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知鶴的突然疏遠變得很明顯。

等到陸舷恍然發覺時, 才發現自己現在一周都幾乎見不到他兩次。

陸舷不是一個敏感的人,他對大多數事情都上不了心,遲鈍的發現了謝知鶴的冷淡時, 就開始發懵。

“弟弟,還有什麽事情嗎?”

麵前的少年顯得矜貴,表情從容又優雅,就連問出來的話都帶著涓流般的溫和。

隻是這份矜驕,在陸舷眼裏卻相當刺眼。

謝知鶴的眼底一片灰翳, 眼裏淡淡的分析著麵前人所有的狀況和情緒,被剝離了情緒之後,原本那些相處的記憶全都寡淡了下來。

就像是看別人的故事, 難以共鳴。

“如果沒事的話,現在快要上課了。”

他微笑著指了下鍾,從抽屜裏拿出了課本攤在桌麵上。

陸舷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似乎極力控製住了擰眉的動作,轉身往外走。

他不喜歡這樣的謝知鶴,也不知道要和他說什麽。

陸舷不知道是不是屬於自己的錯覺,但是他的直覺一向很準,他現在心裏那陣雞皮疙瘩的感覺還沒消失。

他抓了抓手臂,試圖削弱那份不適。

屋內的謝知鶴見陸舷走了,才轉過頭看向攤在桌麵上的課本,他修長的手指拂過封麵,表情穩重。

隻是心裏, 感覺被人打翻了硫酸,砸在心頭上被燙的滋滋作響。

謝知鶴索性放空了自己的大腦, 任憑係統將所有的劇情填鴨一樣的塞在腦子裏。

他現在就是這麽靠著係統不斷細化劇情, 再一板一眼地進行每一個動作和說話, 完全屏蔽了其他任何的感知。

就好比吃飯時,隻會按照係統設置的禮儀說完“真好吃,味道不錯”這樣的話,然後吃飯,再和家人親密的交談。

每一個字眼都是係統頒布的,他隻需要說話,就算結束了這樣的流程。

隻不過謝知鶴,根本就不知道進入他嘴裏的東西究竟是什麽滋味,和家人說的話又是什麽。

可是這不是他,也不是他喜歡的。

但這是8975應該做的。

因為他不是謝知鶴。

“知鶴!你發什麽呆啊!”

同桌從外麵跑了進來,不客氣地拍在謝知鶴的肩膀上,嘴裏就沒停下了。

“離上課還有好一會兒呢,你坐在這裏幹嘛啊。”

說著瞥了眼桌麵,忍不住笑了出來。

“噗,不是吧,下節課是物理,你拿初一的曆史在這看什麽呢。”

同桌嬉笑的聲音喚回了謝知鶴的注意,他低頭看向桌麵的書,扯了扯嘴角把它賽回了抽屜。

“我沒注意到。”

是啊,離上課還有好久。

但是為了避免和不必要的人產生交集,還是把陸舷趕走了。

普通角色介入是很麻煩的。

謝知鶴深呼出一口氣,微笑著看向同桌說:“那我出去一趟,你有什麽想要買的嗎?”

同桌揮手:“帶瓶水吧,我等等還要打球呢。”

謝知鶴頷首,他走路去了學校外麵的街上,買了一盒巧克力和水,就往初一的教學樓去。

“陸小萊在不在!有人找!”

那同學的嗓門挺大,坐在窗邊的陸小萊聞聲看去,見到門口少年修竹般挺拔的身姿時,雀躍的睜大了眼睛。

“知鶴哥哥!”

謝知鶴對於陸小萊的位置是輕車熟路,他每天要做的所有事情就是保證周圍所有角色都處於劇情狀態內。

他知道所有的劇情,對於陸小萊身邊的人,朋友,同學,敵人全都一清二楚。

即便是這樣,他也不會因為知道陸小萊身邊多了愛慕她的人緊張。更不會插手陸小萊遇到過的欺負。

陸小萊曾經因為和同班的一個女生吵架,導致被人蓄謀報複,關在廁所裏關了半個晚上。

謝知鶴知道,他甚至連女主什麽時候開始被欺負,什麽時候開始害怕哭泣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可他沒說,在這段劇情開始之前想,他依舊能和往常一樣和陸小萊說再見,絲毫的提醒都沒有。

因為對他而言,這一切都隻是【劇情】,他要做的隻是展示需要表現的東西。

其餘的,恐怕就是天塌了都沒必要在意。

“聽說你們最後一節課要留下來測驗考試,就先給你帶了點零食。”

謝知鶴溫柔的笑笑,在係統裏麵無表情的把這項任務打上了勾。

精美的紙袋上纏著漂亮的蕾絲花邊,粉色的小袋子讓陸小萊一愣,隨即捂嘴輕笑了一下。

“噗哈哈,知鶴哥哥,你把給我哥吃的巧克力給我了,我哥會不會生氣啊哈哈哈。”

她偷著樂,有點取笑著謝知鶴。

聞言,謝知鶴的動作一僵,低頭看向那個粉色的漂亮紙袋,的確是陸舷獨特喜愛的風格。

甚至連蕾絲邊都是陸舷強迫著要加上去的。

“……不會生氣的。”

謝知鶴笑笑,他隻顧著走劇情,哪裏會去在意這是什麽的巧克力,溫柔地補充了一句。

“你要是喜歡,以後都送給你就是。”

陸小萊一愣,她的動作變得猶豫起來,看向謝知鶴時變得欲言又止。

“知鶴哥哥……”

“怎麽了?”

