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轟鳴,舷窗外是白雲之上的耀眼陽光,陸瑤在五州海運的包機內向窗外望去。

“包機去瑞士,還是帶薪出差,就算此行沒什麽奇遇,在阿爾卑斯山翼裝飛兩場也夠爽的了,雲霄,你們五州海運太豪橫了!”

陸瑤回頭看,雲霄和向辰都不怎麽自然、僵直危坐的樣子,沒人回應她的話。

這倆人是......恐高嗎?

雲霄有點為難地解釋:“我們還需要習慣高空。”

“你們沒做過飛機?”陸瑤不太相信地問他倆。

雲霄搖頭,“扶搖覆滅後,未央的空中運輸崩盤,飛行員失業改行,飛艇和滑翔機也不再生產,我們這代人,都不怎麽有高空活動的經驗。”

啊這……陸瑤著實有些沒想到,兩個大男人現在像兩個幼兒園的小朋友,乖乖地坐在自己座位上,明明害怕還不好意思表現出來,陸瑤看著都替他們心累。

“要不這樣,你們給我講講未央的事,分散一下注意力?”

陸瑤這個提議,兩人也覺得不錯。

“你想聽什麽?”向辰問她。

“地理呀、風土人情什麽的,之前了解的都是縱向曆史,現在聽聽橫向的。”

“也好。”雲霄欣然應允,從儲物箱中拿出一個絲帛質地的卷軸,卷簽上寫的是“未央全域”的地圖。

雲霄將其展開,絲帛上的條紋竟然在空氣浮現出來,像是AR投影一般。

陸瑤驚歎:“哇哦,這是什麽技術?”

雲霄回答:“這是你們扶搖的聲光絲帛,可以將聲和光的波段刻錄在絲線上,隨時查看。”

隨著雲霄的示意,陸瑤的手放在卷軸不同位置上,對應的投影圖像還能隨著她的動作將影像放大縮小、變幻形狀。

這是陸瑤第一次真正見到來自“未央”世界不同於這裏的技術,驚歎不絕口:“好先進哦!你們都是用這麽炫酷方式傳播內容?”

雲霄輕輕歎氣,“這是20年前的地圖,現在很難找會刻聲光絲線的人了。”

不用想陸瑤也能猜到原因:“又是因為扶搖覆滅?”

雲霄點頭:“羲曜接管扶搖後,對信息有嚴格把控,禁止了聲光絲帛的生產。”

太可惜了!“那現在那裏怎麽樣?”

見陸瑤問及,雲霄點開地圖上扶搖的位置,扶搖的影像放大,是多島嶼的海上地貌,雲霄從陸瑤的家鄉扶搖州開始介紹:

“扶搖州,位於未央大陸東部的近海群島,被吞並前掌管未央四州的信息、教育、通訊、飛航。族人具有風係能力,擅長製造飛行器、飛行服。青龍圖騰,繁榮時期思想開發,藝術蓬勃。現為羲曜州殖民地,扶搖百姓不眠不休地為羲曜工廠輸送風係力量,活得屈辱艱難。”

“太慘了!”

陸瑤突然地拍案一呼打斷了雲霄,她腦海中似乎已經浮現出一幕幕扶搖居民受壓迫受奴役的悲慘畫麵。

“怎麽有種近代史的感覺?”陸瑤忿忿不平地感歎。

向辰開口解釋:“他是用你能理解的概念在給你講。”

“哎呀殖民者不要插話!”

向辰被陸瑤連坐懟得無語,陸瑤整理思緒,仔細看卷軸上四州的圖騰標記:

“青龍圖騰,像是我這個玉墜”,陸瑤又輕搭一下向辰的胳膊,“那你那個應該是朱雀,是這樣嗎?”

向辰沒有回答,隻是擰著眉毛看著陸瑤,表情顯然是在說——“不是讓我不要插話嗎?”

陸瑤精準接受到了向辰這個耍小脾氣的信號,哼,什麽幼稚鬼?陸瑤決定先不理眼前這個傲嬌男人,搭著向辰胳膊的手稍有抱怨似得輕推了一下他,轉頭向雲霄確認:“是這樣嗎,雲霄?”

雲霄亦察覺到這兩人在方才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之間已經完成了一輪微妙的來回。何況既已得知陸瑤與向辰的青龍朱雀玉佩是一對,雲霄對兩人這一路諸如此類的暗流湧動也就不感意外,規規矩矩地回答陸瑤的問題:“沒錯,你們這個是圖騰玉佩,羲曜的圖騰就是朱雀。”

“圖騰玉佩、兩個能拚在一起,應該是一組對佩…..”陸瑤念叨著她的推理,向辰聽到此處,不由神經緊繃地望向陸瑤,生怕她猜到什麽。

“這圖騰玉佩是求平安的嗎?”

