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爺子望著他手裏的U盤,這才真的確定,他對蔣明嫣是真的沒有任何感情。

他突然想到什麽,“那小黎?她怎麽樣了?”

如果程馳從來沒愛過蔣明嫣.......

那是不是清黎才是他最愛的人......

程馳眸光瞬間黯然了下來,他難以掩蓋的憂傷和低落:“爺爺.......我有些怕了。”

程老爺子看著他茫然無措的樣子,急忙握住了他的手:“怎麽了?小黎情況很不好嗎?都怪我,這都怪我!”

他自責的捶打自己。

程馳握著他的手,嗓音沙啞:“是我的錯,是我傷透了她,很多次的機會擺在我麵前,是我......一直對她惡語相向。”

他聲音都帶著哽咽。

程老爺子難受得看著他這幅樣子,突然想到江星星的事情,“對了,還有件事,你知不知道......"

他剛要問星星的事情。

程馳的手機突然就響了,他掏出手機的那一刻,望著上麵的座機號碼,心頭的不安感愈演愈烈。

這個時間點了,是出了什麽事情才會打來電話嗎?

他指尖冰涼,不安的出聲:“怎麽了?”

那邊著急的聲音傳來:“程總,江小姐身體出現了超急性排斥反應,醫生已經在盡全力搶救了,但患者一旦出現這種情況....還請您先提前做好準備。”

他語氣的委婉告知,無疑是在透露危險的信號。

程馳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刺骨的寒意侵蝕他的身體裏。

冷啊,從未有過的寒冷,冷到他感覺心都停止跳動了。

程老爺子看出他臉色不對,急忙問道:“怎麽了?發生什麽事情了?”

程馳張了張嘴巴,才發現自己失聲了,他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了,隻剩下痛苦到絕望的顫抖。

緊緊的攥著手機,用盡身上所有的力氣,才能擠出一句:“救她!無論如何......無論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我都可以承擔,隻要她活著。”

醫生不敢說實話,像這種跟死神搶命的事情,醫院每天都在上演,再有錢的富豪也會去世,再厲害的醫生也會去世......

但此刻,他能清晰的感受到這個男人的絕望無助,隻能點頭:“程總.....您盡快來吧。”

也許,還能趕上見最後一麵。

程馳掛了電話後,用顫抖的手指立馬撥打了陳延的電話,“安排飛機,我現在就要趕回青城,立刻,馬上。”

他說完,顧不上交代程老爺子什麽,身影猶如閃電般衝出病房,最後隻能聽他的尾音,“照顧好自己。”

程老爺子一陣揪心,嘴皮子張了張,最後都化作一聲無奈的長歎,都是孽,一錯再錯.......

......

從香江返回青城,哪怕是機長將直升飛機當做戰鬥機開,落地的時候也用了四個小時。

剛出艙門,刺眼的陽光迎麵照射,程馳第一反應也是眼前一陣眩暈,好在陳延眼疾手快扶住了他,“程總。”

程馳忍過了那一陣頭暈後,急忙道:“快,備車!”

如果不是青城的頂樓沒有條件降落,他也不用再大費周章的浪費時間,現在過去的每一秒鍾對他而言都是一種煎熬。

連軸轉超過24小時沒有合過眼睛加上高度緊繃的壓力,程馳的雙眼布滿了紅血絲,下巴是沒搭理過的胡須,哪有往日的風采,就像是一個熬夜過度被吸幹了精氣的人,隻剩下吊著一口氣。

陳延有些擔憂。

他能感覺到程馳恐懼瀕臨的氣息,他不敢想象倘若一會江小姐那邊傳來不好的消息,程馳,可以承受得住這樣的打擊嗎?

哎。

他心頭歎息一聲。

造化弄人。

他想,如若江小姐挺不過這一關,恐怕程總這輩子都會陷入痛苦裏無法走出了。

醫院裏。

程馳幾乎是沒有一刻停歇的衝到了搶救室的門口。

江可兒,江星星,還有那對夫妻都守著。

聽到動靜後紛紛轉過身來,大家的臉色都帶著疲憊,見到他後也隻是一時驚訝,繼續憂心忡忡的放在搶救室裏。

程馳拖著疲憊的步伐,望著還在亮燈的手術室,心也跟著提了起來。

氛圍沉重得無人說話。

程馳輕聲問道:“她.....情況如何?醫生還有說什麽嗎?”

