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穎聽說翡翠的事,已經是兩天之後了,不由吃驚:“你說什麽,翡翠要做二老爺的姨娘了,這是怎麽回事?”

流玉也是滿臉驚詫,卻明白流霜從來不會把似是而非的話說出口,納悶道:“翡翠這是腦子被門夾了,居然要投靠二房去?”

無法入了大公子的眼,也用不著如此自暴自棄啊!

一想到嬌滴滴的翡翠,要落入二老爺那色胚的手裏,流玉就憤憤不平。她是不喜歡翡翠不假,但是更不喜歡二老爺的為人!

流霜瞥了流玉一眼,歎了口氣:“還不是你上次惹的禍,讓翡翠誤以為是姑娘故意把二老爺引過去,才讓她的名聲受損。”

流玉一臉茫然:“這又關我什麽事?我不過是叫春兒去看看熱鬧,哪裏會把她推向二老爺。這是小人才做的事,我才不屑去做!”

流霜無奈,也明白這個好姊妹一向大大咧咧的,蘇姑娘又剛進府,很多事還沒弄清楚,反而讓二房捏住了這個把柄。

“翡翠見著春兒手上大塊的碎銀,多少人看到是你親手賞給春兒的。二房的人嚷嚷之後,誰會相信姑娘跟這事沒關係?”她最擔心的是,翡翠在大房待了好幾年,知道的事不少。二房或許就因為這樣,才會想方設法地將翡翠弄過去。

尤其二房挑起了翡翠對大房的怨恨,又委身二老爺後,誰知道會不會幫著反過來對付大房?

到時候,大房怕是要招架不及的!

流玉轉眼也想到這些,不由懊惱地皺眉:“我一時想要看熱鬧,沒想到給姑娘帶來大麻煩了。”

見蘇穎還一臉懵懂,流霜細細品過了這其中的周折。畢竟李氏把兩人放到柳宛,就是讓蘇穎更快熟悉國公府的。

蘇穎恍然大悟,也跟著鬱悶了。原本隻是想跟在翡翠後頭,等著她犯點小錯,給點銀錢打發出府,也沒想過太為難她。

誰知被二房趁火打劫,竟然把翡翠搶了去。這餿主意,也不知道是二老爺想的,還是葉氏的提議,反正不是什麽好事!

蘇穎站起身,在花廳裏轉來轉去,實在拿不準主意,苦惱地問:“翡翠什麽時候要抬為姨娘?”

“就是明天,二房瞞得緊,也是剛剛打聽到的。”門房有大房的眼線,那位老大爺以前受過李氏的恩惠,救過他急病的孫子,對大房很是感激。這兩天不少人出府,回來的時候抬著十幾個籠箱,說是二太太娘家送來的土產。

門房也不能打開來瞅瞅,幸好老大爺心裏起疑,時時注意著,這才偶爾發現籠箱露出一小角,正是幾件府中規格裏的姨娘穿的粉色衣裙,便趕緊來稟報。

稍稍再打聽,才知道翡翠已經點頭了。

流霜急得團團轉,從李氏那邊回來,立刻就告訴了蘇穎。

流玉卻奇怪了:“二太太不像是那麽大方的人,翡翠都要進門了,又長得年輕漂亮,知書識禮的,比起采荷采蓮,隻怕要極為受寵,又有手段,二太太難道真讓翡翠輕輕鬆鬆當姨娘?”

這十多年來,二房的姨娘和通房丫鬟,不是死就是傷了身子,再也生不出子嗣來。流玉流霜在府裏待了好幾年,見識過葉氏的手段,哪裏會有這麽便宜的事?

可惜如今翡翠被憎恨蒙蔽了雙眼,別人的話半點聽不進去。

流霜惋惜,李氏對翡翠的失望顯而易見的。這個丫鬟耗費了李氏不少心血才培養起來的,轉眼卻落到了二房的手裏,哪裏能高興?

不過李氏也不認為,區區一個翡翠,就能動搖到大房的根基,也就隨她去了。

“姑娘放寬心,翡翠始終是丫鬟,哪裏真的能掌握大房方方麵麵的事,太太心裏有數,不會讓二房有機會得逞的。”流霜柔聲安撫著焦急的蘇穎,又使眼色讓流玉伺候著蘇穎用飯歇息,免得大公子怪罪下來,她們兩人也要吃不消的。

蘇穎無精打采地勉強吞了幾口飯,神色蔫蔫的,被流玉哄著上塌睡了,流霜這才鬆了口氣,小聲叮囑道:“你在外間守著,我去去就回。”

“姐姐要去找翡翠?”流玉拉住流霜,眼裏透著擔憂,“翡翠如今什麽都聽不進去,姐姐何必去自取其辱呢?”

