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如此變故,滿坐皆驚,明雲裳也嚇了一大跳,自從來到這個朝代之後,她也算是見識了一些,但是像這種以死相諫的事情還是第一次見到。

她以前覺得中國曆史上那些以死相諫的大臣不過是無中生有,誰不愛惜自己的性命?

而當她看到今日的情況之後,她深深的覺得她實在是看輕了這些臣子。

天順帝的龍眸一眯,輕歎一聲後道:“來人啦,把蘇柄的屍體拖下去,厚葬!”

下首有侍衛聽到他的話,便有人應了。

明雲裳對著蘇柄的屍體行了個禮,天順帝看到後問道:“謹愛卿,你這又是為何?”

“雖然蘇大人的意見和微臣的相左,但是微臣對他極為佩服。”明雲裳輕聲道。

天順帝輕輕點了點頭道:“甚好。”

明雲裳微微低著頭,不再說話。她今日裏已經斬露太多的鋒芒,是時候保持低調了。

容景遇看了她一眼,眼裏的光華微暗,卻從頭到尾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路之謙的心裏滿是忐忑不安,這一切可以說是他煽動的,卻沒有料到竟是這樣收場,而這件事情鬧成這般之後,他有些擔心這一次他性命隻怕都難保。

天順帝坐在龍椅上大聲的道:“朕這段日子以來,一直在想,為何我朝如今變成了這副模樣,不知道眾位愛卿對我朝之事又有怎樣的見解?”

天順帝這一句話讓群臣議論紛紛,這樣的話天順帝幾乎就沒有說過,對一國之君而言,說這樣的話是有些不合時宜的。

路之謙忙伏在地上道:“皇上治理我朝極為有辛苦,是難得和明君,微臣縱觀我朝上下,滿是平穩和謁之氣,微臣堅信,我朝在皇上的治理下,必定會更加的繁榮富強。”

明雲裳知道天順帝問那句話的意思,她對於天順帝的心思也有幾分了解,知道這個皇帝如今心裏是存了幾分擔憂。她對於朝堂上下的那些事情,心裏更加明了解,更知道天順帝這句話是為前麵發生的事情尋個合適的理由和借口。

回想上次她賑災回來的事情,天順帝雖然給了許多賞賜,可是那些東西也隻是表麵的。當日裏她在大殿之上被群臣彈駭,她都不以為然,輕輕鬆鬆的化解了過去。而後她又亮出了王大誌貪髒枉法的冊子,那些一冊子上記錄的東西也頓時全堵住了朝臣的的嘴。

滿朝上下,又有哪一個敢自言清白,沒受一分一毫的賄賂?

而今日之事卻又觸動了所有朝臣的根基,那些人又豈會輕易答應,天順帝一意變法,如今還未完全開始實施,便已血濺朝堂,往後會有多大的阻力實在是個未知之數。

她看了路之謙一眼,心裏對這個老謀深算又心思不正的老頭子沒有半分好感,原本上次她設計路之謙的事情,讓天順帝覺得路之謙還是一個有擔當的老臣,今日裏他的這一出馬屁卻隻怕是拍到了馬腿之上。

果然,天順帝冷笑一聲道:“滿目望去,似乎的確是四海升平,可是誰能告訴朕,若是真的四海升平的話,為何我國庫裏沒有銀子,秦州的叛亂又是因何而來?”

路之謙頓時愣了一下,天順帝緩緩自龍椅上站起來道:“這些年來,朕一直都在思索,為何臣子們給朕的消息都是國泰民安,四海皆安,可是為何上天會降下這麽多的災禍來?”

他這一番話引得一群大臣嚇的不輕,皇帝是天之子,這樣的話意思是說他自己無德,所以上天才會有這樣的懲罰。

刹那間,所有的大臣全部跪在地上道:“皇上熄怒,是微臣們失職,讓皇上如此擔憂!”

天順帝看了他們一眼後道:“那些話你們個個都是說的極好聽的,可是真正做起事情來呢?”

他沒有讓眾臣起身,而是從龍案上取出一本則子道:“去歲春日,遼北大雪,致麥苗全部被雪凍死,這反常的跡象,為何獨獨瞞朕?是認為朕是一個昏庸的君主嗎?”

