在空中,像是一隻燕子那樣直向江浪身上襲來。

江浪卻把身子猛地向下一伏。

崔平緊緊擦著江浪的背掠過,一雙足尖踢了個空,江浪的身子驀地暴伸而起。

這一掠一起,其間之微妙,設非當事人,外人可難體會!

立在窗內的褚天戈,看到這裏,歎一聲道:“崔教頭敗了!”

這個“了”字的尾聲還未消失,江浪的一雙手掌已經擊在了崔平的後背上。

江浪顯然是手下留情!

崔平卻是招架不住!

他足下一蹌,沉重地撞在樓欄上,隻聽見“喀嚓”一聲,紅木扶手硬生生地從中折斷。隻見崔平立足不穩,一頭向著湖水落了下去。

“撲通”一聲,水花四濺!

盡管崔平有一身極好的水功,可是無論如何,這個臉是丟定了。

他是一百個不甘心!

隨著他身子一個側滾,手掌暗聚真力,用力地向水麵一擊,打出了一股水箭。

白光一閃,這道水箭直向著江浪身上射來。

江浪身子一閃,這股子水花足足射出了十數丈以外,然後勁道消失,幻為一天水珠,散落湖麵。

勝負已分,而且是在眾人麵前。

四下裏爆發出一陣子掌聲!

江浪向著水裏的崔平一抱拳,道:“承讓!”

崔平氣得大叫一聲,他雙臂力振之下,帶著大片的水花“嘩啦”一聲,拔身在樓廊之上。

“姓江的!”他氣息喘喘地道,“小輩!”

右手向腰裏一探,霍地向外一翻,隻聽得“錚”的一聲脆響。

一杆九合金片的如意軟棒,已經現了出來!

崔平在盛怒之下,想借用兵刃的幫助,為自己找回麵子來。

正當他把這杆“九合金絲棒”抖了個筆直,妄圖向江浪前額上點紮過去的時候,觀賞的眾人震驚得嚷叫了起來。

也就在此刻,樓廊內的褚天戈發出了一聲斷喝道:“住手!”

崔平聞聲而驚,金絲棒原已遞出,又硬生生地收了回來。無邊的怒火,使得他掄圓了手中軟棒,“叭喳”一聲,重重地抽在欄杆上。

碗口粗的欄杆柱子,頓時被棍棒砸得一片稀爛,他足下飛點著縱身而出,落足在遠處的荷葉上,施展起了“登萍渡水”的輕功絕技。當他落身到岸之後,頭也不回地一徑去了。

立在窗邊的褚天戈冷笑了一聲,目視著崔平背影消失了,才轉向江浪道:“江壯士,請上來!”

江浪高道一聲:“遵命!”

雙足力頓處,起身如箭,“颼”一聲足下拔起了六七丈高,向褚天戈等三人坐處樓窗撲來!

看到這裏,三姨娘又發出了一聲驚叫。

江浪為了賣弄身手,便把縱起的身子猛然向著樓欄前一撲,單手一按欄杆,全身向裏一翻,翩若巨鶴般地讓身子穩穩地落在大廳之內。

他氣不喘,臉不紅!

就連不懂武功的三姨娘也看出好來了,兩隻粉團般的嫩酥手拍了一下道:“好呀!”

江浪抱拳向著麵前的褚天戈一揖道:“老王爺見笑了!”

褚天戈哈哈大笑。上前一步執起了江浪的雙手。

這個親熱動作,便得江浪不知所措,倏地掙開,向後退了一步。

褚天戈微微一怔。

江浪躬身道:“在下一身肮髒,怕髒了老王爺的衣裳!”

褚天戈微微一愣,遂大笑道:“江壯士,好本事。佩服,佩服!”

“老王爺誇獎,在下這身本事,比起老王爺來,隻怕差得太遠了!”

“嗯?”諸天戈皺了一下眉,道,“你怎知道我會功夫?”

江浪道:“是夏侯小姐說的!”

褚天戈轉向夏侯芬,問道:“是麽?”

