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地獄的第十八層見到玉的時候,玉正在承受冰劍穿心之痛。盡管他被關到這裏隻有一天,但是此時此刻他的眼神裏,已經沒了往日的光彩。
或許他自己知道,隻要自己進了第十八層地獄,那他就再也沒有出去的可能。永生永世,都不得超生。
方眠挽著許媧的胳膊,和彼岸他們一同站在玉的麵前,眼睜睜的看著冰劍鑽進玉的心髒,鮮血頓時流了出來。可是下一秒,冰劍又迅速拔出,再次鑽進去。
這整個過程中,地獄裏都充斥著玉的嘶啞吼叫聲,那種無法言語的疼痛,讓他整張臉都擠在了一起。
在親眼看著這個過程兩次之後,彼岸終於還是忍不住蓋住方眠的眼睛,低聲說了一句:“不要看。”
方眠輕輕“嗯”了一聲,抿唇沉默了。
小九也看著實在是不舒服,落在方眠肩膀上沒有去看。而閻王在看了幾次之後,回頭說道:“想不到第十八層的懲罰,比你們在第十六層時嚴重了許多倍。”
閻王一提起這件事,方眠和彼岸的身子就顫抖了一下,那些在十六層地獄時受過的錐棱之刑像是噩夢一般衝他們襲來。他們皺起眉頭,衝閻王喊了一聲:“喂,能不能不要提!”
閻王立刻閉上嘴巴:“好好好,我不提。”
方眠瞪他一眼,轉頭跟許媧柔聲道:“娘娘,這真的太狠了,玉也是您的孩子,您也會覺得心疼吧?”
話音未落,玉那邊又爆發出一聲嘶吼,方眠下意識的轉頭看過去,卻恰好看到冰劍從他的心髒處拔出來,頓時鮮血淋淋。
彼岸連忙捂住她的眼睛:“眠眠,不要看!”
方眠隻覺得自己的心髒都要停止跳動了,在這接二連三的刺激下,玉還能堅持下去嗎?
許媧的眼睛卻一直停留在玉身上,她拍了拍方眠的胳膊寬慰她,然後往前走了一步:“玉,你可知罪?”
已經被冰劍刺激的渾身都在顫抖的玉眼神陰暗,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話一般,沒有看她。
事實上,他們幾個人在這裏站了這麽久,他都沒有看過他們。
他其實已經沒有力氣去看他們了,他此時此刻隻能咬牙看著冰劍鑽進他的心髒,又猛地從心髒拔出來。周而複始,痛苦不堪。
許媧娘娘右手一揮,正要鑽進他心髒的冰劍突然停住,然後化作一灘水落在了地上。那些水和玉的鮮血混在一起,顯得無比詭異。
玉的意識微微回歸,顫抖著身子抬起頭。
幸好玉是個做了幾百萬年上神的玉帝,如果換成人,早就死了八百回了。就算是換成妖族或者其他族,恐怕也不一定能撐下去。
玉抬起頭的時候,整個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雙眼黯淡無光,甚至都看不出來他究竟在看向哪個方向,這樣子就好像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
方眠皺著眉頭,去看了一眼彼岸。
彼岸對上她的目光,微微歎了一口氣。
許媧看著他的樣子,再次問道:“玉,一天的冰劍鑽心之痛,可讓你明白你的罪過?”
玉的耳朵動了動,像是在搜尋聲音的來源一般轉動腦袋,終於對上了許媧的目光。
他的嘴唇輕輕一動,吐出一句含糊不清的話:“我是誰……”
“哎?”
方眠聽到他的這句話,頓時懵了,也顧不得他現在的樣子很恐怖,直接上前問他:“你是玉啊,是不是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玉艱難的轉動了腦袋,又看向方眠:“你又是誰……”
彼岸也疑惑了,幹脆去問閻王:“這是怎麽回事,在第十八層地獄受刑,會失憶嗎?”
閻王搖搖頭道:“應該不會才對……第十八層地獄並非沒有關過其他人,可是他們並沒有出現這種情況……”
方眠腦子一震:“哎?這裏還關過其他人?我怎麽沒有看到?”
“因為他們在承受了一段時間的冰劍鑽心之痛之後,終究還是魂飛魄散了。”閻王眼神中有些無奈,“如果不是特別重的罪過,我通常不會關在第十八層,這裏……實在是非常人所能忍受的。”
彼岸咬咬牙,又問玉:“玉,你真的不認識我們了?”
玉的眼珠動了動,還沒說話,許媧忽然打斷他:“他不記得了,所有的一切全都不記得了。”
聽到許媧這麽說,方眠他們立刻轉頭去看她。沉默了片刻之後,方眠狐疑的問:“娘娘,您該不會是……故意的吧?”