大臣們全部伏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路之謙心裏卻嚇的直打顫,那份折子是他派人攔下來的,當時天順帝寵妃喬妃生產時難產一屍兩命,天順帝正處於悲傷期,他覺得那件事情不算太大,所以就攔了下來,隻是命朝中官員前去查看。

天順帝卻並沒有看路之謙,而又翻出了另一張折子,大聲念道:“秦州暴民言衛逃出包圍圈,竟在天湖島上占地為王。是誰告訴朕,那言衛早已被斬於馬下?”

一時間滿臣文武更加害怕,言衛之事,朝中大臣幾乎是人盡皆知,當年的那一場叛亂雖然征平,朝中更是得到現報,說言衛已死,這張折子怎麽又說言衛未死,這中間到底又藏匿著怎樣的事情?

路之謙額前的汗水也流了下來,當日天順帝命他總管言衛叛亂之事。蒼瀾王朝的法度不同於中國曆史上的任何一個朝代,他重文輕武的讓人難在置信,武將征伐時,通常都有文臣做監軍,當時路之謙為了前程,便自己去向天順帝討了這麽一件差事,當時言衛逃脫,他怕天順帝問罪,而當時又值歲末,於是他為了讓天順帝高興,自己將這件事情瞞下,隻說將言衛斬於馬下。

天順帝輕輕的道:“這就是你們告訴朕的天下太平嗎?這就是你們告訴朕的國泰民安嗎?”

眾大臣伏地齊聲道:“微臣該死,不能替皇上分憂!”

“你們的確都該死!”天順帝的手重重的拍在了龍案之上,他冷著眼道:“你們說的好聽一點是本朝的重臣,是朕的左膀右臂,可是說的難聽一點的,你們全部都是我蒼瀾王朝的蛀蟲!一個個隻管結黨營私,中飽私囊,又有哪一個是為朕著想的?”

明雲裳暗歎這天順帝還是有些本事的,這幾句話一說出口來,滿朝文武怕是不敢再多說什麽了。而她之前給到天順帝的折子也算是起了作用了,她的眸子微微眯了起來,一片幽深。

“請皇上絮罪!”滿朝臣子皆伏地道。

天順帝的眼睛微微合,在龍椅上坐下來後道:“往日的事情朕不會再追究,謹愛卿,把你之前沒有說的話說完吧!”

明雲裳上前一步道:“是,皇上,微臣覺得我朝變法已是刻不容緩之事!如今國庫空虛,那些錢財全部流進了富戶的手中,致使富者越富,貧者越貧!若是長此已往,國必不得安生,民必痛苦萬分,盡早會引起極大的動亂!”

天順帝輕輕點了點頭,明雲裳又緩緩的道:“微臣認為我朝當務之急,就是實行變法之事,讓尋常百姓有地可耕,有米可吃,有錢治病,隻有做到這些,整個朝綱才能清明,國庫才能空餘。”

緊接著,她又將變法的大致細節說了一遍,將其中所有涉及到的東西以及如何執法的法子也一並細說。

朝中大臣聽到她的話後倒有半數變了臉,卻因為之前的事情,以及天順帝的態度,再沒有任何人敢再說反對之語。

天順帝聽到明雲裳的那些法子輕輕點了點頭,卻不知明雲裳所謂的反法其實大多都是從王安石變法演變而來,隻是在這中間加了一些適宜於蒼瀾王朝的條條框框,這樣也就是變得更加適合了。

隻是那些事情倒一有大半和朝中大臣有關,比如說吏製的變革,田產的分割,賦稅的征繳,變得更加合理,卻也侵犯了他們的利益。

他們暗想這樣的事情就算是明雲裳再有本事,也必定是做不好的,他們等著看笑話便好。

天順帝知道這條路上必定阻力重重,卻也知道這時蒼瀾王朝的重疾,一定要治,如今隻能是忍痛而行。

明雲裳將那些條款說了個七七八八之後,天順帝看著群臣道:“各位愛卿可還有其它的意見?”