夏侯芬道:“是的,是我告訴他的。”

褚天戈哈哈笑道:“不錯、不錯,我是練過功夫,不過那是早年的事了……江壯士,我要問你,願意接我一掌麽?”

江浪低頭道:“在下豈敢與老王爺對掌?”

褚天戈說道:“不必客氣,來、來、來。”

他一麵說一麵緩緩地伸出一隻手掌,足下八字步分開跨立,嘿嘿笑道:“說不上對掌,隻是較上一掌之力,誰的身子移動,誰就算輸了!”

江浪心裏一轉念,暗忖著:不知道這老兒如今功力到底如何,趁這個機會試他一試倒也無甚不好!

想到這裏,便暗聚真力於右掌之上,抱拳道:“老王爺掌下留情!”

言罷,身子“老子坐洞”式地向下一坐,一隻右掌平伸而出,抵在了褚天戈的手掌之上。

兩張臉都不禁為之一紅!

緊接著,兩人的手掌就像是被膠粘在了一起一樣,看上去紋絲不動。

這正說明雙方勢均力敵。

可是時間並不很長,約莫有半袋煙的時間,即見褚天戈倏地眸子一睜,右手霍地抖動了一下,江浪身子搖晃了一下,禁不住後退了一步。

他臉上一陣子飛紅。

褚大戈見狀,說道:“小夥子,不要張嘴說話,坐下來!”

他說得不錯,憑著江浪的功力,隻要不張嘴說話,靜下來把這股衝關而起的氣機壓下丹田,就保住不會受傷;否則,隻要一開口說話,氣血上湧,當場就得大口吐血,內傷肝脾,

江浪當然知道這個道理。

他靜靜地步向一邊,緩緩地坐下來,雙目下垂、閉口不語。過了一段時間,才重新睜開眼睛。

這時,他的臉色已經回複如初。

褚天戈含著微笑,站立在他麵前,點著頭道:

“不錯,這些年以來,我還沒有見過比你強的年輕人。小夥了,你休息一天,明天到武術團應差去吧一崔平那個位置是你的了!”

江浪抱拳道:“謝謝老王爺!”

一時間,他內心真說不出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當他大步走出來時,兩汪熱淚早已奪眶而出j

※※※

夜涼如水。

明月似霧。

幾許秋風,興起了一些寒意。

蕭索的落葉,更不禁為客居的遊子平添了尖忄悵惘。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人們慣以巧妙的智慧雙手,為自己編織許多美好的未來;然而當未來成為現實時,你又會發覺現實的不盡如人意。

那是因“人”與“事”的結合而導致的。

因人成事,事左右人——這是千古不易的哲學大道理。

人人都為別人著想,固然是好!

人人都為自己著想,也不算壞!

如果想到自己,又想到別人,似乎是再好不過;如果想到自己,算計著別人,那可就不妙了!

偏偏這個世界上,竟有那麽多的人是屬於後一種類型一這就難怪天下大亂了……

※※※

江浪睡在軟榻上。

那是因為他如今已經取代了崔平的位置。

豈止是一方軟榻!

就物質生活上來說,他已經享有了一切,包括醇酒美人在內。

今夜,當他帶著八分酒意之後,他破題兒第一遭玩了女人!

信不信由你——活了近三十年,這還是第一次。

對於所愛的人,那是“愛”和“奉獻”;對於不愛的人,那就是“玩”、是“嫖”、是“作賤”!

不止是“作賤”對方,同時也是在“作賤”自己。

人們慣以“一度春風”、“幾番雲雨”來形容這檔子事。對於大多數當事人來說,“春風”早已成了“秋風”。春變成秋,已是可悲,殘餘下來的一些“風”的快感,以及蕭索的**意識,隻是勉強地供你咀嚼而已。

於是,美芸眾生就是這般慢性“作賤”著自己。

“童貞”與“處女”是同樣的可貴。人們的快樂正是在於“保守”這種“可貴”的節操,如果一旦連這最寶貴的東西也看為平常時,你將是何等地不幸和可悲!