那對捐贈骨髓的夫妻坐在椅子上互相攙扶著,聞言隻是抬眸看了眼程馳,而後互相對望一眼,沒有開口的打算。

江星星更是緊握拳頭,小小年紀臉上不會藏事的他看向程馳的眼神都帶著憤恨和仇視。為什麽總要在媽媽最需要的時候離開她呢。

都是因為他離開,媽媽才會情況不好的!

會死的人為什麽不是他!

為什麽是媽媽!

程馳隻能將目光落在江可兒身上,江可兒雖然也不明白為什麽關鍵時候程馳還要離開,可看著他臉色消瘦得可怕,還是輕聲說道:“情況不太好.......已經經過一輪搶救了,現在免疫抑製的藥物用了都對她無效.....”

程馳的心驟然像被一隻大手死死的攥住,“怎麽會.......”

他大步一邁,就想衝進手術室裏。

陳延急忙將他抓住:“程總,不要衝動,等醫生出來再說。”

程馳緊繃著臉色,誰也不知道他此刻的內心就像是破了一個巨大的窟窿,望不見底的黑暗,無盡的深淵恐懼,心慌到全身發冷。

他無法站在外麵等待。

他要進去看她。

要進去陪著她。

她從以前就害怕進醫院,害怕動手術,現在肯定害怕極了,他得陪著她。

程馳推開陳延就要闖進去。

江可兒也急忙攔住他:“程馳,手術還沒結束!”

正當外麵吵鬧時,手術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了。

醫生滿身疲憊的走出來,取下口罩,在眾人焦灼的目光下,他深深的鞠躬彎腰:“很抱歉........我們盡力了,你們現在可以進去跟她...再說幾句話。”

轟—

瞬間。

猶如一刻驚雷炸響了現場,所有人的耳朵都仿佛有一瞬間失聰了般,江可兒直接捂著嘴痛苦的哭了起來,“清黎!清黎!”

這最後的陪伴她早就做好了江清黎會離開的準備,可當現在真的來臨時,她才發現根本就無法做好準備。

她哭得淒慘而痛苦。

陳延也不禁潸然淚下。

全場都彌漫在一股巨大的悲痛中。

唯有程馳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他眼眶猩紅,緊緊抓著醫生的袖子:“救她!我要你救她!你要多少錢我都可以給你!我隻要她活著!活著!”

醫生無奈的搖頭:“對不起,程總。如果病人能夠早一點接受治療......能夠早一點進行骨髓移植手術....”

他話音落下。

身旁突然響起小孩淒慘的哭喊聲:“媽媽!媽媽!”

小小的身影直接在眾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衝進了手術室內。

當看著手術台上還沒清理的紅色紗布,還有雙眼緊閉消瘦的江清黎時,江星星撕心裂肺的一聲一聲的喊著:“媽媽,媽媽......”

他還沒有當著她的麵喊過媽媽。

媽媽還從來沒有聽過他喊她。

她不想讓他知道,他就裝作不知道。

可是媽媽,明明我什麽都按照你說的來,為什麽你卻沒有做到的陪我一輩子!

程馳跌跌撞撞跟在後頭衝進來的,望著**那張蒼白消瘦,毫無聲息的麵容,他渾身冰冷,猶如置身在冰窖裏,無法再邁前一步。

這一定是一場噩夢。

是一場噩夢吧。

小孩痛苦撕裂的慘叫聲將他拉扯回現實裏,“媽媽........媽媽.....我求求你了,不要離開我。”

“我們還有好多好多的願望沒有完成啊!”

“媽媽,媽媽.....”

程馳再一次遭受到重擊,他眼眸猩紅,死死的盯著江星星嘴巴喊的稱呼。

猛地朝前撲過去,雙膝下跪,手掌慌張的抓住了他的衣領子,顫抖著聲音,難以置信又飽含痛苦:“你!你喊誰媽媽!”

江星星咬牙切齒,憎恨的看著眼前的男人,如果不是他!

媽媽不會死的!

是他!一次次傷害媽媽!

是他不要媽媽,硬是要和另外一個女人結婚!

“你害死了媽媽......!”他憎恨的怒吼。

“媽媽因為你,流了多少眼淚!”

