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兩個貴人

因傷神累體,曲終人散後,齊青玉便睡了。

待她睡醒時已是晌午。福芹、珠兒相繼病了,齊老太太暫時把內宅事務交給二太太管,所以二太太調了自己身邊得力的家生子福霞、福荷來侍候齊青玉。

可謂下了血本,因這本來是打算給嫡親三姑娘當陪嫁丫鬟的人選。

二太太更是殷勤地親自候在荑薇院的小亭子,等待齊青玉醒來。

可是後來四太太來了一趟,二太太擰著眉走了。她當然也不許別人留下,拖著四太太一起走,還不忘吩咐守門的粗使婆子,一旦發現三太太過來,要即刻上報。

齊家裏裏外外忙得熱火朝天,女人們弄嘴咂舌就沒停過,似乎並沒因尊貴威儀的皇子駕臨而影響到什麽。

齊青玉顧不得去想懷王及李宇軒,剛飽餐一頓,梁三小姐的馬車便來了。

福霞連忙告訴了二太太,她扭著水蛇腰過來,說要陪齊青玉去。

可是齊青玉眼巴巴地瞅著外麵,嘴裏含糊不清一個芹字,說了不下五遍。

二太太總算聽懂了,為了不惹惱這個香餑餑,還是讓福荷將福芹找來。

幸好福芹身子不錯,休息了一上午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

但二太太懂得齊青玉喜歡別人抱,是個懶得走路的主,為了避免福芹傳染她,還是讓比較高挑的福荷抱著齊青玉,再派了個得力的婆子陪著,這才放了人。

到了知府後衙時,孫嬤嬤前來接應,見有生麵孔,根本沒讓齊家的奴婢跨過後罩房那扇通往內院的大門。

孫嬤嬤親自抱過齊青玉,回了芝蘭院。

吳冰蠶也在,手執一本詩集在看,見齊青玉來了,不過微微頷首致禮。

梁三小姐瞧見齊青玉雙眸核桃似的難看,伸手將她抱過,放到軟榻上,送上一杯精製的蜜桔茶,“喝了。”

齊青玉乖巧地一口氣喝了一半。

梁三小姐才道:“你這個小人精,昨晚讓我派人跟蹤你崔姨娘,果然有重大發現。”其實是她親自出馬,但沒透露給齊青玉知道。

齊青玉眨巴了下眼睛,期待地看著梁三小姐。

“你崔姨娘去了找你爹,兩人一見麵,就是幹柴烈火,孩童不宜。”梁三小姐斂容,正色道:“約莫半個時辰後,”害她等了這麽久,真想動粗!“他們才說起正事來。”

齊青玉上一世到死時還是處子,這人事未經的,不免有些尷尬。但為免損害她童真形象,隻是很費解地瞅著梁三小姐,等待她的下文。

“你爹說,齊大太太以前害你姨娘小產,是個毒婦。他便趁你被人下毒藥之機,設計陷害你母親。若你母親死了,你姨娘就能堂堂正正地扶為正室。”梁三小姐的語氣有些微激動。

齊青玉聽後,其實是鬆了口氣,因為並非父親下毒要害自己。父親恨母親的心結是因他以為母親害姨娘流產,是個毒婦。

那麽她姨娘是怎麽想的?齊青玉比較在意這個。

因為這會影響她未來的布署。

“你姨娘還算是個人,她一直規勸你爹放過你母親。”梁三小姐在說齊青玉父親時,臉上浮現的鄙夷之色,此刻才散了。

這世上,最令嫡出的人憎惡的不外是負心的漢子、惡毒的姨娘。

齊青玉有些悻悻然,她猜想若是姨娘與父親同一陣營的話,梁三小姐會不會衝進去拔刀殺了他們。

想到此處,齊青玉咧嘴笑了笑。

小妮子笑得真是古怪!梁三小姐眯眼問:“快說,你打算怎麽辦?”

“生病,逼我姨娘讓我爹回家,就在今夜。”

“有什麽用?”

“讓他張大雙眼睛看看他的發妻嫡女被他害得有多慘。”

“你不相信是齊大太太害你姨娘流產?”在梁三小姐臆測中,齊青玉應該恨嫡母才對!