翡翠的性子向來孤傲,容不得半點瑕疵,因而才會對這事勃然大怒,毫無理智可言。流霜是蘇穎房裏的管事娘子,翡翠隻怕不會給她好臉色。流霜拍了拍她的手背,溫柔一笑:“不盡盡人事,我心裏始終不安。”說罷,流霜壓低聲線道,“你也明白二太太的為人,我有不好的預感,今夜不去瞅瞅,隻怕要睡不著的。”

跟翡翠也有幾分交情,流霜想著跑一趟,也算是成全一場姊妹情。

流玉說不過她,歎道:“姐姐早些回來,翡翠沒給你好臉,你也別太讓著她了。”

“我省得的。”流霜笑了笑,清楚流玉素來刀子嘴豆腐心,對她很是關心。提著一盞小燈籠,流霜漸漸融入夜色中,再也不見。

流玉心裏一慌,總有種不好的預感,卻隻能在柳宛幹著急,期盼著流霜早早回來……

蘇穎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她揉著眼起身,便見流玉雙眼紅紅的,一看就知道一夜沒睡,不由愧疚:“我沒什麽事了,你去歇息吧。”

流玉眼裏含著一泡淚,當下就跪在榻前:“姑娘,流霜姐姐昨晚去瞧翡翠,一夜沒回來。我剛讓春兒去問,守門的婆子都說沒見過流霜姐姐。”

“什麽,流霜不見了?”蘇穎愣了,趕緊起身,流玉幫忙梳洗好,就見春兒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

“幹什麽,沒見驚著姑娘了?”流玉寵著春兒這個孤女,也有幾分憐憫在裏頭,一聲嗬斥,也有維護的意思。

蘇穎見春兒滿臉驚慌,揮揮手渾不在意,隻問:“發生什麽事了?”

春兒紅著眼,急急答道:“姑娘,翡翠姐姐昨夜懸梁了!”

“昨夜懸梁,那不是流霜姐姐去的時候嗎?”流玉急得要命,恨不得立刻跑過去瞧瞧。

春兒抹了淚,又道:“天還沒亮,有婆子去找翡翠,準備淨麵上妝,今夜就抬到二房當姨娘。誰知敲了很久的門,沒人來應,一打開,卻見翡翠姐姐懸梁好久,身體也涼透了,流霜姐姐就睡在旁邊的榻上。”

說到這裏,她仿佛欲言又止,瞅著蘇穎不吭聲。

“快接著說,吞吞吐吐做什麽?”流玉急了,連忙催促。

春兒這才低著頭,一鼓作氣地說了:“府裏的人都說,翡翠姐姐得罪了蘇姑娘,姑娘昨晚派流霜姐姐去奚落翡翠姐姐,這才讓翡翠姐姐一時想不開,夜裏偷偷懸梁自盡的!”

“胡說八道,簡直一派胡言!”流玉氣得眼睛都紅了,轉頭又道,“姑娘,這事有奇怪,流霜姐姐昨晚說了,去看看翡翠就回來,沒道理留夜也不叫人來說一聲。她知道奴婢擔心著,從來有事耽擱了,都會叫小丫鬟來傳口信。”

蘇穎握住流玉的手,讓她冷靜下來,又問春兒:“流霜如今在哪裏?”

春兒一五一十地答了,流霜對她一向很好,自己小心翼翼地到處打探消息,就希望蘇穎有辦法救流霜:“二老爺一早聽說翡翠懸梁,氣病了,二太太便叫婆子綁了流霜姐姐,關在柴房裏,等候老太太和大太太發落。”

越聽越是不對勁,聽著滴水不漏,可總有種違和感,蘇穎百思不得其解,便讓流玉請了管嬤嬤和譚嬤嬤過來。

“兩位嬤嬤請坐,”蘇穎也不多做寒暄了,開門見山地問道,“嬤嬤應該都聽說今早的事了,如今流霜被綁著,翡翠也沒了,嬤嬤怎麽看?”

管嬤嬤一早聽說此事時,也很是吃驚,如今麵上倒是不顯,蹙眉道:“翡翠不但懸梁,還留了書信,說蘇姑娘逼人太甚,誣陷了她的清白,毀了她的一生。”

言下之意,有這書信在,跟蘇穎脫不開幹係!

流玉沒想到還有這一茬,整個愣了,連忙跪下道:“懸梁前留了書信,翡翠真是心灰意冷,又怎會還想得如此周到。還請嬤嬤出手幫忙,恢複姑娘的名聲,救出流霜姐姐!”