彼岸也一下子反應過來:“您是不是在這上麵做了什麽機關?故意要讓他失憶的?”
許媧輕輕笑起來:“看不出來,你們還挺聰明。”
說完她就上前一步,伸手捏住了玉的下巴:“你可記得,女媧是誰?”
玉迷茫的望著她,搖了搖頭。
方眠死死的盯著他,發現他的身子上的傷口忽然間慢慢愈合,鮮血也消失了大半。
“那你可記得,玉帝是誰?”
玉再次搖搖頭。
“啊!”方眠低呼一聲,伸手拉著彼岸的胳膊就指著他,“彼岸你快看,他的傷口!”
他的傷口竟然已經完全愈合了!而且他身上的血跡全部消失,就像是從未受過刑罰一樣!
好神奇!
彼岸點了點頭:“眠眠,你看娘娘。”
方眠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隻見娘娘的手依然捏在玉的下巴上,但她能依稀看出,娘娘正在給他輸入力量。
“娘娘您這是……”她開口問道。
許媧並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繼續捏著玉的下巴。五分鍾之後,她鬆開手,往後退了一步。
失去束縛的玉慢慢閉上眼睛,幾秒種後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的眼睛裏似乎有了新的光彩。他慢慢站直了身子,手腕處的鎖鏈猛地消失不見,緊接著,他的手臂垂了下來。
娘娘難道是決定放過玉了嗎?已經被關進第十八層地獄的人,是沒有機會被放出來的。
可是娘娘不一樣,她是女媧,這整個大地都是娘娘創造的,她有這個權力!
玉站定了身子,一雙宛如新生的眸子裏滿是疑惑。他看了看他們,歪著頭問道:“你們,是誰?”
許媧滿意的點點頭:“他現在,是一個全新的玉帝了。”
方眠瞪大了雙眼看著玉,伸手在他的腦袋上摸了摸,玉的目光有些躲閃,急忙往後退了一步。
“你是誰,不要動我!”
“娘娘,您該不會是讓判官在剛剛的冰劍上加了孟婆湯吧?”方眠欣喜的轉過頭看著娘娘,嘿嘿笑著。
許媧眨眨眼:“不止是這樣,如果單純的用孟婆湯讓他失憶,他終有一天會想起來的。就像你們一樣,眠眠你因為孟婆湯而失憶之後,不也是很快就想起來了嗎?”
方眠嘟嘟嘴,看著彼岸:“那是因為彼岸出現了,我才記起來的。玉的情劫是雨蒙,但是玉太厲害了,就像是沒有經曆過情劫一樣,直接把情劫渡過去了,如果他喝了孟婆湯,應該不會有機會想起來吧?”
彼岸扭頭說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謹慎點比較好。可是娘娘,除了孟婆湯,您還用了什麽辦法?”
許媧看向玉,指了指他的心髒處:“我給他換了一顆心。”
“啊!”所有人都傻了。
居然直接換了一顆心?
“娘娘,您該不會是跟我們開玩笑吧?您從哪裏找來一顆心給玉換上?”方眠目瞪口呆的說著。
許媧的眼神卻微微一顫,沉聲說道:“是翔的心髒。”
翔……無言的師父,他們曾經的兄弟,翔……
“他不是死了嗎?無言說,他早就死了,而且有可能,是他自己不願意繼續活下去。”彼岸說道。
“他死的時候,將他的心髒給了我,說希望能陪著我繼續活下去。我也沒有想到,他的心髒會有被用上的一天。翔和玉完全不同,翔本身就是個與世無爭的上神,他不願參與任何爭鬥,性格也很正直,讓玉擁有翔的心髒,或許才是最好的選擇。”許媧淡然說道。
翔那個家夥,方眠他們已經忘記了許久。如果不是無言那一天提起,他們或許都會忘記他們之間還有這樣一個上神。
一個能低調到這種程度的神的心髒,或許真的是最適合玉的。
“那接下來,娘娘您有什麽打算?”
許媧轉過身,從他們臉上一一看過去,最後看到玉身上,慢慢問道:“軒轅,你願意接手乘黃角嗎?”
彼岸抿唇搖頭:“我不願意。”
“好,既然你不願意,那乘黃角還是留在我的手裏。冥界依然是你的,天庭也依然是玉的,至於其他的事情,你們自己決定吧。”
“可是玉這個樣子……”
“無妨,他現在就如同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隻要我們給他注入好的記憶,他就能成為一個最好的玉帝。”許媧說完走向前,衝著玉伸出手,“我們認識一下,我叫許媧。”
玉滿臉迷茫的伸出手,輕輕握住:“你……你好……”
方眠和彼岸對視一眼,聳聳肩。
這或許,真的是最好的選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