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慕容昊那一日生氣的模樣，紅靈犀緩緩挽起右手衣袖，潔白如玉的手臂上，那條紅黑相間的黑線刺目驚心。
她私下也找了太醫院的醫正來看，確定這毒的確是“美人恩”，心中對慕容昊的話多少還是信了幾分。
可紅靈犀不明白，慕容禦那樣一個風流倜儻的王爺，為何要對自己下毒呢？
紅靈犀正自思量間，忽然聽見身側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她以為是雨漣過來了，正要起身，卻聽到一個陌生而稚嫩的聲音道：“這日頭可真烈，曬得人都快死了。”
另一個略微尖細的聲音道：“誰叫我們是下人呢？殿下又素愛來這花園，不打掃幹淨可不得受罰。”
稚嫩的聲音聞言喜道：“姐姐，你說我們會遇到殿下嗎？”
那尖細聲音笑道：“遇見又能如何？殿下已經有了太子妃了。”
那稚嫩聲音頓了片刻，不屑的道：“有了又如何，姐姐難道不知最近京中傳言嗎？”
“噓！”那尖細聲音似左右看了看，一把將那稚嫩聲音扯到假山這邊，這才壓低聲音道：“這可是東宮，你這樣議論主子，不怕死嗎？”
她們藏身之處，正好是與紅靈犀一牆之隔，故而倆人雖說話極輕，紅靈犀依舊聽得一清二楚。
隻聽那稚嫩聲音道：“東宮又如何？我不過也是實話實說罷了，難道殿下還能因為我說了一句便將我殺死？那滿京城的人，殿下豈非都要殺光不成？”
那稚嫩聲音說罷，忽然放緩了語氣，撒嬌道：“好姐姐，我才進東宮什麽都不知道，你便告訴我吧，是不是和京城裏傳的一般？”
紅靈犀聽到此，不由得往她們那邊靠了靠。
那尖細聲音耐不過她軟磨，隻得道：“誰知道呢。不過，前陣子太子妃的確是不在宮中。殿下急得幾天幾夜不合眼，四處派了人去找。後來似得了消息，殿下出去了一日一夜，便將太子妃帶回來了。”
“那傳聞是真的了？太子妃當真是被人擄出宮去了？”
“這誰知道呢。”
那稚嫩聲音卻似極其興奮，笑道：“姐姐，看起來傳言是真的啊，殿下最近都沒有宿在太子妃處，難道，太子妃真的是被擄走時，失了清白？”
“嗞！”
紅靈犀聽到此處，猛的倒吸一口冷氣。
她竟不知，如今京城裏將她傳得這般不堪。
那麽，慕容昊呢？他是否也這麽認為？所以他最近才不肯宿在自己宮中？
紅靈犀想得失神，心底隻覺得絞痛難耐。
忽聽一個聲音怒斥道：“你們是活得不耐煩了？主子的舌根也敢亂嚼？”
那倆個掃灑宮女聞聲，齊齊轉頭，隻見雨漣端著茶具正風風火火的闖進來。
她們頓時嚇得魂飛魄散，急忙捂住臉就朝花園另外一邊跑了過去。
雨漣兀自不甘心，追著罵了一陣，才悻悻轉身。
一轉頭卻發現紅靈犀竟坐在假山這邊，眼見她麵色蒼白如紙，雨漣頓時驚得手中茶具微微一跳。
“小姐，你莫要聽她們胡說八道，這些丫頭閑著沒事，慣愛搬弄是非。”
紅靈犀緩緩抬起頭來，巴掌大的臉頰在日光下宛若透明一般。
她目光有些呆滯，可卻蒙著一層水霧，看起來又讓人無端生出憐惜之情。
雨漣看得心頭狂跳，蹲在紅靈犀跟前道：“小姐，傳言不可信，小姐不是說過，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又何必與那些沒見識的計較？”
紅靈犀凝著雨漣看了半晌，才深深吸了口氣道：“是啊，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可是慕容昊呢？他是否也相信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他是否也相信自己是清清白白的呢？
紅靈犀隻覺心底的絞痛愈烈，她眉頭微皺，伸手捏了捏胸口，見雨漣關切擔憂的眼神，又強自扯出一抹笑容，緩緩起身。
可剛起身，雙腿就覺一麻，又險些跌坐下去。
雨漣伸手相扶，卻被她拍開了雨漣的手，杵著酸麻的腿，一步一步朝自己的寢殿而去。
雨漣低頭看了一眼青天白的茶具，暗恨自己大意，竟叫紅靈犀聽了這些流言去。
她懊惱的跺了跺腳，急忙端起茶具跟了上去。
紅靈犀一直走進宮中，將門一關便頹然坐倒在地，床榻邊銅獸怒目圓瞪，鼻孔裏嫋嫋浮動暗香，看起來卻充滿嘲諷。
碩大的殿內，唯有清風拂動窗紗的沙沙聲，靜得讓人有些想要抓狂。
紅靈犀捂住臉，她不知道為何今日聽到那些話會如此難受，分明自己就不記得慕容昊，也從未在乎過他的感受。
分明那個人對自己也一向沒有和顏悅色過，可今日聽見這樣的議論，一想到慕容昊會相信那些流言嫌棄自己，心底卻像是驟然被人挖空了一塊。
紅靈犀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麽了，她腦海裏走馬燈似的是唐潛木訥的臉、慕容昊冷峻的臉，還有慕容禦那張帶著陰冷笑意的臉。
究竟，什麽才是真的？究竟，她從前到底是怎樣的人？
腦袋驟然傳來劇痛，紅靈犀歪倒在地。
她緊咬雙唇卻不肯吱聲，隻忍著痛苦在地上翻滾。
雨漣被關在門外，附耳聽著殿內動靜，聽得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和隱約傳來的呻吟聲，也忍不住揪起一顆心。
可她又不敢闖進去一探究竟，正自沒有辦法時，眼角餘光忽然看見回廊處快速跑過來的小宮女。
雨漣皺了皺眉，看了一眼殿內，急忙迎了上去，低聲斥責道：“上次才說過你，怎麽又這般慌慌張張的跑進來了？太子妃正在安寢，驚了駕你我可都擔待不起。”
那小宮女臉色一白，急忙跪倒在地：“雨漣姐姐饒了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雨漣這才嗯了一聲，也不扶她，隻道：“何事？”
那小宮女急忙遞上紅底燙金的帖子道：“常貴妃娘娘又來邀請太子妃去參加宴會了。”
雨漣眉角一挑，揮手道：“知道了，你在外頭候著。”
雨漣說罷轉身走到殿前，輕輕叩了叩門：“小姐，您還好嗎？”
殿內寂靜無聲，靜得人心頭發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