陸瑤這話一問出口,向辰輕輕舒出方才屏息以待的那口氣,但轉念一想,他又在緊張什麽?這事有什麽不能讓她知道的?還有,這個女人怎麽回事,性情捉摸不定、待人忽冷忽熱,頭腦還時靈時不靈嗎?平時那麽聰明,這會倒是不開竅了,一對玉佩還能是什麽?如果沒發生扶搖戰事,就算不能真的實現兩家父母的指腹為婚,他們至少也該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但是沒有如果,從向莊帶走陸瑤的那一刻起,所有人的命運就有了新的走向,他們二人隔著兩個世界,成長經曆天差地別,那個原本就不一定作數的“娃娃親”對她而言更什麽都不是。可是他又在別扭什麽呢?或許他是驕傲的吧,與其聽她親口說這個緣分不算數、他對她不重要,不如就當沒有這回事,也不用兩人尷尬。

可剛剛有那麽一瞬,向辰又希望陸瑤能猜到,有沒有任何可能,她不是那麽排斥這個約定?向辰清楚自己的內心,陸瑤於他,總歸是特別的,她是父親拚死保護下來的,被很多人的愛包圍著,活得灑脫自由,這或許是那個苦難變故下唯一讓他們感到安慰的事,陸瑤過得平安幸福,就代表他們的付出不是沒有意義。向辰覺得自己也應該延續這種努力,那個雖不能代表什麽但的的確確存在的“關聯”,讓他的這種想法多了點霸道唐突的獨占欲——陸瑤對他的命運影響如此之大,他也希望自己對陸瑤是特別的、不是一句不算數就真的毫無關聯了。對於她提出的兩次請求,向辰原本就是會答應的,至於第二次時問陸瑤為什麽想要自己同行,他其實也不願深想自己究竟期待聽到什麽。

眼見雲霄要解答陸瑤的問題,向辰重重咳了一下。雲霄迅速領會了向辰的意圖,頓了一頓整理措辭:“呃,是領主繼承人的意思。”

陸瑤聽罷,轉頭問向辰:“那你的是?”

“父親與扶搖領主情同手足,領主一同打造贈與。”

向辰信口胡編的功力不遜於雲霄,陸瑤琢磨了一下這個說法,似乎也沒什麽不行,“雲霄你繼續呀”,陸瑤催促道。

雲霄將手移動到地圖中淩波州區域,局部影像放大,繼續講解:“淩波州,位於大陸北部,掌管交通、財經、商貿,族人具有水係能力,玄武圖騰,州內蘊含豐富的海洋資源和冰川極境……”

機艙舷窗外,飛機在跨越日夜時區的上空,短暫入夜又進入白天。

日內瓦CERN中心(歐洲核子研究組織)辦公室內,中德混血的美女博士薑惜文在電腦上調整計算模型,手機提醒事項聲響起,薑惜文與助理薩莎英語交談:

“薩莎,我去機場接人,有事給我打電話。”

“好的。”

薑惜文駕車駛離CERN停車場,街邊另一台車輛隨後跟上了她。

機艙內,陸瑤大致聽完雲霄介紹未央四州,自己在地圖投影上撥弄總結:“南方羲曜主能源、朱雀圖騰;北方淩波金融發達、玄武圖騰;東邊扶搖被滅前掌握信息、航空、青龍圖騰;坤輿中部是農業糧倉、西部是工業實業、麒麟圖騰。誒,為什麽是麒麟不是白虎?”陸瑤向雲霄提出疑問。

“白虎是代表第五州的。”

雲霄將地圖向左展開到盡頭,最西處地標浮現出來,是“第五州”三個字的標注和白虎圖騰的影像。

陸瑤的手也上前翻了翻,但圖像沒有地貌、建築等更多展現,“什麽都沒有哇!”

雲霄解釋:“主要是紀念意義,我們的祖先是從第五州來到未央的。”

啊?他們在這裏生活過?這點陸瑤倒是從沒想過,那他們為什麽集體遷徙到另一個世界呢?

雲霄正準備拿出另一個絲帛卷軸姐陸瑤講解未央前史,飛機忽然顛簸,雲霄一個趔趄,向辰及時扶住了他。

艙內安全帶指示燈亮起,飛行員開始播報:“前方到達日內瓦機場,飛機準備下降。”

向辰替二人收起卷軸:“先到這裏,有問題降落後再答。”

雲霄跟著向辰落座係上安全帶,陸瑤也隻得回到座位,獨自再翻翻地圖細節。

機場出站樓,薑惜文舉著寫著雲霄中文名和拚音的接機牌,看到出來的三個華人麵孔,向三人揮揮手,標準的中文發音示意他們:“這邊!”

