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班,馬思望接到李姐電話,小子炫在同安堂出事了。具體什麽事她沒說,隻讓馬思望務必去同安堂一趟麵談。
跟劉子炫有關的事,馬思望特別在意,他立刻向分局長請了假,晚飯都沒吃,驅車直奔同安堂。
他到的時候,孩子們在食堂吃飯,小子炫坐在最角落位置,麵對著一大盤飯菜發呆,其他孩子則在大快朵頤。
他能看出他的憂鬱和孤獨,心裏不禁黯然,他還太小了,才隻有10歲,這樣的年紀,讓他承擔這樣的痛苦,對他實在太難了。
工作人員去通知李姐,馬思望在小子炫對麵坐下,他意識到有人過來,抬頭看了一眼,又把頭埋了下去。
“飯菜不合胃口嗎?”
他輕輕搖了搖頭,馬思望瞟了眼飯菜,有雞腿、火腿腸、蔬菜,還有一杯牛奶,非常豐盛,比他們單位食堂的夥食好上太多。
“那是有心事嗎?”
小子炫打斷他,說:“你們抓到殺死我爸的凶手了嗎?”
馬思望一陣愕然,有些無言以對,麵對子炫逼視的目光,他有些心虛的說:“目前還沒有,不過我們已經取得突破性進展,要不了多久了,你再等等。”
“那就是沒抓到!”他的單刀直入讓馬思望害怕。
“凶手很狡猾,我們需要時間。”馬思望不知道該怎麽安慰這個孩子,他的單純和直接,有些咄咄逼人。
小子炫低頭扒飯,沒再理會馬思望,他吃完了一碗米飯,轉身朝娛樂區走去,在一台電子遊戲機麵前玩得入迷,那是一款格鬥遊戲。
李姐從他身後走過來,馬思望尷尬的跟她打招呼,他擔心小子炫在同安堂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來,他在警局的一些行為,已經惹得有些同事非常反感了。馬思望理解他的痛苦,可其他人未必,同安堂是他的新家,他才來就招惹麻煩,他擔心這會影響他的未來。
畢竟,在本市再找到一家條件像同安堂這麽好的精神異常兒童留置中心,沒有那麽容易。
馬思望開門見山,道:“小子炫是不是惹事了?”
兩人走向休息區,工作人員給他們倒了咖啡過來,李姐說:“他打了一位年紀比他大的孩子。”
“哦?”據馬思望的了解,劉子炫並不是一個喜歡打架的孩子。
“這個孩子一貫表現很好,對子炫也很熱情,給他幫了不少忙。最關鍵還是,他已經不是第一次揍他了,每次都被打得鼻青臉腫,我們商議過,覺得有必要給子炫一些體罰,來矯正他的不良行為。”
“我了解子炫,他不是一個愛打架的孩子,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比如被逼無奈,他才來一個陌生的地方,不至於主動惹事吧?”馬思望辯解說。
李姐想了想,說:“我們做過調查,被打的周新語是個老實孩子,在同安堂這幾年,從來沒跟人發生過衝突,是脾氣最好的孩子。周新語不肯說出被打原因,小子炫也不肯說,我懷疑小子炫因為內心的壓抑,需要釋放痛苦,所以選擇了脾氣最軟弱的周新語。子炫正處在最危險的時候,我們有必要用行為主義的方式矯正子炫的行為,否則任由他發泄下去,後果恐怕……”
她看了馬思望一眼,馬思望明白她的意思,畢竟孩子是他送來的,在矯正行為前,需要得到馬思望的同意,否則有體罰之嫌。
他們這所孤兒院很特別,收養的都是問題孩子,為了矯正一些孩子的行為,班杜拉的行為主義正負強化術是有效的手段。但使用這一技術在法律上有風險,會被社會人士認為院方胡亂體罰孩子,造成社會非議,所以李姐才會這麽慎重。
“我們隻是矯正他的行為,讓他學會克製暴力衝動,身心健康發展,不會用過分的手段,你不必太過擔心。”李姐明白馬思望的心思,對這樣一個可憐的孩子用手段,誰心裏都不好受。
“你們會怎麽對待他?”
