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周瑾仿佛沒有察覺他的防備,他的口氣仿佛很輕鬆,細細聽起來,才能察覺出裏麵的克製。

“孤……我奉命過來看看你。”最後太子選擇了直截了當,“誠王叔祖已經去了快二十年,父皇與皇祖母已經將陳年舊事忘記得差不多,不該再出現。”

周瑾能察覺他的防備,卻並不為他的話感覺到憤怒。

“林錦已經死了,”他對太子說,凝視太子的眼睛分外溫和,“現在活著的是周瑾。”

太子得了這樣的保證,心中滿意之餘,又有些困惑。這人與皇室有了勾連,如今卻又這麽輕易地放手?

他盯著周瑾,視線狐疑。

周瑾微微一笑,對太子道:“太子殿下是一國儲君,多疑並不是一個好習慣。”被說教的太子冷哼一聲:“孤還輪不到你來教訓。”

“太子殿下說得是。”

但終究是讓太子放心了些,起身對著周瑾道:“你且記得你今日所言。”

周瑾含笑送了他出去,看著跟著的黃門與護衛都一同離開之後,才皺了皺眉。

他沒想到皇帝會派太子過來看自己。他當初並沒有故意想要露了行蹤的意思,隻是略微借用了一下當年誠親王手下的人,結果……

對方忠誠的對象已經是如今的皇帝了。

周瑾心想,這樣也好,至少他不必為他們擔憂。

太子的來訪悄無聲息地過去了,又過了一些時日,聽得太子在雁城召見了一批人,調閱了檔案,巡查了大營之後,就回去了。

之後的結果如何,還要等京中陛下的意思。

他人一走,不管是雁城還是邊城,都鬆一口氣。周瑾這邊開始忙著周向華的二周年,帖子發出去,來的人又少了一些。

就算是父親的餘蔭,也是有期限的東西。

雲姨娘看著他忙進忙出,心中心疼兒子,卻想不出什麽好辦法,最後居然是送了個丫鬟到周瑾身邊,說幫著他分擔一二。

周瑾哭笑不得,心道,幸好知道雲姨娘是個笨的,如果不知道,說不得就以為雲姨娘是生了心思,要給自己身邊塞人了。

於是連忙去找雲姨娘,拒絕了那送過來的丫鬟。

丫鬟叫做豆蔻,也是豆蔻年華,嫩得可以掐出水來。一張臉圓潤,卻不是胖,白裏透紅,分外可愛。

被周瑾送回雲姨娘身邊,她的臉都白了,跪在地下,對著周瑾瑟瑟發抖。“求少爺仁慈,豆蔻在姨娘身邊的位置已經是被人頂了,如今若是回去,隻能做粗使丫鬟,求少爺仁慈。”

周瑾絲毫不為所動:“你若是當初不答應,她也不會將你送過來。我早已說過我身邊不用丫鬟,你卻不肯信我,如今也是你咎由自取。”

豆蔻咬住了唇,一雙眼睛水汪汪地看著周瑾。

周瑾偏過頭去,對著有些羞愧的雲姨娘冷聲道:“我已經與姨娘說過一次,我身邊不需要什麽丫鬟,不管是何種目的。況且,姨娘當真以為,一個是十二三歲的小丫頭能幫得上我什麽?”

雲姨娘低聲道:“豆蔻算賬很快的。”

“前院的事,自有前院的算賬先生,無需一個丫鬟插手。”周瑾這樣說完,對著雲姨娘豎起手指:“姨娘,這已經是第二次,沒有第三次了。”

雲姨娘連忙諾諾應是,看著周瑾甩袖離開了,看了地上跪著的豆蔻一眼,愁苦地歎息:“算了,是我誤了你,你如今先跟著春淺吧。”

春淺立在雲姨娘身後,對著豆蔻露出和善笑臉。

這樣的消息,周瑾自覺無需說給林嬌娘聽,平白讓她壞了心情。結果第二日,林嬌娘的信箋就過來了,打趣地說起這件事。

“看起來周少爺風流不減,丫鬟們還是覺得周少爺是個好選擇呢。”

雖然看起來她並沒有放在心上,卻依舊讓周瑾覺得憤怒。到底是什麽人將這件事告訴了她?雖然自己並沒有刻意去瞞著,但這樣迅速地就被林嬌娘知道了,也並不是周瑾想要的結果。

自己已經處理過的事情,再拿到林嬌娘麵前說嘴,毫無疑問地讓周瑾想到挑撥。

盤查一番,卻沒有什麽消息,讓周瑾覺得警惕起來,夜裏避了人,偷偷地去找了林嬌娘。

已經是夏天,夜裏的風也是熱的,林嬌娘開著窗戶,正方便周瑾爬窗進來。伺候的銀紅見了,差一點就叫出來,見周瑾做個噤聲的手勢,方才捂了嘴,平靜下來。

林嬌娘抬眼看到他,卻沒有銀紅那般驚訝,隻是笑:“怎麽這個時侯過來了?”

與林嬌娘相處日久,周瑾也知道,林嬌娘骨子裏信任的人當中,絕對有銀紅一個。於是也不避這她,將這件事說了。

林嬌娘挑眉:“你是說,你最開始想將這件事瞞著我?”