雲霄也看到了薑惜文,帶陸瑤和向辰走過去。

“薑博士,聯絡好久終於見到你了。”

“辛苦你們了,如果不是這邊的項目,我就去找你了。”

薑惜文中文很流利,可愛漂亮的呆萌蘿莉臉活脫脫就是個洋娃娃,又這麽親和友善,笑起來十分惹人疼愛。陸瑤看了一眼就非常好感這個小姑娘,在後麵跟向辰說悄悄話:“這小美女竟然是物理博士,中文還這麽好。”

向辰倒是很淡然:“雲霄說她媽媽是中國人。”

“混血兒裏也算說得好的。”

陸瑤毫不吝惜自己對優秀女孩的欣賞,薑惜文過來與陸瑤打招呼,兩人似乎一見如故:

“你好,我是薑惜文,中德混血,叫我薑薑或者Hannah都可以。”

“那你叫我陸瑤或阿瑤都可以。”

機場的停車場,薑惜文坐進司機位,雲霄在副駕駛,陸瑤和向辰坐在後麵。薑惜文難掩興奮,特地戴上副眼睛,說是要好好看看他們幾個:“太好了,風、火、水都在,我還是第一次真正見到從未央來的人呢!”

“我還不算是啦”,陸瑤心虛表示不敢當,她對薑惜文這個隱藏能力者同樣好奇:“聽雲霄說你們家族也有自然能力,是什麽?”

薑惜文笑了笑,指尖彈出電花,電花落在車載屏幕上,汽車電子係統亮起。車內音響播放起電子音樂,車子炫酷開走。

陸瑤驚奇:“電?”

前史 I 補天痕

公元前三千年,兩河流域發生了一個奇異的天象:天空出現一道巨大的裂痕,裂痕那邊時而是虛無的黑暗、時而是炫目的光芒,但由於裂痕豎立浮在天空,沒有人能真的接近去探查究竟。起初人們害怕驚慌,後來發現這道裂痕對平常生活並沒有產生實質的惡劣影響,漸漸習慣了天痕的存在,繼續以往的農耕勞作。

然而有這樣一群人類好奇者,你一磚我一瓦在天痕下方壘砌高塔,久而久之竟然真的造出了一個盤旋而上的通天塔。從平地向上望去,高塔的頂尖似乎真的就能一步跨進天痕。埋頭勞作的人們不知道的是,這些仰望天空的不安分子們,實際是被他們視為邪祟的自然能力者。這些人從世界各處趕來,為的就是遷徙到一個完全由自然力量主導的新世界。

臨時議事廳內,紅、綠、白、藍、黃五個顏色旗幟,代表火、風、雷、水、土五個部族,遠處的通天塔基本竣工,五位首領大祭司用當地的古巴比倫語交流:

土祭司:“通天塔已建成,我們可由塔登天,前往新空間。”

風祭司:“新空間有豐富延綿的自然力量,我們不必再費勁心思與無能力者爭奪資源。”

水祭司:“若想徹底隔絕無能力者,須要在舊空間封閉天痕、毀掉高塔。”

雷祭司:“補天痕需動用整族的力量,也就是說,我們其中一族無法遷到新空間。”

風祭司:“土部族總是要去,新空間的地貌改造需要他們的力量。”

土祭司:“水和火對於地貌改建也十分重要。”

火祭司:“風係靈力可節省火部耗損,火部若去,風部必去。”

水祭司:“若這樣說,我們五部息息相關,很難做出決定。”

火祭司:“抽簽吧,最公平。”

雷祭司:“不,你們遷走,我雷部留下。”

其餘四祭司眼神交流默認。

雷部臨時聚集處,族人民眾不服,與大祭司爭辯抗議。

抗議者代表發言:“憑什麽是我們留下?我們不接受!”

一時間群情激奮,天雷滾滾,鳥獸四散,房屋樹木被雷電劈得倒塌,險些砸傷人,場麵混亂。

“憑我們……隻是一種破壞力。”

大祭司緩緩的聲音卻如雷聲一般陣容發聵,瞬間讓騷亂的人群安靜下來。

雷祭司道出自己的長遠考量:“風、火、水、土,互相依存、孕育新生。我們雷部,隻有與智慧和技術結合,才會迸發新的可能,這兩樣,恰恰是無能力者擅長的。”

民眾代表發言:“無能力者害怕雷電都來不及,怎麽肯跟我們合作?”

“或許時間會很漫長,但終有一天,在這個無能力者的世界,電力會成為不可或缺的存在。”

大祭司言語堅定,像是已經看到了這一天的來臨。

眾人猶疑私語,有傑出代表率先表態:“我留下,他們走了這就是我們的世界,做什麽不行?”

群眾也陸續又被動員和說服的:“對,做什麽都行!留下!”

通天塔頂層,紅、綠、藍、黃四個顏色的隊伍分別從通天塔長長的階梯踏入天之痕,雷部大祭司送別四部大祭司。

雷部眾人分散在通天塔層層盤旋的台階上,大祭司在靠近天痕的最高階,以權杖釋放雷電,像一個超大型的電焊,逐點修補天痕裂隙。

雷部群眾也先後發動自身電流,加注在大祭司的權杖上,保證雷電不斷。

周邊的無能力者人類部落,有的在耕田狩獵、有的在搬石建廟、有的在冶煉,不約而同被這異常光亮的雷電震撼,紛紛抬頭查看,那道懸空已久的天之痕不複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