“你為什麽最後一刻還不能陪在她的身邊!”

“是你殺了她!”

江星星就像發了瘋般,他猛地抓起一旁醫生還沒收起的手術刀,直接狠狠的朝程馳的心髒捅了過去!

鮮血迸濺,噴滿了江星星的臉龐,他那張慌張無措的小臉被嚇得慘白,呆呆的望著自己手裏的刀柄。

已經完全被嚇傻了。

程馳感覺到胸口一陣劇痛,他低頭看到刀柄捅進的時候,先是一陣不可置信,而後又向從萬丈深淵的痛苦中得到解脫般。

他緩慢的伸出手掌,自他出生這麽多年以來,頭一回帶著父愛的寵愛,撫摸著江星星的腦袋。

“爸爸.......對不起你.......”

他太過愚蠢,知道得太晚。

他若是.......若是能夠早點知道真相,他們一家三口現在會過得無比幸福。

他早該想到,江清黎對江星星愛過生命,看得比自己還重要,一定不會跟江銘勇有關係。

是他對不起他們母子,這麽多年了,讓江清黎承受了那麽多的痛苦,也讓星星對他憎恨仇視。

他太失敗了。

“別怕......爸爸.....對不起你。”他忍著劇痛,心疼的望著眼前已經被嚇傻的江星星。

貪婪的望著他的眉眼,這眉眼,多像江清黎啊。

這高挺的鼻子,卻更像他。

“你沒有做錯,別怕.....爸爸正好累了,想去陪你媽媽了......”

在江清黎離世後,他早已心死,他說過的會去陪伴她,不讓她孤獨的。

她最怕一個人了。

他側過身子,拉住了江清黎還尚有餘溫的手掌,忍著疼痛,唇角卻釋然一笑。

也許,阿黎這輩子都不願意再見到他了。

下輩子,下下輩子,她到哪裏他都要陪著她。

江星星惶恐的看著男人就這麽暈倒在他的麵前,他崩潰的大哭:“不,不要!”

外頭的醫生和江可兒他們也急忙衝了進來,看到裏麵的場景都嚇壞了,急忙給程馳進行搶救。

江星星也因為受到太大的衝擊,徹底暈了過去。

......

“阿馳,你怎麽也信這個?爬萬層台階就能長命百歲,太假了吧。”

“噓,心誠則靈。”

“好吧,可是我好累。”

“我背你。”

程馳彎下腰背著瘦弱的江清黎,一步步的的往上爬。

到達山頂。兩人虔誠的跪在菩提前祈禱。

江清黎率先睜開眼睛,一看旁邊的男人,平日一向囂張跋扈,不信鬼神的他,這一刻臉上寫滿了認真和敬畏,他閉著眼睛,雙手合十,就像是有說不盡的話。

江清黎靜靜的望著他。

等到男人睜開眼後。

四目相對那刻,她勾唇一笑,“比我說的還長。”

程馳溫聲:“隻要有用,我願日日過來。”

場景一轉。

是江清黎血色喪失的躺在病**,程馳不可置信,跪在地上痛哭顫抖,“都怪我食言。”

“我該日日跪拜的。”

程馳感覺自己就像是做了一場無比長的夢,夢裏的場景虛幻又縹緲,又那麽可怕。

他渾身一顫,猛地睜開眼睛。

入眼是熟悉的白色,他先是一陣恍惚,久遠的記憶慢慢回籠。

程馳僵硬的扯動身板,胸口拉扯的疼痛告訴他,這一切不是夢境,都是真實的。

而他......

也還活著。

程馳渾身一顫,他手臂僵硬的抬起,猛地將手背上還在輸液的針管拔掉,翻身就要下床。

門外監護的人聽到動靜後猛地衝了進來,就看見程馳摔倒在地上,他急忙起身,將人扶起來。

“程總!你身上的傷口還沒愈合,你先別激動,我喊醫生過來。”

“她在哪!阿黎在哪!我要去看她!”