江浪的不幸與可悲,正是在於他虛擲了他可貴的童貞。

那個姑娘是老王爺賞下來的跟前人。

褚天戈對於自己所賞識的人,一向是采取用女人籠絡的手段。那姑娘叫“芳芳”—

—屬於諸天戈手下十二金釵之一。

江浪原先不打算接受。

然而,在幾杯苦酒下肚之後,那個芳芳來了。

帶著滿臉的笑靨和無限羞澀,芳芳投入到他的懷抱裏……

江浪就糊裏糊塗地幹了這件事!

芳芳失身子他酒後的猖狂,卻在他清醒後的冷漠裏悄悄地離開。

江浪後悔幹了一件傻事!

猶記得那個小妮子,半赤著身子,挺委屈卻無怨言地收拾著殘局時,他吃驚地發覺到被單上的一抹朱痕——那是血!

一個處女寶貴的貞操,原是應該在新婚洞房之夜貢獻給她所愛的丈夫,而她卻這般隨便地送給了他。

為此,江浪心裏很內疚。

芳芳離開的時候,他的酒己醒了一大半,現在可以說是完全清醒了。

正是因為他已完全清醒,才會這般痛苦、這般深深地譴責自己!

來到“金沙郡”,已經好幾天了。

“獨眼金睛”褚天戈似乎還不十分相信他——雖然得到了“武術教導團”的總教頭這個職位,可是卻不像崔平以前那樣隨時可以到褚天戈的身邊。

褚天戈還在暗中考查著他。

他也一直耐心地等機會。

今夜,褚天戈送來這個女人芳芳,並非是沒有用意的;而江浪的接受,也並非全因酒醉,多少是含有一些心機意味在裏麵。

江浪隱隱約約覺察到,在褚天戈的想象裏,認為一個人接受了他饋贈的女人之後,才算是死心踏地地屬於他,才能算是一切聽令於他的死黨。

江浪真有些為自己感到可悲了。

在以往的幾個晚上,他不止一次地感到熱血激動,不止一次地拿起寶劍,想悄悄地潛進“心明閣”,待機向褚天戈下手行刺。

這種意念,後來終因為他慎重地考慮之後,放棄了行動。

記得初來的那一天,他與褚夭戈曾經對掌一回,也就因為那一次,他發覺到這個老頭兒功力高出自己很多,所以暗暗地留下了深深的戒心。

夜風輕輕啟動著窗扇,發出了吱吱的聲音。

透過這扇敞開的軒窗,可以看見院子裏扶疏的花木、飛簷、雕棟,看得那麽清晰、真切。

這是金沙郡王的禁宮所在,入夜才會顯得格外的寧靜。

幾盞油紙大燈籠,用高高的竹竿挑著,點綴在不同的角落裏。

凡是有燈光的地方,必定佇立著一個守更的衛士——這些衛士,都是在武術教導團裏經過長久訓練、嚴格考試挑選出來的高手,所以他們每一個人都有高來高去、徒手飛搏的能耐!

褚天戈為了保障自己的安全,在禁宮部署了一個連鎖反應的“十麵飛魂陣”。

這其中的奧妙,江浪還不十分清楚,不過他卻知道這陣勢,是由一百二十九名武功高強的能手組合而成——一百二十九個人散置在一百二十九處地方。其微妙處,當然在於牽一發而動全局!

這就是說,當你驚動了其中任何一個人時,也就等於同時驚動了一百二十九個人。

那麽,一百二十九人同時攻擊,自是威力可觀了。

況且,這麽一來勢必把整個禁宮的大小頭目和眾武士全動員起來。

江浪之所以遲遲不敢輕舉妄動,對於這個“十麵飛魂陣”的顧忌也是原因之一。

他披上衣服下了地,把半開的窗扇關上,正要返過身子吹燈,門上忽然“篤”地響了一聲。

有人用指尖輕輕彈了一下!

“是誰?”

“我。”

說話的是個女子。

“你是……”江浪緊張地道:“請你等一下!”

他匆匆地穿好了衣服,把房間裏略略整理了一下,然後開了門。

門外空空如也!