譚嬤嬤歎著氣,搖頭道:“翡翠不但尋死,而且是在報複蘇姑娘,誤以為是姑娘派人四處散播流言蜚語,毀了她的終生。那書信讓翡翠身邊的人都看過了,確認是翡翠的筆跡,並非是模仿的。”

證據確鑿,不但蘇穎背負了難聽的名聲,影響了大公子,也給大房重重一擊。要是老太太發話,大太太管家不力,把管家權交出來,大太太也站不住腳,拒絕不了。

管嬤嬤也接著道:“二太太一口咬定是流霜故意去打擊翡翠,才讓翡翠想不開懸梁了,今天好好的喜事變成了白事,隻怕流霜的處境很不好。”

葉氏對付不了有司尉護著的蘇穎,對付她身邊一個管事姑姑還不容易?

拿流霜開刀,就如同當麵狠狠給蘇穎扇了一個大巴掌,落了大公子和大房的臉麵!

流玉白了臉,滿目絕望:“難道就沒有辦法,眼睜睜看著流霜姐姐被罰嗎?”

被打板子是小事,就怕二房公報私仇,從中動了手腳,把流霜打殘打死。就算是管事姑姑,到底還是一個低微的奴婢,被二房打殺了,連大太太也不能說二房的不是!

蘇穎想了想,問管嬤嬤:“難道不能去衙門,請仵作來驗身?”

跟著蘇老爹去過衙門,蘇穎倒是知曉幾分,卻見管嬤嬤搖頭。

“國公府裏死了一個奴婢而已,家醜不宜外揚,不止老太太絕不會讓衙門的仵作進來驗屍,連大太太也會反對。”

“難道就讓流霜受罪,讓翡翠死得不明不白?”蘇穎苦惱地咬著指頭,到頭來,她居然連身邊的丫鬟都護不住。

“不行,我們不能在這裏等消息,坐以待斃。”她下定決心,不管如何都要試一試,不能讓流霜白白受罪,“流玉和管嬤嬤跟著我去翡翠的房間看看,譚嬤嬤留在柳宛裏。”

流玉偷偷擦掉眼角的淚水,果真跟著姑娘是好的,不管到最後能不能救出流霜,有這份想要維護她們的心,已經足夠了。

管嬤嬤難得露出了一絲淺淡的笑容,顯然蘇穎的做法很得她心。

三人來到翡翠的下人院落跟前,卻見兩個粗壯的婆子守在門口,見著幾人,板著臉道:“老太太命人落了鎖,免得汙濁之氣沾染了主子,還請蘇姑娘回去。”

“讓開!”蘇穎掃了兩人一眼,不悅道,“我的丫鬟一夜未歸,被二太太擅自扣押,待會我還得去老太太跟前說上一說!”

兩個婆子滿臉漲紅,被蘇穎噎得不輕。偏偏流霜還沒認罪,牽扯不上蘇穎,她張口倒打一耙,兩人還找不出理由來反駁。

蘇穎都敢鬧到老太太麵前了,還能怕她們兩個婆子嗎?

“蘇姑娘,還請不要為難奴婢們,奴婢們也是聽命行事。”其中一個婆子冷著臉答道,不肯讓開。

“不過想進去見見我的丫鬟,連我也敢擋著,看來你們真是膽大。”蘇穎退開一步,兩個婆子以為她妥協才鬆了口氣,又聽蘇穎對流玉道,“既然她們不肯讓開,你去叫阿一大哥過來幫幫忙。”

蘇穎又扭頭對管嬤嬤抱怨道:“原本不想把事情鬧大,傷了人大公子要不高興的,可是這些人偏偏都不聽話。國公府的下人,看來比主子的臉麵還大啊!”

兩個婆子嚇得不輕,阿一侍衛是跟在大公子身邊人,武藝是一等一地好,她們曾見過阿一一隻手就抬起幾百斤重的野豬,不由抖了抖,苦笑道:“蘇姑娘莫要驚擾阿一侍衛了,是奴婢們不懂事,隻是老太太發了話,奴婢們不能不遵守。”

流玉會意,偷偷塞了兩人一大塊銀子,兩個婆子這才眉開眼笑道:“姑娘請進,隻是莫要超過一刻鍾,讓旁人看見了,奴婢們不好辦。”

又塞了一袋子碎銀,蘇穎這才進了去:“翡翠的房間在哪裏?”

流玉在前麵帶路:“就在東邊,翡翠是大丫鬟,一個人住著,房間也是光線最好的東麵。”

翡翠高傲,又在李氏跟前得寵,同住的小丫鬟不是受不住搬走了,就是想辦法做別的差事離開。來來去去,讓翡翠一直獨自住著,出了事反而無人能及時發現。

流玉歎氣,要不是翡翠這性子,好歹出事前也有人警醒發現,不至於連累了流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