門外一陣兵荒馬亂的衝進來,先將程馳從**拖起來,見他一直要掙脫,便給他打了鎮定針。

程馳再一次昏迷了過去。

再次醒來,他又是掙紮的要出去,嘴巴固執的喊著江清黎的名字,所有人都當他瘋了,壓製不住他,又怕他再牽扯傷口,隻能繼續強行讓他昏迷。

周而複始的一次又一次。

他再次醒來,已經是深夜。

他沒了瘋狂,隻是一個人安安靜靜的望著窗邊,眼神無神就像是失去了聚焦點。

若不是胸口還有微弱的起伏,多半會讓人以為已經去世了。

地板上。

突然多了一道接近的小身影。

程馳眼神古井無波,宛如一潭死水般。

小身影就駐足在他眼前,遮擋住著房間唯一微弱的月光。

房間陷入黑暗,唯有兩道呼吸一深一淺的交錯著。

江星星背著光,看不清眼前男人的模樣,但也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莫過心死的荒涼和空洞。

那副頹廢到骨子裏,人都要快腐朽的氣息。

他緩慢而輕聲的說道:“媽媽留下的信裏告訴我.....你是我爸爸。”

江星星就看著原本毫無生息的程馳,突然睫毛輕輕一顫,而後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晶瑩的淚水從眼尾滑落。

江星星再也忍不住,他朝他身上撲了過去,嚎啕大哭了起來。

“嗚嗚嗚——”

程馳緊緊的摟著他的小身子。

什麽話都說不出口,渾身顫抖,疼得肝腸寸斷。

......

三年後。

程家度過了危機,又重新站在了香江金字塔頂尖的位置。今年,程老爺子對外宣布正式退位。

程馳成為程家曆任以來最年輕的董事長。

帥氣,多金,登頂福布斯榜首,幾乎沒有任何缺點和緋聞的他,卻在三年前接回了一個小男孩。

並且宣布這是他的親生兒子。

而至於生母,至今無人得知。

隻知道程馳除了那段和蔣明嫣失敗還沒開始的婚姻後,這幾年身邊再無任何異性。

就連狗仔夜以繼日的蹲點,都隻能發現這位商圈大佬的生活隻有家和公司。

規矩到令人覺得不可置信的兩點一線。

今晚手機程氏年終宴會。

黑色的賓利姍姍來遲,停靠在路邊。

陳延抬眸朝後視鏡望去,男人輪廓分明的麵容一半隱匿在黑暗中,眸光銳利而無情。

自從程總從醫院出來後,人變得越發冷漠無情,做事風格也比以前狠厲老練許多。

幾乎是一心放在事業上。

明明程氏已經做到邁向世界級的成功,可他還是覺得不夠,幾乎是病態得投入在工作裏頭。

還將公司一半的利潤全部投放在他所建設的白血病思黎基金協會裏。

思黎....

別人不清楚,他們這些人卻知道,程總這是思念成疾了。

故人已逝,留下的痛苦往往是這些走不出來的人。

“程總,到了。”他溫聲道。

程馳將手裏的文件放下,正欲拉起旁邊小孩的手,卻見江星星突然搖著頭,一臉痛苦的捂著肚子。

他那張原本還冷冽無情的麵容瞬間緊繃了起來,“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江星星捂著肚子,艱難道:“爸爸......我....我想拉屎。”

程馳微鬆口氣,“我帶你去。”

副駕駛位的林秘書立馬溫聲道:“我帶小程總去吧,程總,如今宴會開始的時間馬上到了,您先進去吧,我會負責照顧好小程總的。”

她回答得溫柔又縝密。

程馳隻是把目光落在江星星身上,“她陪你去?還是我陪你?要不要喊醫生?”

江星星急忙搖頭,覺得他太誇張了,“你進去吧,我跟這位...阿姨去就好。”

程馳淡漠的掃了眼林秘書:“照顧好他,不準有任何一絲疏漏。”

林秘書連忙點頭。

程馳和陳延先下車。

林秘書溫柔的牽起江星星的手掌,“要不要我抱你?”

江星星原本著急的神色卻變得緩和了一些,如今六歲的他,模樣長得越發精致清秀,五官完全是隨了江清黎的溫柔。

可一雙眼神犀利得像極了程馳。

“林秘書。”他突然仰著頭,望著她。

林秘書笑了笑:“怎麽不喊我阿姨了?”

江星星輕嗤一笑:“阿姨,你算我哪門子的親人啊?”

林秘書臉色僵硬了下,“小程總......您是心情不高興嗎?”

江星星打量了她兩眼,而後沉聲不說話。

他自顧自的往前走,還冷聲道:“別跟著我!”