這扇門內通樓下大廳,大廳是八角形,共分四麵樓梯通向樓上——整個大樓四通八達,共有石舍數十間之多!

大廳四角,各亮著一根鬆枝火把,火光熊熊照耀得遠近清晰,在確定沒有任何人時,他迅速回到了房間。

然而,當他再進入臥室時,一件稀罕事兒發生了。

一個披散著濃黑長發的姑娘坐在椅子上!

江浪怔了一下,急忙關上了門!

“你是……”

“午夜打攪,請江先生海涵!”

她的話音剛落,便倏地回過身來!

“是你……苓姑娘……”

幾天不見,她消瘦多了。

倒是那雙大眼睛,卻並沒因為憂鬱而失色。深邃的目光,含蓄著潛在的毅力和智慧——一種女孩子的靜態美,在她顧瞬的一刹那,展露無遺。

“對不起……”她苦笑著道,“你來了好幾天,我才來看你!”

江浪道:“姑娘可好?”

“還……好!”

她輕輕地歎了一聲,漠然地道:“江先生你說得不錯,褚老王爺早先的名字是褚天戈。”

她緊緊地咬了一下牙齒,無限悵恨地道:“我已經查明白了,他以前的確是橫行沙漠的土匪頭子!”

說這些話時,她的臉色顯得很蒼白。

由她的語聲裏,可以體會出她內心蘊藏的潛在恨意。

“苓姑娘,你先安靜下來,我還有許多話要問你!”

小苓默默地點了點頭。

江浪仔細地注視著她的臉,歎息了一聲,道:“苓姑娘,對於你小時候的事情,你一點都不記得了?”

小苓苦笑著,搖了搖頭。

江浪道:“你姓郭,是不是?”

小苓怔了一下。這個瞬間的動作,隻能表明,這個姓氏她聽起來似乎很熟,除了這一點以外,就沒有什麽其他的意味了。

“你爹叫郭鬆明,是魯東人氏。”

小苓不待他說完,又苦笑著搖了一下頭。

“沒有用,江兄!我真的一點也記不起來了!”

“你一定能夠記起一點來的!苓姑娘,你總能想到一點什麽,把你知道的,全說出來!”

“我……”她略似羞澀地看著他,道:“我什麽也記不起來了,隻記得……小時候我穿的大花鞋!”

她臉紅了一下,又窘笑著道:“這不會有什麽意思的!”

“不,有意思!”江浪點點頭,說道,“你那雙大花鞋是紅色的,鞋尖上縫著一塊白白的兔子毛。”

小苓頓時一呆,道:“你……你怎麽知道?”

“我怎麽不知道?”江浪淒涼地笑著,“你們家後麵是否有一條河,河裏有成群的白鵝……”

“白……鵝……白鵝,啊……是的,是的!”

霎時,她臉上綻開了笑容。

“有一隻老公鵝,啄了我一下……”

“那隻鵝是桑家養的……桑大爺你記得吧!”

“我記得……”小苓的眼睛睜大了,“他老人家是不是有個女兒?”

“他女兒叫小芬!”

“小芬……芬芬!芬芬……”

“你記起來了!”

江浪眼睛裏噙滿了淚水——高興了!

“芬芬、二槐、長弓。”他一連串地說出了這些名字。

苓姑娘的臉上展現出極為興奮的笑容。

“長弓!”她忽然脫口叫出了這個名字。

江浪倏地呆了一下,喃喃地道:“你記得這個人?”

苓姑娘道:“我記得!長弓哥,江家的長弓二哥!”

江浪眸子裏突地流出了熱淚!

他抬起手來,用手背把臉上的淚揩了一下。

“江兄,你……怎麽了?”

“我太高興了!”江浪說,“姑娘你果真是姓郭了!”

小苓臉上現出無限神往的樣子,喃喃地道:

“長弓哥……我記得,我記得,他的飛刀最準了。有一天,他與人家比刀子,手被刀劃破了……”

“是你母親為他裹的傷!”

“你……你怎麽知道?”