之前那些大臣的意見都被明雲裳給駁的體無完膚,他們又哪裏會再說什麽,個個伏在地上大聲說“皇上聖明!”

天順帝對於大臣的反應甚是滿意,縱然知道在他們的心裏也多有不滿,但是如今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大臣們道:“朕知道朝中的諸位愛卿都是忠君為國的,這件事情你們未必同意,但是從一個國家的長治久安來考慮,實是勢在必行之事。之前的事情朕不想追究,但是有個人卻不能不罰。”

他說到這裏,把臉一板後大聲道:“路之謙,你可知罪?”

“微臣知罪!”路之謙最初被明雲裳嚇破了膽子,然後又聽到了天順帝的話之後,就知道今日裏隻怕是在劫難逃了,到了這一步,他反而也不再怕了,大不了就是一死。

天順帝看了他一眼後道:“你身為右相,知法犯法,今日裏更帶著群臣攏亂朝綱,朕平日裏自認待你不薄,你竟是連這樣的事情也做得出來!”

路之謙伏地不起,明雲裳看了他一眼後對天順帝道:“皇上,路相所行之事,實在是難以絮免,隻是微臣覺得,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從頭開始,今日裏蘇大人已經血濺朝堂,路大人之事還請皇上從輕發落。”

“謹愛卿當真是個仁厚之人。”天順帝感歎道:“路之謙想方設計害你,你竟還替他求情?”

明雲裳緩緩的道:“人孰無過,想來路大人做出這些事情來也不過想為皇上著想,朝堂上的風雲,原本也就存在著猜忌。”

“你都知道這樣想,難道就不怕路之謙日後再設計害你?”天順帝看著明雲裳道。

明雲裳輕歎道:“微臣隻是想以德服人,卻也不敢打亂皇上的決定。”

天順帝定定的看了她一眼後道:“朕知道你是仁厚之人,但是朝堂上容不得仁慈,路之謙幾次三番欺騙於朕,陷害朝中大臣,居心不良,實不能再留在朝堂之上。來人啦,將路之謙給朕打入死牢,穀雨時問斬!”

路之謙扭頭看了一眼明雲裳道:“你好狠的手段,敗在你的手裏,我心服口服!”

明雲裳沒料到他會這麽說,當下輕歎道:“路相……”

路之謙冷哼一聲道:“不過你就等著吧,像你這樣的人,注定不會有好結果,我今日的下場就是你明日的下場。”

明雲裳輕歎了一口氣,不再說話,早有侍衛走了過來,將路之謙給帶了下去。

他被帶走時,竟是連冤都不喊了。

變法的事情就這樣變定了下來,朝中大臣沒有一個有意見。

天順帝望著滿朝文武道:“這變法之事就由謹愛卿全權負責,隻是她一人行這些事情,總歸是顧不過來,眾位愛卿除了要好生配合她之外,可還有人願意做謹相的副手?”

鬱夢離出列道:“微臣願意做謹相的副手。”

天順帝愣了一下看著他道:“世子的身子不適,這件事情怕是極為費力,世子的有這個心便好了,若真讓你去做這個副手,到時候身子出什麽狀態,太皇太後和王叔隻怕都得找朕要個說法。”

鬱夢離朗聲道:“多謝皇上處處為了微臣操心,這些年來,微臣一直都承皇恩照拂,隻是身子也實難好轉。可是微臣也一直覺得男子漢大丈夫,傲然於天地間,微臣這些年來一直臥床休息,看著身邊的各位兄弟都為國盡了一分力,做出讓微臣驚歎的事情來,可是微臣長年除了抱著火爐和藥罐之外,再無任何成就。微臣不才,也想學學各位皇族兄弟,為皇上分一分憂,隻是微臣才疏學淺,有很多事情都做不好,力氣活自也不敢去想,知道變法之事皇上極為在意,謹相又太過操勞,要為了謹相分擔一二。至於微臣的病體,皇上就不必太過擔憂,上次南下,謹相替微臣尋了個大夫,身子較之前已經好了許多。微臣覺得若是再錯過這樣的機會,百年之後隻會餘恨。”

天順帝的眼裏有了一分猶豫不決,他看了一眼蘭陵王道:“王爺以為如何?”