林秘書不敢往前,但看到他走進去的方向是洗手間的位置,便站在門口等著。

宴會照例舉行。

程馳發表致辭後便坐在台下,下意識的抬起手腕看著時間,去洗手間都半小時過去了。

“陳延。”他扭頭,朝身後的人沉聲。

陳延立即上前。

“去看看人在哪了?”

陳延點頭,沒過一會,他臉色有些著急,“程總,小程總不見了。”

程馳麵色驟變,毫不猶豫當機立斷:“封鎖現場,讓所有人從現在開始不得離開位置半步。派一隊人去調監控!”

一個才六歲的小孩怎麽可能會突然消失。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發生意外了。

這些年他為了擴大公司早日完成商業宏圖,手段狠厲也得罪了不少人,他擔心江星星是落到那些人手裏了。

陳延知道江星星對程馳的意義,比整個程氏還大,哪怕現在綁匪讓程馳讓出程氏所有的股份,他也會為了江星星毫不猶疑。

這邊的響動立馬引起了會場賓客的注意,眾人見情勢不對,趕緊互相詢問到底發生何事。

林秘書早已嚇得臉色蒼白,跪在程馳的麵前,“程總,對不起,是我的失職,我真的看見小程總進廁所沒出來過,我也不知道怎麽會不見的。”

程馳臉色冰冷:“這些話,你留著進警局說。”

林秘書瞬間遭遇了晴天霹靂般,渾身一顫,癱軟在地上。

程馳一幀一幀的反複觀看監控錄像,確實沒看到江星星有走出洗手間的痕跡。

這可一個大活人怎麽會不見。

除非酒店的監控被人黑掉,經過刪減.....

又或許......

程馳蹙眉,大步朝洗手間走去。

酒店的洗手間豪華又大氣,幾乎每個隔間都做得跟房間似的,現場早已清場,一步步看過去。

最終,他目光鎖定在外麵樓道處窄小的工具房。

門一推開。

男孩抱著膝蓋,抬頭望著他,對他的到來毫不意外。致死那雙像極了那人又黑又亮的眼眸裏盛滿了淚水。

程馳原本緊張憤怒的情緒瞬間被壓了下去,一瞬間的恍惚,仿佛又見到她了。

“怎麽躲在這?”他低沉著聲。

江星星委屈的揉了揉眼睛,指著他身後的林秘書:“因為她罵我,說我是沒媽的孩子。”

林秘書嚇得當即跪下,大喊冤枉:“程總,冤枉啊,我哪裏敢這樣和小程總說話!”

“我若有說這樣的話,我對天發誓,我不得好死!”

程馳臉色早已難看至極。

他彎腰,一把將江星星從地上抱起來,一言不發的走出了洗手間。

來到寧靜的後花園,僅僅隻有父子倆。

程馳將江星星放下,他居高臨下審視的俯視著他,質問道:“為什麽撒謊?”

江星星不甘示弱,生氣而失望的回道:“為什麽你選擇相信她,而不是相信我?”

程馳抿唇:“江星星,我不允許你拿你媽媽來當借口。”

江星星死死的握著拳頭:“所以,你還是選擇偏向那個女人對嗎?你已經站在她那邊了!”

程馳:“你希望我怎麽做?”

江星星:“解雇她!”

程馳:“僅此而已?”

江星星:“.......你同意了?我的意思是,她永遠不能出現在你身邊!”

程馳斂眸,他蹲下身子,看著他的眼睛:“可以,我同意。但是你要如實告訴我,今晚搞出這一出戲碼,是為什麽?”

江星星把頭扭開不說話,一雙眼睛卻委屈得發紅。

那模樣......又倔強又惹人心疼。

程馳的心也跟著拉扯的疼痛,他貪婪的望著這樣的神態,似想從這樣的神態裏再回憶起舊人。

喉嚨滾動,嗓音微澀:“林秘書對你不好?”

他明顯是很不喜歡林秘書。

但,為什麽?

江星星眼眶發紅,緊緊咬著牙:“你是不是......忘記媽媽了?”

“還是,你想找個人代替媽媽了?”

程馳一愣,緊緊握著他手:“我從未如此。”

江星星委屈又生氣:“那為什麽你要留她在你身邊,她學著媽媽的穿著,學著媽媽的黑長直發型,學著媽媽的笑容。”

“她今晚手上還學著媽媽帶著翡翠鐲子!”