苓姑娘臉上豈止是驚喜,簡直有些驚駭了!

“姑娘,你仔細看著我。”

苓姑娘把略帶羞澀的眼光移到了江浪的臉上。

“你不覺得有些臉熟麽?”

“我……你是……”

“我就是姑娘剛才嘴裏說的長弓哥啊!”

“啊!”小苓打了個哆嗦。

“長弓是我的小名,江浪是我的大名!”

“江浪,江浪……”

小苓嘴裏一再重複著這個名字。忽然,她那雙美麗的大眼睛閃出了淚光!

“江浪哥,我記起你了!”

就連江浪也沒有想到,她竟然會猛撲了過來——她緊緊地抱住了江浪的身子,興奮得痛哭了起來。

十五年的謎結,忽然被人解開——眼前的人正是幾時的玩侶,她怎能不喜極而泣?

“江浪哥……江浪哥哥……”

她如同夢吃般地叫著,淚如泉湧,把緊貼著江浪的胸衣都濕透了。

江浪不勝感慨地歎息著。

他的手情不自禁地摩掌著她柔軟的秀發——這一刹那,使他憶起了小時候那一次她被鵝咬了的樣子——也是這樣地伏在他的身上啼哭不止。

恁他是鐵打的漢子,心也碎了!

家破人亡,孤魂萬裏,上千的族人慘遭殺戮———切的一切都冷卻消失之後,居然像夢幻一般,老天爺還能安排他會晤到幾時的玩侶……

他的心真碎了,一時有說不出的感傷!

彼此的心裏都燃燒著**的火,包含著悲痛的壓抑和熱烈的放縱。

感情由死寂升華到沸騰,這其間隻是一刹那!

人非聖賢,孰能無情?

當江浪抖顫的雙手捧起她沾滿淚水的臉龐時,郭小苓再次投入到他的懷裏。

“長弓哥……噢……哥哥……”

像是夢吃,她嘴裏喃喃地訴說著。

兩張臉,像呢喃的燕子,耳鬢廝磨不已。

原是無波的古井,卻為猝然投落下的石子,激起了軒然大波!

長年被憂鬱、悲痛壓抑著,隻是在孩提時候才開顏笑過……

他們太需要愛了1

他們緊緊擁抱著,直到兩張火熱的唇接在了一塊兒。

不知何時,他強有力的身子壓在了她身上!

他像是一隻**的獸,吻著她的唇,親著她的臉、頸項、秀發……

她何曾服過人?

雖然是千嬌百媚的女兒身子,卻比男孩子更倔強。金沙郡裏上上下下,從來不曾見過她的好臉色,都說她是“水仙不開花——裝蒜”。然而,這朵蓓蕾終於綻開了。

江浪簡直不明白,自己怎麽會有這番勇氣。

他真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什麽!

直到她**的身子,呈現在他眼前時,他才像觸了電似的,震驚不已。

她柔弱的就像是一隻羊。

一隻小羔羊。

那麽嬌聲地喘著。

星星似的剪水瞳子,似乎失去了昔日的威淩,無限乞憐、求助地看著他。

淙淙的情淚,濺滿了粉頰香腮。

羊脂般的嬌柔身軀,散發著處女的芳香,像浪女那樣,放縱地扭曲著……

“不,不能!”江浪掙紮著躍起了身子。

她用一隻手緊緊地抓住了他,尖尖的五個指甲,深深地陷進了他的肌膚裏!

他轉過臉來。

她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那抹白玉般的酥胸,劇烈地起伏著!

“江哥……我……我……”

江浪用力地搖著頭說:“我們不能這樣!”

“為什……麽?”

“因為……因為……”

她把他用力地拖過來,江浪不由自主地把她**的身子抱了起來……

老天爺像是有意促成這一件好事!