蘭陵王冷冷的看了鬱夢離一眼後道:“世子的身子是較之前好了許多,但是怕難擔大任,還請皇上另尋他人。”

“父王!”鬱夢離跪在他的麵前道:“兒子知道父王體恤兒子,不願兒子受累,可是父王平日裏也教兒子當以國事為重,還請父王不要攔著兒子,讓兒子也為皇上立個功吧!”

天順帝看到這一幕心裏一片了然,他看著鬱夢離道:“難得世子有此心,王叔,朕就要借你的世子用一用了!”

蘭陵王陰沉著臉道:“回皇上的話,世子夢離平日裏不學無術,又哪裏能幫得上謹相的忙!”

“王爺這句話本相覺得有些不妥。”明雲裳在一旁道:“上次世子與本相一起南下賑災,本相對於世子的才能極為佩服。世子不是不學無術之人,四書五經了然於胸,雖然經驗淺了些,本相卻覺得他與本相實是極有默契,想來日後也能好好相處。變法之事,牽扯眾多,唯有行此事者心智堅定才能做成,本相覺得這個副手沒有人比世子更為適合。”

蘭陵王冷冷的看了明雲裳一眼,她卻隻是淺淺一笑。

北王看了鬱夢離一眼,又看了明雲裳一眼,然後微笑道:“皇上,微臣與蘭陵王世子也頗有些交情,世子雖然閱不算太足,身子也不算好,卻是天底下最為聰明之人。”

蘭陵王瞪大一雙眼睛看著北王,北王卻朝蘭陵王笑道:“王兄平日裏也是極忙的,也沒有太多的時候去關心世子,對他的事情知道的不算太多,可是我這個閑散王爺有空時會去看看我這個侄兒。”

“如此倒有勞王弟替本王照顧世子了。”蘭陵王的眼裏寒氣直冒。

“都是自家人,不說那些客氣話。”北王淺笑道。

天順帝讚道:“甚好!若是所有的人都能如世子一般存了報國之心,我朝又豈愁國富民強?北王身為長輩關心晚輩,也屬難得,朕心甚慰!”

眾臣再次跪倒在地大讚他聖明,天順帝又道:“蘭陵王世子鬱夢離聽詣!”

鬱夢離跪下行禮,天順帝威嚴無比的道:“蘭陵王世子鬱夢離自小聰慧過人,極具機變之才,是治國良臣,朕封你為戶部侍郎,幫助謹相處理變法相關事宜!”

鬱夢離忙謝恩,一直站在那裏不說話的容景遇輕聲道:“世子好氣魄,讓遇自慚開愧,世子都開口幫謹相,遇又豈能不助一臂之力。”他說罷對天順帝行了個禮後道:“微臣雖為太傅,但是平日裏還有些空閑,學者當以實際結合,否則也難教好皇子。所以微臣懇請皇上,允微臣做謹相的副手,助她實行變法之細則。”

天順帝滿意的點了點頭後道:“容太傅有些愛國之心,朕甚感欣慰!”

“謝皇上!”容景遇大聲道。

明雲裳聽到這句話條件反射的想要拒絕,容景遇這人心機深沉,他這樣做哪裏是在幫她,分明是在害她!她忙道:“太傅德高望重,教導皇子是極重要的事情,又豈能分心?”

容太傅微笑道:“謹相所言差矣,教導皇子自是不能分心,但是有哪一件事情能比得上變法之事更適合於教導皇子?所以遇不想錯這樣的機會,一則可以幫謹相分擔一二,再則可以學些東西教導皇子,這是最好的實踐課,不管變法最後是成是敗,遇在教導皇子時都可以分析給他們聽,這一次的變法成功了是為何而成功,失敗又是因何而失敗。”

明雲裳聞言再抽他幾耳光,這家夥的口才也是才流的,她還想拒絕,天順帝卻滿臉含笑的道:“容太傅說的甚是,這事就這麽定下!”

明雲裳無可奈何的道:“微臣謹遵皇上詣意。”

容景遇也忙謝恩道:“多謝皇上成全!”