“她憑什麽學著媽媽!”

“你還一直讓她這樣做,你是不是也讚同她的做法?還是,你根本就忘記媽媽.......什麽樣子了。”

江星星哭得傷心委屈,一抽一抽得。

程馳這才腦袋猶如被人猛擊了一下,回憶起林秘書的穿著,確實......確實有幾分和江清黎相似。

可他素日從未將注意力放在她身上過。

根本沒有留意。

這會才徹底懂得江星星的委屈,他心疼的將他緊緊摟著,他的聲音悲傷而鄭重:“我從未有一刻忘記過阿黎。我隻會孤老一生,陪伴著你成長......直到你強大到有能力抗衡一切的時候,我就會去陪你媽媽了...”

江星星聽到最後一句話徹底的嚎啕大哭,“我也想陪媽媽......我也想去找媽媽.......”

他才剛懂得母愛,媽媽就離他而去。

現在上了學才發現,媽媽真的很重要,別人都有母親的陪伴,隻有他沒有。

角落的大樹下。

一道倩影站在大樹後,靜靜的望著父子相擁的畫麵,她輕眨眼眸,淚水早已浸濕臉龐。

今晚原本隻是想混進酒店看一眼星星的,沒想到卻看到他們說星星不見,好在隻是虛驚一場。

江清黎轉身,她似很怕冷般全身包裹著,還帶著帽子,腳步緩慢的準備悄悄離開。

陳延今晚原本就高度緊張著,將現場全部封鎖,突然見有人走出,立馬讓人將她攔住。

“你是誰?”

江清黎沒有說話,隻是指了指自己胸口的工作證。

陳延掃了眼,原本打算放行,可經曆這一場後已經草木皆兵了,他冷著聲:“把口罩摘下來。”

江清黎無聲的比劃手勢,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是個聾啞人。

陳延猶豫片刻後,還是直接伸手要取下她的口罩。

江清黎一閃躲,陳延更是警惕了起來。

“將她抓住!”

這邊的聲響驚動了還在哭泣的江星星。

他擦了擦眼睛,從悲傷中平複心情,沙啞著聲音問道:“那邊怎麽了?”

程馳也想轉移他的注意力,便牽著他的手走過來,沉聲問道:“怎麽回事?”

陳延嚴謹道:“程總,這女人聲稱自己是聾啞人,又掛著酒店的工作證,可酒店根本不招聾啞人,我懷疑她行為詭異,是在撒謊!”

程馳打量著眼前的女人,身上穿著厚厚的長款黑色羽絨服,帶著氈帽,幾乎將眉眼全部遮蓋住。

口罩又把另外半張臉都擋了去。

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沉聲冷斥:“把口罩取下來。”

見女人不為所動,陳延上前動手,女人見掙脫不掉,認命般閉著眼睛。

口罩脫落。

露出的臉龐讓陳延嚇得後退了幾步,口罩都掉落在地上。

比他還激動還震驚的是麵前的父子倆。

程馳徹底的呆滯在原地,一瞬不瞬的盯著女人的眉眼,那般熟悉,是他無數個日夜魂牽夢繞的臉龐。

而江星星也是呆住了,他輕輕的說:“她長得......長得好像媽媽......”

程馳手掌都在發涼,發抖,他抬起手臂,摁住了女人的肩膀,“為何不看我?”

女人緩慢的掀開眼眸,平靜、毫無波瀾,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般。

程馳心尖都在顫抖,這雙眼睛明明就是她啊。

“阿黎.......”

“是你嗎?”

他感到不可思議,深怕認錯人,可又覺得沒人的眼睛會這般像她。

可他的阿黎.......

怎麽會還.....活著。

江星星目光緊緊的看向女人,他小心翼翼的:“媽媽.......你是媽媽嗎?”

“你不敢應我的話.....我還是喊你五姐姐....五姐姐....”

他卑微又害怕。

女人看似毫無表情,可垂在腿邊的手掌已經控製不住的緊緊握著,輕輕顫抖。

陳延也覺得不可思議,可當初江清黎明明已經死了啊,而且這女人什麽反應都沒有、

看來真的是聾啞人。

怕程馳太過激動,他小聲的提醒:“程總,她應該隻是長得像而已......”