不知什麽時候,那盞燈自然地熄滅了。

漫長的一夜……

※※※

正如同那些使人厭惡的日子一樣,任何美好的時光也終究會過去的。

幾番蜂狂蝶浪,幾度交頸呢喃……

在生命呈現半休止的狀態時,他如同爛醉,沉沉地睡著了。

天色接近破曉。

第一隻雄雞由畜場雞籠裏拍打著翅膀躍上籬笆,方自啼了半聲,小苓就悄悄地翻身下了床。

她臉上帶著醉人的暈紅——羞答答地回過眸子瞄著他。

蒙朧的意態裏,那張臉,那張唇,**著的胸肌……

這一切都是屬於她的!

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既感到欣慰,又覺得仟悔;明是喜悅,卻又感傷……真是“宿粉殘香隨夢冷,落花已上燕巢泥!”

她輕輕地歎息了一聲,摸索著將散落在各處的衣衫穿好了。

女孩子家在任何情況下,都較男人要細心一些。猶記得倒鳳顛駕間,落紅繽紛……

那些見不得人的汙穢,她都小心地歸置在一起。

傾耳細聽了聽,室外沒有半點聲音。

她再次悄悄地走近床前,像是責怪卻又愛憐地細細打量著他。

伸出手把他那根粗黑的大辮子掂起來,輕輕地放在枕邊。

她定定地對著他,心裏暗自虔誠地許了個願。

“今生但把檀郎守,恁他東風、西風,毫不改這寸心相思!”

嘴角牽動起一絲微笑,輕輕掠了一下長過肩頭的秀發,她悄悄地開了門,閃身而出……

江浪來到練武場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

隻見赤膊著上身的小子們,早已經拉開架勢,捉對兒廝打著,拳來腳往,實打實摔!

總教頭來了,大夥兒肅然起敬,緊接著爆發出一陣子掌聲。

那天在“心明閣”江浪與前總教頭崔平比武的事,大家都親眼看了個痛快。對於江浪那身功夫,一個個佩服得五體投地。現在江浪接替了總教頭這個職位,除了崔平與桑二牛二人以外,人人,心服口服。

江浪裝模作樣地在場子各處轉了個圈兒之後,便來到了“總教頭”的“督練房”,小廝過來遞上手中肥皂,泡上了熱茶。

這就是他每天例行的公事。

而昨夜,他竟幹了一件畢生最荒唐的事兒!

郭小苓的來去,對他來說,真有夢幻的感覺。

隻是哪有這麽真切的夢境?

憧憬著那些片段,他真有些恍恍然。“這畢竟是他平生從來也不曾嚐試過的感受,此刻想起來,心中禁不住卜卜亂跳,像是倒了個五味瓶兒一般,說不出的酸、甜、苦、辣……

他這裏正自意亂情迷,就見方才倒茶的小廝入內道:“總教頭,大小姐有請!”

“哪個大小姐?”他說了這句話,立時就覺出多此一問,即道,“是夏侯小姐麽?”

小廝欠身道:“是……大小姐請您去一趟!”

“她在哪裏?”

江浪心裏透著希罕,自從那一天在“心明閣”見過她以後,到現在還一直沒跟她照過麵兒,忽然承她召見,不知是個什麽路數!

“小的也不知道!”小廝道,“大小姐那個使喚丫頭小紅在門口等著您呢!”

江浪道:“我知道了!”

說完就站了起來,步出“督練房”。

小紅約莫十五六歲,像是挺機靈的樣子,她老遠看見了江浪,就急忙跑過來請安。

江浪道:“是夏侯小姐要你來的?”

小紅說:“大小姐在後院馴馬,說請總教頭去一趟!”

江浪怔了一下,問:“馴馬?”

小紅道:“是老王爺早先賞的兩匹蒙古馬,性子烈得不服人,這一回總算讓大小姐製服了!”

江浪原本提心是不是有關郭小苓的事,聽她這麽說,倒放下了心。

當時就由小紅在前帶路,穿過了一大片草地,來到了一幢大樓房前。

這地方,也屬於禁宮的一部分。

從這裏穿過上道長廊,繞到這座大樓房的後側方,便是一大片草地。

江浪的腳剛踏進,即聽得一聲嘹亮的馬嘶。

一匹棕紅色的駿馬,上麵騎著一個紫衣少女,迎麵奔馳過士不。

馬上的少女,正是夏侯芬。

今天看上去,她出落得極為標致!

