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雨淅瀝,陸瑤在房間裏翻看著老相冊,裏麵有她和陸長青沈蓉的照片,也有她和向莊的合照,還有向莊和張富貴的工作合影等等。陸瑤正在翻看著,沈蓉的視頻通話就打過來了。

從他們回東部城市後,沈蓉和陸長青住在單位分的家屬樓裏。陸瑤上學早、中間還跳過級,現在26歲已經工作了6年。去年她用自己賺的錢加上二老部份積蓄支持,買了個新開發的小公寓和一輛代步車,平時自己上下班方便,周末和過節的時候回去和爸爸媽媽團圓吃飯。今天是周四,估計又是媽媽打來提醒她明天回家來的。

陸瑤接通,隔著視頻,她看到陸長青在廚房收拾雞骨架,沈蓉在鏡頭裏和她打招呼:“瑤瑤啊,明天回家吃飯呀?爸爸又燉你最愛喝的雞湯了。”

“明天不行哎,我要跟同事去團建,在那邊住兩晚。”

沈蓉立即關注重點:“在哪裏團建?做什麽呀?”

陸瑤有點心虛,“呃,在玉盤山,我們去……泡溫泉。”

“你可別搞那些危險活動哦,我跟你爸爸都很擔心的!”

“知道了,我正收拾行李呢。周日回來,大概中午就到。”

沈蓉稍微寬心了一點,“那好吧,等你回來再給你做好吃的。”

“謝謝老媽。”

陸瑤鬆了一口氣,差點就說漏了她們要去的是極限運動的聖地!對於她愛好翼裝飛行和高空跳傘這件事,沈蓉和陸長青不知道她是有禦風能力的加持,隻以為是她的技術和運動天賦好,因此也難免擔憂她的安全,畢竟技術再好也不代表一定不會發生危險,所以陸瑤後來也不跟他們說任何有關極限運動的安排了。

這會兒見沈蓉準備掛斷視頻,陸瑤又突然想起今天的事:“對了媽,有個事想問你,你有沒有聽向叔叔說過他的家人?”

“老向?”沈蓉想了想,“沒有吧。”

“那我爸呢?”

沈蓉叫廚房裏的陸長青:“老陸,女兒問你有沒有聽向莊提過他家人?”

陸長青一邊處理湯料一邊說道:“他提過妻子和兒子。”

沈蓉有些驚訝:“他有家人?怎麽很少聽他說呢?”

“有一次他喝多了,說他們一家走散了找不回來,又說是傷心事不願意提了,我也就沒再問。”

視頻這頭的陸瑤聽到陸長青的話,再次確認:“他真有個兒子?”

陸長青並不十分肯定:“應該是吧,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陸瑤想想措辭,該如何跟二老說、說多少,畢竟很多事現在還不能確定真假,最後隻講了兩條事實信息:“我今天在公司碰見一個男人,長的跟他挺像。”

“是他家人?”陸長青問道。

“還不能確定。”陸瑤如實回答,“明天上午我還會去公司,到時再問問吧。”

掛斷視頻,陸瑤看著相冊,用手機將有向莊出現的照片一一拍了下來。

城市街道,從夜晚到天明,廣場轉盤川流不息,每輛車都有自己的出路要走。

“他走了?”

早餐時間的員工食堂,陸瑤始料未及,向老廚師再次確認。

老廚師點點頭,“嗯,有人跟經理投訴他。”

“什麽理由?”

“說是冒充行政人員,侵犯業主權益。”

陸瑤想了想,又問:“那您能聯係到向辰嗎?”

老廚師搖搖頭,又問旁邊的小廚師:“你有小向聯係方式嗎?”

“沒有哎。”小廚師撓撓頭,對陸瑤建議道:“不然您晚點來,經理應該有。”

“好吧,謝謝啦。”

陸瑤隻好先離開,但是這事還沒完,那個投訴猜都不用猜,一定是邵雄幹的!

公司會議室內,HAL合夥人錢德樂坐在中間主位,陸瑤和一組成員坐一排,邵雄和二組成員坐一排,蔣雨晴和邵雄離的很遠。

錢德樂看完陸瑤組的方案,最後拍板:“如果大家都沒問題的話,就以陸瑤組的方案為主,具體細節根據客戶反饋隨時調整。”隨後錢德樂又對陸瑤組說,“你們正好趁這兩天去養養精神,回來迎接新挑戰哦!”

陸瑤看著邵雄開啟陰陽怪氣技能:“那是當然!不過講真,二組的方案也有可取之處,尤其數據分析這塊做的特別好,是你們組、雨晴做的吧?”

聽陸瑤似話中有陷阱等著,邵雄警惕抬頭,一旁的蔣雨晴卻埋著頭不敢張揚。

陸瑤淡笑,繼續輸出:“我們組員目前工作量都接近飽和狀態,老錢,你看這樣行不行,我跟邵總要個人,把雨晴調到我們組。”

聽聞陸瑤提出這個要求,蔣雨晴驚訝抬頭,尤優和程曉波也略感意外,邵雄瞬間氣急:“陸瑤,你們組騰不出人,把這單拆給我呀,怎麽還明搶呢?”

陸瑤明麵和善暗中挑釁地懟道:“那不成嗟來之食了,邵總您好意思吃我也不好意思吆喝呀。”

“你!”

邵雄被嗆得一說說不出話,陸瑤趁勢追擊:“再者說,這搶不搶的,還得問本人的意思。”陸瑤轉頭問蔣雨晴:“雨晴,你願意來我們組嗎?”