謝知鶴毫無所察,低頭溫柔的看向少女。

他的一切都按照係統的完成,不會出錯的。

“……不,沒什麽。”

陸小萊笑笑,把那句“你這幾天看起來好奇怪”的話藏在心底。

少年和少女宛如一幅美好的畫卷,細碎的陽光散落在身上,斑駁了點點光影。

陸舷就站在不遠處看著兩人的相處,烏墨般的眼睛裏沒有絲毫情緒,慵懶的瞥著眼眸,卻倒映不出任何事物。

笑死人了。

他被當成傻子嗎?用那種蹩腳的語言趕人。

陸舷拉起了衛衣的帽子,轉身往外麵走去,步伐依舊散漫,卻沒有回頭再看一次。

**

“對啦,這才是正確的劇情嘛。”

站在遠處的沈鳶捂嘴輕笑,她的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洋洋得意,雀躍的看著眼前的一幕。

“隻有我才會這麽聰明吧,將【失敗品】重新利用起來,擁有了這樣卓越的成效。”

少女微眯著眼睛,自言自語地呢喃道,“都怪那些人隨便實驗,給可愛的實驗品賦予了肮髒的靈魂……”

“不過沒關係,隻要摧毀掉他衍生的意誌,8957就會成為我最完美的作品啦~”

沈鳶愉悅的哼著輕音,把自己搭在欄杆上的胳膊收了回來,摘下了遠視的望遠鏡。

卻猝不及防,對上了靠在門上的少年。

他閑散的站在門邊,不知道已經站了多久。

饒是沈鳶,也沒想到自己的係統居然沒有告訴她有人靠近,陸舷被係統的檢測程序排除在外。

“……你站在這裏多久了?”

沈鳶的表情有點僵硬,她緊緊看著陸舷,五官因為這樣的不協調變得有些扭曲。

陸舷卻帶上了門,忍不住嗤笑:“你是傻子嗎?”

“雖然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但是真的很奇怪啊。”

“你對他做了什麽嗎?”

沈鳶心下一震,她沒想到這個低等位麵的普通NPC會這麽敏感。使用AI被發現的通常都是高等位麵,而眼前這人很明顯已經在懷疑他了。

“不是,他不喜歡你和我有什麽關係……”

“我一開始就沒把他當正常人看。”

陸舷沒給沈鳶狡辯的機會,心情有些躁

鬱的時候他沒什麽好脾氣。

“所有表現都像是模子裏刻板出來的,看別人時內心冰冷的東西,那是叫做怪物吧。”

“連一點感情丟沒有,任何接觸都帶著目的性,完全喪失了人性的怪物。”

陸舷咬著字,在說到怪物時歪了歪頭,頗為享受的念了下這兩個字。

“不過,他身上有著很靈動的光呐。”

像是初出巢穴的幼獸,明明單純可愛的發緊,卻擺出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以為把所有的模板參考著,就能躲在他們之間。

對待他時,甚至產生了嗬護珠寶的小心之感。

陸舷並不敏感,但是他能清楚的感覺到自己對他的特別。

很喜歡謝知鶴對他獨一無二的依賴和守護,宛如保護著珍寶的,被他放在心尖。

“你知道嗎?他現在不是那個毫無人性的怪物了。”

陸舷對於沈鳶的緊張視若無睹,“他擁有了你身上沒有的漂亮靈魂。”

“而他靈魂中綻放的光彩,全都為了我而存在的。”

【你這個人類真是太自大了。】

【連這樣愚蠢的論調都說的出口,你以為自己是誰,就這樣如此玷汙我的創作?!】

機械的聲音突然出現在陸舷的耳邊,它的聲音毫無起伏,卻透露著一股子怒氣。

【他的靈魂已經被我們摧毀了!一個生產物隻是無意識的擁有了自己的意識體,隻要抹消意識,他的故障也就解除了。】

【隻要把故障排除了,你以為被命令隻能做任務的機器會再看你一眼嗎?!】

空氣良久的沉默,陸舷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盯著沈鳶的臉一寸一寸的看下去,目光如芒。

“……所以我覺得,你們壓根不知道人類是什麽樣的生物呐。”

他還是低低歎口氣,似乎無奈,“意識的載體是什麽?人類的意識究竟來源於什麽?”

他始終堅信著,謝知鶴的自我意識並不來自於創造者的失誤,而是來自靈魂的顫栗。

有了靈魂,人類才生出了寄存意識的□□容器,因人類的□□而生成改變。

謝知鶴和他是一樣的靈魂,隻是擁有不同的軀殼時,限製不一。

意誌由靈魂生成,□□並不能裁決靈魂,那是不滅的意誌所在。

僅僅以為毀掉軀殼,就能破壞謝知鶴的意誌這種想法很可笑,那隻不過是一個限製了他能力的容器。

“你不如和我打個賭吧。”

“你既然這麽堅信已經毀掉了謝知鶴的靈魂和意識,那麽我真的很想知道,謝知鶴會不會為了我違背了係統的意誌。”

“為了我……選擇放氣任務背道而馳的那條路?”

然後成為他一個人的禮物,就連靈魂裏生出的意識都屬於他。

*

作者有話要說:

#當代年輕人PUA老婆的惡臭行為#

(不是)

【把老婆變成自己的私有財產。——陸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