“激勵和懲罰措施並用,與其他孩子相處融洽,會贈送小禮物;如果再打架,可能會關禁閉,限製飲食,扣發禮物等,不會真的體罰孩子。”
馬思望鬆了口氣,他覺得自己太代入小子炫了,他一度覺得現在的子炫,就是當年的自己,所以聽說子炫要被罰,他心裏也很難受。
“我同意你的做法,的確不能養成打架的壞習慣。”李姐給了他一份文件,是免責聲明,馬思望在文件上簽了字。
金老師拿著資料路過休息區,馬思望急忙起身跟他打招呼,他見到馬思望,先是愣了下,很快反應過來,朝他們這邊走來。
“你們談好了?”金老師給人很儒雅的感覺,任何時候都是笑眯眯的,孩子們都很喜歡他。
馬思望揚了揚手裏的文件,說:“給您添麻煩了,沒想到他會這麽淘氣,可能還不能接受失去爸爸的事實。”
金老師點點頭,說:“孩子的心理,我能理解,他憋在心裏的情緒需要發泄,不過方式不對。我最近在查資料,打算為他專門做套方案,一邊釋放一邊矯正,相信會有效果。”
馬思望向金老師道了謝,金老師拜拜手,說:“大老遠把你叫過來,肯定耽誤你吃完飯了,就在我們這兒對付一頓吧?”
馬思望不太擅長交際,特別難應付飯局,剛想推辭,被金老師熱情拉進食堂,他不好推辭,隻好僵硬的與金老師坐在一起。
“粗茶淡飯,馬警官別介意。”金老師樂嗬嗬的說。
馬思望囧得滿臉通紅,食堂阿姨給他們端上飯菜,是一些清淡的食物,金老師說:“院裏經費緊張,我們吃好了,孩子就吃不好。他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比我們,所以我們隻能吃這些粗茶淡飯,馬警官可別介意哦。”
馬思望心裏一熱,看來送小子炫來這兒沒錯,能遇到這樣的院長,是小子炫的福分。
他們吃過飯,李姐帶領孩子們搞院區清潔,馬思望看時間還早,也參與到他們的勞動當中。孩子們幹得起勁,隻有小子炫悶悶不樂的躲在後麵,馬思望陪著他掃了一片地,問他說:“子炫,你告訴叔叔,為什麽打別的孩子?”
劉子炫快步走開了,馬思望很是擔心,他這樣自我封閉下去,隻怕以後會出大問題。
馬思望來的時候,在超市給孩子們買了一些玩具,勞動結束後,他招呼孩子們去他車上搬東西,小子炫也夾在人群當中,他拿了一件包裝精致的不倒翁。
馬思望又給他拿了個大的,小子炫看了一眼,說:“謝謝。”
馬思望摸摸他毛渣渣的小腦袋,溫和的說:“以後乖一點,叔叔常來看你。”
小子炫頓了頓,說:“他在虐貓。”
“什麽?”這沒頭沒腦的話,嚇了馬思望一跳。
“周新語偷偷虐貓,我讓他別欺負小貓,他不聽我的,還把小貓摔死了。”小子炫虎著臉,衝馬思望大聲道。
馬思望吃了一驚,他想再說什麽,小子炫已經拿著玩具跑了回去,穿過同安堂的大門,背影很快消失不見。
馬思望驅車離去,路上都在想小子炫的話,他是因為周新語虐貓才揍他,同安堂最乖的孩子,居然是虐貓癖,馬思望一陣毛骨悚然。
可又想,這所孤兒院本來就是問題兒童矯正中心,虐貓癖周新語會出現在同安堂,好像也不奇怪。
看來幫小子炫找到歸宿,隻是開始,未來的路還很長,作為同樣失去父母的過來人,要一直陪伴守護著他,才能保證他健康的成長。
馬思望無奈的笑了笑,感覺肩上的擔子,又沉重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