程馳卻不管不顧,他直接拽著女人的手掌朝外走,江星星急忙跑在後頭。

賓利的車上。

女人被程馳強製的壓在位置中間,江星星坐在左邊,兩人一左一右的將她緊緊包圍,深怕她跑了似的。

女人從始至終都像個木乃伊般,什麽話都不說,也沒有任何的反應。

父子兩人卻在旁邊,眼神灼熱犀利得要將她戳穿個洞來。

程馳將她從上到下都看了個遍,他不相信有人處處那麽相似,就連指甲蓋都那麽像。

他隻恨不得快點到園區,將她扒光了,他要看看她那些小痣還在不在。

江星星緊張得一直攪著手指。

陳延加速行駛後,車總算到達了園區。

陳延趕回去處理今晚留下的爛攤子,程馳拉著女人的手腕下了車,他的力度都似有所顧忌般,放得輕柔。

“爸爸,爸爸.......”

“砰—”江星星話還沒說完,就被程馳關在門外。

氣的他踹了好幾下門。

程馳將女人摁在**,他沉聲:“我需要你配合。”

女人的眼神這才總算有了波動。

她眉頭緊蹙,“我不認識你。”

程馳呼吸一窒,聲線微微顫抖,似帶著興奮又隱忍著:“你不是聾啞人。”

他直接就上手拉下拉鏈。

江清黎氣得掙紮力道都比不過他。

男人視線一點點的,毫不錯過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直至精確到每個痣都對上後。

他猛地緊緊將女人用力得扣在懷裏,似要將她融入骨血裏。

江清黎被抱得快喘息不過來了,男人的顫抖,激動,還有壓抑的哭泣一點點傳來......

她掙紮的力道,逐漸放慢。

最後靜靜的任由男人宣泄個痛快。

程馳覺得這一切就像是在做夢般,他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昨晚的安眠藥吃多了,今天的一切都是夢境。

可哪怕是夢境也好。

他已經許久許久沒有夢見過她了。

他捧起她的臉,偏頭吻了過來。猶如暴風雨般激烈打得讓人措手不及,周身的血液盡數湧到了頭頂,就連神經末梢都在叫囂著狂舞。

江清黎被他野蠻又強悍的力道逼得無路可退,腦袋一片空白逐漸發昏,伸手去推男人的胸膛,卻反被他壓住。

她在這一刻仿佛成了他的所有物,隻能任由他肆意的。

程馳壓抑了這麽多年,一發不可收拾。

直到江清黎實在受不住昏睡了過去,他才消停,還緊緊的將她摟住。

隻恨不得永遠不分開才好。

”唔—“江清黎再次睜開眼睛,是被外頭刺眼的陽光照醒。

疼,疲憊,無力。

她咬牙切齒。

程馳這個混蛋。

剛要罵人,下一秒曹操就到了。

男人快步走到床邊,緊緊的拉著她的手,那雙眼眸依舊熾熱無比。

江清黎害怕的哆嗦,咬牙切齒:“你有病!”

程馳被罵後不怒反笑,笑得癡傻,“多罵我兩句吧,阿黎。”

他低頭,拉著她的手,輕輕珍視的吻著。

輕聲呢喃:“我許久沒有夢見你了,也許是我昨天加大了藥量,才能讓你還在我身邊這麽久。”

“如此的真實......."

“我一刻都不想醒過來。”

江清黎渾身一震,帶著驚異的目光望著程馳,他竟然.....還以為他在夢裏。

看著他一臉癡念的模樣,她原本冰封的心不受痕跡的再一次動搖。

她輕聲很無奈般的歎了口氣。

而後—

“啪—”她猛地伸手,直接狠狠用力的甩了他一耳光。

程馳徹底愣住了。

臉上火辣辣的疼痛,還有女人一臉的生氣。

“還覺得是夢嗎?疼不疼,我再多來幾下?”

她說完,不給他反應,又狠狠的給了幾巴掌。

掌掌都疼......

疼得程馳心尖都在顫動,渾身都在抖動。

他似瘋癲般摟著她又哭又笑—

“疼,好疼.......”

“阿黎,你是真的回來了嗎?”

“你是真的來看我了。”

“我好想你,日日夜夜的想.......每時每刻都想快點結束生命下去陪伴你....”