她一身紫色勁裝,腳著鹿皮長靴,小蠻腰緊緊地紮著,背上還背著一麵長弓,皮鞍前側箭槽上插著十來支雕翎。

那匹棕色大馬,像是很不馴服,一路顛伏著跳躍而出!

招展的夏侯芬在馬上笑著道:“啊喲,大哥!江大哥快來,這匹馬我可怕了……”

隨著那匹馬不時地跳躍,夏侯芬更是叫個不停。這一刻,她真像個小女孩子那般夭真。

江浪嘴裏應了一聲,肩頭微晃,來到了馬身跟前。

那匹大棕馬,果然是好烈的性子,唏聿聿長嘶一聲,倏地揚起前蹄,直向著江浪身上踏來!

昔年,江浪有很長一段時間是與拜弟裘方靠著擒捉野馬變賣為生的。所以對於任何類型的野馬,他都有信心馴服,眼前這匹馬,當然也不例外。

隻見他喝叱一聲,雙手同時遞出,左右各一,抓在了麵前這匹烈馬的口環上!

隨著他雙手用力拉下的勢頭兒,右麵膝頭霍地抬起,隻一下就擊中了大棕馬的口鼻要害處。

說也奇怪,隻是這麽一下,那匹馬頓時老老實實地安靜了下來。

夏侯芬驚訝地道:“咦,你是怎麽製住它的?”

江浪笑道:“過去,我捉過一個時期野馬,懂得一點馬性子!”

說時,夏侯芬翻身下馬,笑嘻嘻地道:“老王爺出遠門去了,沒人管我,我想找大哥一塊兒打獵去!”

江浪心裏頓時一驚,道:“老王爺出去了?”

“今天早上走的。”夏侯芬說到這裏,聲音變得低低的,道,“沒人知道!”

“他上哪去了?”

“去呼魯茲,見海酋長!”

“誰是海酋長!”

“是個蒙古人。”她笑了笑道,“這個人很滑稽,自稱是元朝開國皇帝成吉思汗的第六代孫子,可他偏偏不叫成吉思汗……”

“老王爺去找他幹什麽?”

“誰知道?他又不跟我說!”

說到這裏,笑了一陣子,又道:

“我巴不得他老人家離開幾天,沒人再在我身子後麵老嘀咕。江大哥,我們好像好久不見了,聽說你當了總教頭以後好神氣喲,連人都不理了!”

“姑娘說什麽笑話!”

“我說的是真的。要不然,怎麽好幾天連你的人影兒也沒見到……”

江浪道:“姑娘身居禁宮,我豈能隨便出入?”

夏侯芬瞅著他,微微笑道:“算你會說話,現在我把你請來了,總沒借口了,巴!”

江浪道:“姑娘想去哪裏打獵?就姑娘一個人?”

“不,兩個人!”

“還有誰?”

“你呀!”

她說著,把馬韁交到江浪手裏,道:“你等一會兒,我牽我的馬去!”

江浪說道:“姑娘的馬,不是在這兒麽?”

“這是給你騎的!”

說著轉身就跑了。

不知怎麽回事,江浪覺得心裏挺不自在。

如果這件事在昨天以前發生,他不會覺得絲毫不自在。可是,隻是一天之隔,就全然不一樣了!

因為什麽?

郭小苓!

直到現在為止,郭小苓的影子始終在他腦子裏晃著。男女之間在發生過那種感情以後,必然是心心相印——那是什麽力量也分不開的!

他的目光四處搜索著。

小紅在一旁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他。

江浪向她點點頭道:“苓姑娘是不是住在這裏?”

“早先是的,後來不知為了什麽苓姑娘搬了出去,住在後院裏啦!”

“她一個人?”

“嗯!苓姑娘怕吵,最喜歡安靜!”

“夏侯小姐跟她來往不?”

“常常來往,剛才我們小姐還找過她呢!”

“找她去打獵?”