“她沒這麽傻。”按照齊青玉在祠堂觀察齊大太太被老太太掌摑時的神色,該是個沉得住氣並尊重長輩的人。

這種人通常不會親自去挑事,而是會靜靜地看花開花落,春去秋來。

齊青玉還真有那麽一點喜歡母親了,而姨娘那種懦弱的性子雖然不好,可是心善。她們二人應該能平起平坐、和平相處,隻要那個能左右她們人生的男人懂得相處之道。

梁三小姐揚揚眉頭,抱胸坐著再沒說話,不過齊青玉倒是徹底扭轉了她潛意識中對庶女的輕蔑。

這時,吳冰蠶卻放下了詩集,坐到齊青玉麵前,撫上了她的脈。

“再鬧會傷及內腑,你想清楚。”她號完脈後,這樣對齊青玉說。

梁三小姐撇撇嘴,“冰兒,你就幫幫她吧,看在李少將軍的份上?”

吳冰蠶倏地一顫,清冷的小臉覆上一層淡淡的詭異的紅暈,“我幫不幫小青玉,與李少將軍有何關係。”雖然語調僵硬,卻毫無情緒。

齊青玉心裏暗暗高興,眼前這兩個性格迥異的女子是她的貴人!太好了。也將梁三小姐說的話記在心裏,若吳冰蠶鍾情李宇軒,沒有與她搶的道理。

說話間,吳冰蠶取了一顆白色的黃豆大小的藥丸給齊青玉看,“這是會令人身體發熱的藥,你且認好。”別胡亂錯服。

見齊青玉點頭,她才用絲帕包裹好,放進齊青玉的小荷包中。

吳冰蠶謹慎的天性由此可見一斑。

梁三小姐撫掌,“正事完了,放鬆一下吧。”說罷,命人取來古琴,洗手焚香,端坐琴前彈奏。

清香嫋嫋,琴聲悠揚。

齊青玉好奇地坐直了身子,隻見吳冰蠶也取出了一柄玉簫與梁三小姐相和。

這種風雅之事,一頭鑽在簪飾工藝中的齊青玉是不懂。上一世懷王與賓客宴樂時,也從來不讓她露麵。醉酒鬧著要請她出來賞樂的人,後來都神秘失蹤了。最後進了宮中的司珍房,更是閉門造車。

原來一件死物,通過人的撫拔吹弄,可以發出如此悅耳動聽的樂韻,絲絲絛絛、洋洋灑灑,足以洗滌凡心。

齊青玉緩緩閉上眼,放鬆身心躺在軟榻上,在悠揚的樂聲中,感覺到了一陣暖流將自己包裹住。

原來在危難關頭,能有人出手相助是那麽的美好,就像在暗無天日的萬丈深淵,忽然乍現一縷曙光一樣。

雖然上一世她並沒真正的朋友,但相信今生,她會知交遍天下,不會再顧此失彼了。

陰謀詭計中,總有知心人。

蕭四娘,你等等我,趕明兒咱們喝一盅,我一定會學會喝酒。

馬車行走的轆轆聲不急不緩地響起,齊青玉驀然驚醒,發現自己已置身馬車溫暖的軟榻上,身邊隻有吳冰蠶一人。

“你剛才睡著了,手不聽使喚將藥吃掉,我送你回去替你圓謊。”吳冰蠶雖語調平平,但對齊青玉的愛惜之情不難從話中品出。

齊青玉高興地笑了,吳冰蠶居然忍不住捏了她臉蛋,很軟很滑,像能捏出水來。

“我舅父已經啟程進京了,我不日也會離開,你保重。”吳冰蠶說話邏輯很怪,還沒離別就已經將辭別的話說出。

吳冰蠶冰清玉潔,又深得京中貴婦的喜愛與倚重,一生順遂。齊青玉也沒什麽要對她說的,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輕輕地搖擺著身體,又歡喜地笑著。

吳冰蠶似乎被感染了,也微微地笑了笑。嬌顏如天山雪蓮初放,一刹芳華,足以回味一生。

周圍突然響起不同尋常的腳步聲,吳冰蠶立刻吩咐馬夫停車,她下了馬車望著瞬間把馬車圍起的帶刀的黑衣人,冷淡的神情沒有絲毫變化。

“吳小姐,怎麽辦?”馬夫是羅大夫家的,並不諳武藝,但也不慌張,隻細問吳冰蠶對策。

來人腳步虛浮、氣息混蝕不清,吳冰蠶麵無表情地道:“宵小之輩,不足為懼。”

齊青玉躲在簾後偷看,眼尖地發現吳冰蠶在轉身的刹那,潔白的水袖揚起一層粉末——有毒?她迅速縮回裏麵。

未幾,就聽得一陣陣哀號自馬車後頭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