銀紅也在旁邊幫腔,道:“周少爺,這就是你不對了。這種事瞞著姑娘,日後說起來,還不知道怎麽誤會呢。”雖說是對著周瑾開腔,卻又一點幫著他辯駁的意思。

林嬌娘就忍不住笑起來,拍拍她,嗔道:“你呀,如今倒是向著他了。快些去倒了蜜水過來,讓他潤潤喉嚨。”

銀紅就笑著去取了蜜水,給周瑾加一塊冰。

“日後若是有其他事,我定然不瞞你。”周瑾這樣保證一句,卻又問:“隻是這在中間挑撥的人……”

林嬌娘笑道:“我來想辦法,你且放心就是。”周瑾立刻就放下心來,他對林嬌娘倒是寬心得很,全然地信任她的能力。

“雲柔……嫁出去了。”隔了片刻,周瑾忽然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林嬌娘一怔,太子來之前,她還念著雲柔將匪徒指到自己這裏的那一點仇,太子來了之後,盡管周瑾提過一次,她卻已經忘記了。

“哦,她與夫婿和離了?”她的記憶還停留在當日雲柔被趕出曾家的時候,卻不知道短短時間,雲柔居然已經又再嫁了。

“應該說,被休。”周瑾說,“那曾家人,也挺……雲柔當初也是為了曾家人的性命,才畫了那張圖。”

林嬌娘對那些事不太感興趣,隻是隨口問了一句,雲柔嫁了一個什麽樣的人。結果讓她有些驚訝。

雲柔被雲峰和雲李氏以三十兩黃金的聘金嫁給了一個草原上來的部落人,雖說草原上黃金不那麽值錢,可三十兩也已經足夠讓人驚訝的多。

但是轉而想到草原上的日子,風刀霜劍的,其實並不好過。

而且草原上至今尚有父死子繼,兄死弟及的習俗,對心中有想法的雲柔來說,隻怕是如同泡在黃連中一樣苦澀。

“也是她的運數。”林嬌娘最後這樣歎一句,將這件事輕輕地揭過了。周瑾看她一眼,說起除服的事情來。

雖說是守孝三年,但向來都是九月當一年來算,二十七個月也就夠了,算起來,再過幾個月,周瑾就可以除服了。

“隻是之後沒有什麽好日子,卻不好辦喜事。”他皺著眉,一本正經地說。

林嬌娘被他說得耳尖微紅,嗔道:“誰急著嫁給你了。”

“我急著娶你。”周瑾飛快地回答,“我急了很久了。”

兩個人無聊的對話讓銀紅在旁邊偷笑,飛快地躲了出去,周瑾見狀頓時越發得意三分:“看,你的丫鬟也覺得你我夜半無人私語是正常的。”

話音剛落,就被林嬌娘在手臂上掐了一下。雖然不疼,他卻配合地露出很疼的模樣來。林嬌娘見了,越發提不起生氣的勁來,最後隻是瞪了他一眼,那雙眼睛水潤,周瑾清晰地察覺到裏麵並不那麽誠懇的羞澀。

他微笑著歎:“我真的是等了很久了,就等日子一到,選個黃道吉日就能娶你進門。”

林嬌娘咬著唇肉,嫵媚而羞澀地白他:“誠王叔祖,我可是您的侄孫女。”

“所以我不當誠親王了,早就不當了,就為了能娶你。”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的周瑾顯得分外可愛,讓林嬌娘終於是忍不住笑起來。周瑾看著她笑得花枝亂顫的模樣,眼底也浮現出笑意。

“十一月雖然有些遠,但是我也是能忍的。隻是我們的情況太過特殊,不知道到時候又有什麽特殊的說法。”周瑾繼續說著這個話題,這個時侯林嬌娘卻已經不在說笑,當真是一本正經地與他談論起來。

“我應當給京城裏寫一封信了。”林嬌娘說,“我想,也許靖王和周向榮會過來。”

她對靖王毫無敬意,這一點周瑾早就知道,但此時聽她這樣說著,周瑾已經生出一種怪異的感覺來。

那種怪異,並不在於身為女兒而對父親毫無感情,而在於,那種生疏的旁觀感,就好像林嬌娘覺得,自己並不是靖王的女兒一樣。

他將這種感覺按捺下去,點頭道:“我也應當給大伯寫一封信。到時候事情還要大伯娘來操持。”

兩個說起自己的婚事一點都不覺得害臊的家夥聊完了這個話題,夜已經深了。更夫的梆子早已敲響,銀紅也已經早就又進來,守在邊上虎視眈眈。

雖然她放心讓林嬌娘與周瑾共處一室,卻要加一個限製——短時間的。

周瑾被她防備的姿態弄得心中苦笑,終於是起身與林嬌娘告辭。林嬌娘看著他又站到窗口準備翻出去,忍不住笑道:“出去的時候,就不能好好走門嗎?”

周瑾站在窗前,回頭見她正站在自己不足一臂之處,心中忽然一動,輕聲道:“你且過來一些,我告訴你為什麽我要走窗戶。”

林嬌娘卻忽地倒退一步,警惕道:“你定然是沒安什麽好心思,我可不會上當。”

周瑾心中一陣氣惱,卻忽地又是一笑,快步衝過去將她抱在懷中,用力抱緊,然後飛快鬆開,最後在她錯愕之時在她唇邊偷得一個吻。

在銀紅的驚呼聲中,周瑾笑得愉快,飛快地跳窗出去,耳尖麵上一片紅。幸好是在夜裏看不分明,否則定然丟了他的形象。

林嬌娘錯愕不及,見他一溜煙地跑出去,唇邊卻又慢慢浮起笑意,抬手輕按唇角,低下頭去,那雙美眸中,情緒流淌。

心好像忽然跳得快了一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