“不是!”小紅搖著頭道,“好像不是。找她做什麽,我也不太清楚!”

江浪還想1些什麽,夏侯芬就策馬而來了,便把到嘴邊兒的活吞了回去。

一刹那,他腦子裏全讓郭小苓占滿了,迎麵而來麵如春花的夏侯芬,在他眼裏反倒是黯然無色了!

夏侯芬策著馬,鞍轡弓箭齊全地來到了麵前。

“快上馬呀,跟我去個地方,包你玩得好!”

說著,她已抖開韁繩,一馬當先地衝在前邊,江浪隻得策馬跟上去。

兩匹馬跑過了麵前的這片草地。

前麵是一片生滿了高高蘆葦的坡地。

夏侯芬興趣很高地回過頭向江浪招著手——她的馬已竄進了蘆葦叢中……

江浪催馬過來,陡地發覺眼前一片開朗。

好大的一片原野!

原野幾乎全為蘆花占滿了,白色的花穗形成了一片白色的海。天風壓下來,大幅度地起伏著,形成了類似怒海中的巨大波浪——一眼看上去有說不出的美麗、說不出的心曠神怡!

在那裏,有幾隻展翅的大禿鷹低空盤飛著。聲聲鷹鳴,逗挑著人類先天具備著的潛在野性。

蘆花波浪裏,能夠清晰地看見縱橫的陌道——像是幾條巨蟒,遊行在怒海驚濤裏。

原來不開朗的江浪,也變得開朗了。

真是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這麽豪邁的句子,沒有身曆其境的人是絕難道出來的。

“怎麽樣,美不美?”

夏侯芬在馬上回過頭來看著他,大風把她散開的長發吹得飄拂著。一瞬間,她那種狂放與任性的稟氣,讓江浪盡收眼底一她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啊!

曾幾何時,她已把昔日的憂鬱愁結解開了。

像她這種年歲的少女,原是應該這樣的。

不等到江浪說話,她已催騎縱入大片的葦叢之中。

江浪的坐騎自動跟了上去。

兩匹馬穿行於大片葦叢之間,首尾相銜地奔馳著。

一列野雞拍翅而起,五彩的羽翼在晴空翱翔著。

夏侯芬手持雕翎,取下彎弓。張弓搭箭,“颼”地一箭射出!

一隻野雞頓時應勢而落,在蘆叢裏拍打著翅膀。

夏侯芬策馬上前,彎腰抬起。

江浪道:“姑娘好箭法,想必暗器上的功夫更高。”

說到暗器,夏侯芬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她把野雞套在鞍後的繩套上,催騎來到了江浪跟前,伸出一隻素手,道:“拿來!”

江浪一怔道:“什麽?”

“你欠我的東西。”

“我欠姑娘什麽東西了。”

“哼,還裝蒜呢!”她眼睛一轉,道,“你可真會逗著人家玩兒,明明贏了我,竟裝著輸了。”

說到這裏,她臉上紅了一下,信手折了一截蘆花,向著江浪丟過來,江浪信手抄住。

江浪忽然明白過來了。

夏侯芬所指,乃是江浪把她由赤峰牢房裏救出來的那一次,兩個人在墳場裏曾經比鬥過一回。

“姑娘說的是那一對耳環?”江浪問道。

夏侯芬向他一笑,道:“還說呢,真丟人,直到第二天我才發現,你怎麽摘下來的,我可是一點也不知道!”

江浪隨即探手入懷,取出一個小皮囊,從裏麵把那一對收藏的銀耳珠遞了過去。

夏侯芬笑了笑,道:“真在你這裏!算了,既然被你摘了下來,幹脆送給你算了!”

江浪笑著收了起來,道:“姑娘這對耳珠,可是一種厲害的暗器?”

夏侯芬微微一怔,說道:“你怎麽知道?”

她痛痛快快地大笑了一陣子,又說:

“反正什麽也瞞不過你,即然你知道了這是暗器,我倒要認真地暗你一下,這種暗器,依江大哥看,該是怎麽一個打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