蔣雨晴仍是不敢相信似的,目光含淚地拚命點頭。

陸瑤又轉頭問錢德樂:“老錢,你覺得呢?我是從公司的角度考慮的,這樣能更好地服務客戶。”

錢德樂倒是頗為讚同陸瑤的提議,“我看過小蔣寫的報告,確實更適合你們組的風格。老邵,你的客戶類型發揮不出小蔣的優勢,咱們不要浪費公司人才,放人吧。”

邵雄見大局已定,再反駁也無任何意義,索性不再發言,默認安排。

“多謝邵總放手。”陸瑤高調道謝,隨後又溫柔對蔣雨晴交待:“你一會去跟hr說一聲,下午跟我們一起去團建。”

蔣雨晴幾乎要哭出聲,難掩激動地感謝陸瑤:“謝謝陸總、謝謝,謝謝錢總,謝謝!”

程曉波和尤優對蔣雨晴過於激動的表現有點莫名,兩人對視了一下,默契展現友好姿態以安慰蔣雨晴激動的情緒:

“歡迎歡迎,以後就是戰友了,別總懟我了哈。”程曉波敬業氣氛組般地鼓掌歡迎。

尤優連忙找了紙巾遞給蔣雨晴,“別哭啦,咱們下午出發,你來得及收拾東西嗎?來不及的話我可以借你。”

蔣雨晴和尤優、程曉波氣氛融洽,陸瑤得意地向邵雄挑挑眉,表情宣告她不僅成功保護了雨晴,還為向辰報了投訴的仇。邵雄氣得咬後槽牙,蛤蟆一樣跳起椅子離開會議室。

其他組員也都離開後,陸瑤收拾電腦正準備走,錢德樂叫住她:“陸瑤啊,你這鋒芒能不能收一收?我都快兜不住你了!”

陸瑤依舊是她那快意恩仇的姿態:“邵雄那種人,不給他點顏色,還不蹬鼻子上臉?”

“可人家是總部派來的,你不怕他在上層給你搞小動作?”

錢德樂說得謹慎認真,陸瑤卻覺得老錢這模樣怪可愛的,忍不住逗他:“老錢,你可變了,你剛帶我的時候,還在辦公桌上貼’但行好事莫問前程’的八字真言呢!”

陸瑤入職就是由錢德樂帶教。老錢是大陸瑤三屆的學長,人聰明,工作能力強,作為團隊領導很有擔當,從來不讓下屬背鍋擔責任,這是陸瑤最欣賞老錢的一點。而且老錢雖然自己細心謹慎,卻非常欣賞具有冒險精神和性格爽快利落的陸瑤,兩人搭配優勢互補,很快成為公司業績最好也是晉升最快的兩名員工。如今入職六年,陸瑤任職部門總監,老錢已經加速升為最年輕的合夥人。

“那時候我年輕啊,畢業剛轉正就當上了Senior Consultant”,錢德樂一副憶往昔光輝歲月的模樣,誰知卻話鋒一轉——“職場混了這麽多年,你知道我最大心得是什麽?”

陸瑤皺皺眉,“什麽?業務是立身之本?”

錢德樂搖搖頭,伸出兩個手指:“兩個字:苟住!”

見陸瑤表情疑惑,錢德樂進一步解釋:“業務強當然加分,但職場最重要的是——不犯錯。”

陸瑤不是很理解,“但是你已經升Par,還要苟嗎?”

“升Par更要苟,一個決策關係著多少人的飯碗?寧可保守也不要犯錯。現實規則就是這樣,如果是現在的我再貼八字真言,我會寫——’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原來老錢是這個意思,還是那套“這就是現實”的老幾樣。陸瑤不喜歡聽這些,更不願意說這些,她自己在現實和理想、規則與自由間也沒找到什麽合適的解,於是慣用的顧左右而言他,沒有正麵反駁,但也表麵了自己的態度:

“說起來,這話我一直沒太理解”,陸瑤故作天真不懂的腔調:”為什麽樹長得高就會被吹倒,大樹小樹幾率不是一樣的嗎?再說就算是如此,長得高的樹怎麽辦呢?硬生把自己砍了嗎?”

錢德樂深諳陸瑤的把戲:“別抬杠,你知道我什麽意思。”

“嗐,我知道您是為我好啦”,陸瑤也懶得再裝:“可我這人您也了解,沒什麽所求,就是圖個心安理得,與其做一棵早晚會被修枝剪葉的樹,不如做那自由自在的風。”

“說不過你,走吧走吧,快去做你那個風”,錢德樂放棄治療,仍不忘嘮叨叮囑,“飛行跳傘什麽的,你看好大家安全啊!”

“放心啦!”

陸瑤抱著電腦離開會議室,錢德樂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對了,五州海運來了新對接人,你先跟人聊著。”

陸瑤關門,“你推給我。”

午休時間的寫字樓正門口,陸瑤邊手機打字邊走向停在公司門口的商務車。錢德樂微信上推過來一個名叫“雲霄”的名片,陸瑤加過去,標注五州海運,對方秒通過,陸瑤正要打字問候,對方先發來消息:

雲霄:陸瑤您好,我是雲霄[握手][笑臉]

陸瑤:雲總您好[笑咪咪]

雲霄:叫我雲霄就好[笑哭]

雲霄:你什麽時候有空,我們見一下?[笑咪咪]

陸瑤:這兩天我不在本地,後天下午回來

陸瑤:到時我約您?

雲霄:你在哪裏呀?[好奇]

陸瑤心裏翻了個白眼,這人還真不客氣,怎麽上來就刨根問底呢?

陸瑤低頭看手機走著,沒留意腳下台階踩空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幸好一隻有力的手及時拽住她的胳膊。陸瑤抬頭,竟然是向辰。

“欸,你怎麽在這兒?”陸瑤驚奇問道。

向辰往側邊一昂頭,示意商務車上空著的司機位置。陸瑤愣了一下,隨後反應過來他的意思:“你是今天的司機?”

“經理幫我介紹的,說是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