“我怕你孤獨......怕你走的太遠,我又找不到你。”

那個在外頭雷厲風行的男人,此刻在她麵前卻哭得像個大孩子般。

江清黎眼眶微微泛紅,她猶豫片刻,還是輕輕的撫摸他的臉龐,“好好活著...比什麽都重要。”

.......

“爸爸!開門!開門!”門外,江星星激烈的敲著門。

從昨晚被關到現在,他早就快氣死了。

江清黎急忙擦拭眼淚,拍打程馳的肩膀,“別哭了,星星還在外麵。”

程馳吻了吻她:“他肯定高興極了,我讓他來見你。”

江清黎卻猛地握住了他的手,她猶豫道:“別......別告訴他,我回來了。”

“就跟他說,我隻是跟他媽媽長得很像。”

程馳蹙眉:“這他怎麽肯?為什麽不能說,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著我。”

“你當初.....不是......是怎麽活下來的?”

江清黎眸光黯然了下:“我當時差點被推入太平間了,又突然有了生命體征。”

“我父母.....”

“也就是給我捐獻骨髓的人,原來他們就是我的親生父母,他們給我轉移到國外治療,製造了我已死去的消息。”

程馳聽完,立馬怒了。但又顧及那是她的親生父母........不敢直接罵。

這若是別人,現在他絕不放過。

“然後呢?”

江清黎晦澀的扯了扯唇角:“我昏迷了兩年,今年剛醒過來的......醫生說,我的身體虧虛太多,不會像普通人那樣長壽。”

“也許明年,也許後年,也許幾年後,這誰都說不定。”

“我不想讓星星又再一次承受打擊。”

她這次隻是想偷偷看他們的。

不想相認,她怕他們好不容易適應了,又要再遭遇一次離別的痛苦。

程馳滿臉心痛,他緊緊將她摟在懷裏,聲音沙啞:“我要讓世界上最好的醫生救你,不管是幾年好,一年後,還是一天好,你都要待在我們身邊。”

“星星他最大的遺憾就是,還沒當麵喊過你媽媽,你也不想讓他悔恨終生的,對麽?”

江清黎愧疚難掩,想說什麽,終究是於心不忍。

最後還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罷了。

哪怕明天就會麵臨死亡,今天也能度過他們一家三口幸福的時光。

門被打開後。

江星星直接朝江清黎狂奔而來,他猛地撲進她的懷抱裏,“媽媽!你是媽媽!你一定是媽媽!”

江清黎心痛的摸著他的腦袋:“嗯,我是媽媽。對不起,小寶,媽媽錯了。”

江星星得到肯定後,這才徹底的放開聲音嚎啕大哭了起來。

門外。

程老爺子駐個拐杖也激動的淚流滿麵,望著房間裏一家三口抱在一起痛哭。

......

後來,程氏多了一個程夫人。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程馳對他的夫人愛到骨子裏,他給了她世紀豪華的婚禮,將她寵為掌上珠寶。

隻要她想要的,哪怕是天上的星星,程馳都會去摘下來。

而程馳也將所有的工作重點放在醫療上,隻為了給他的夫人續命,哪怕耗資千億,他也從未心疼過。

隻要能換來他夫人能存活的一天,再多的錢都值得——

江清黎陪伴了程馳第十五個年頭後,還是扛不住身體的虛弱,再好的藥物用得多了,也有副作用。

她病逝在了醫院裏。

是在程馳的眼皮底下。

誰都知道,不會再有奇跡的發生,也不會再有意外了。

再舉辦完江清黎的葬禮後,程馳從此一蹶不起,將自己關在房間裏,不允許任何人的進入。

江星星在隔日還是不放心程馳的精神狀態,派人撞開了房門,就看見程馳一臉安詳的睡在**。

他的懷裏捧著他和江清黎的結婚相冊。

地上是一整瓶吃空的藥瓶。

江星星猛地跪在地上,痛哭出聲:“爸!爸!”

醫生過來搶救後,搖了搖頭,“這是思念成疾,無藥可救。但他死前應該是幸福的離開的。”

江星星沒有拖到第三天,直接給程馳安排了葬禮,將他的屍體和江清黎的合葬在一起。

他知道,爸爸肯定是怕追不上媽媽。

爸爸......

下輩子,一定要和媽媽幸幸福福的在一起,不要有任何的波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