容景遇一摻合,李大學士戰天南也表示願幫助明雲裳完成變法之事,於是乎,主持變法的人員就定了下來,由明雲裳為主,鬱夢離,容景遇,大學士李延庭三人輔佐。

明雲裳在心裏暗罵這是什麽見鬼的組合,她最煩誰誰就跟了進來,日後變法的事情容景遇要是全程參與其中的話,到時候還不知道生出什麽麻煩來。

隻是這些事情,左右也不過是兵來將的擋水來土淹,容景遇要是再敢使絆子,她就滅他全家!狗娘養的,整日裏隻會生事。

明雲裳是個性子倔強的,有什麽事情越是做不成的,她倒越是想做成。如今更暗暗在心裏打定主意,不管日後容景遇如何暗地裏使壞,她要把這事給做好。

她可不想做第二個王安石,變法變到一半,就歇菜!

天順帝更是當朝賜了她一塊免死金牌,明雲裳知道天順帝這樣做的意思不過是告訴所有的大臣,他對她是十二分的支持,日後若是因為她因為變法之事而得罪朝中大臣,他的心裏都是向著她的,讓他們趁早打消那些見鬼的主意。天順帝更是當朝吩咐將三省六部製做了一些調整,讓這三省六部的人全權配合她實行變法之事。

天順帝的這一個做法,無異於再次給了明雲裳莫大的權利,也意味著從此之後,整個蒼瀾王朝的相位由之前的處處被節製改成了集權製。

明雲裳知道這一個看似極為細小的調整,其實已經完成了她為相之後的一個轉折點,從今往後,三省六部的人全部都由她來管。她不知道天順帝這樣做到底是處於什麽考量,若說完全信任於她,她自是不信的。她不由得想起昨夜裏天順帝對她說的話,她全身不由得一寒,若真如此,往後的事情還真不知道會演變成什麽樣子了。

隻是對於這一切,明雲裳都決定坦然受之,因為她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就再也了沒有退路,除了向前向前再向前之外,她並沒有更多的選擇。

再退一萬步講,日後真的發生什麽事情,她的手裏也還有免死金牌。

下朝之後,明雲裳和鬱夢離一起走了下去,在第二重宮門前看到了一身紅色官袍的容景遇,她咧嘴一笑道:“日後還得請容太傅多多幫忙,本相之前還在想容太傅怎麽也穿起官袍來了,原來不就是想涉足朝政之事。”

鬱夢離看到容景遇眸光深了些,一陣風吹來,他輕輕咳嗽了一聲。

容景遇不理明雲裳的冷嘲熱諷,而是走到容夢離的身邊道:“身子的身子可好些呢?”

“不論好壞有些事情都該做了,若是再不做,怕是就要為人魚肉了。”鬱夢離緩緩的道。

“遇記得在宜城看到世子時,世子孱弱不堪,甚至雙目失明,如今眼睛可好些呢?”容景遇含著笑問道。

鬱夢離微笑道:“勞容太傅掛心了,我這是陳疾,原本並沒有好壞之說,上次去宜城是去休養身體,不想卻越養越差,而上次隨謹相南下賑災,原本以為是必死無疑,不料身子反而好了。眼疾不過是身子不適的另一種表現,身子好些了,眼疾自也會好些。”

容景遇的嘴角微微一揚道:“世子倒是個妙人,這身子好的也當真是恰到好處。”

鬱夢離麵不改色的道:“本世子也這麽覺得了,你說有些人一天到晚想著害人,怎麽那身子骨還那麽好,老天爺有時候真的不太公。”

容景遇笑了笑,鬱夢離卻又道:“本世子病的久了,於病理之事也頗有些研究,我觀太傅的身子近日似乎不太好,似乎肝氣鬱積,本世子那裏還有一劑良方專治此病,容太傅要不要試試。”

“有勞世子關心。”容景遇淡淡的道:“遇的身子極好,想來是世子看岔了。”

鬱夢離笑道:“或許是吧,隻是還是有句話要送容太傅,情深傷身,舊疾難愈,有些事情,容太傅還是放寬心些比較好。”

容景遇聞言眸子眯了起來,鬱夢離卻已不再理他,大步朝前走去。

明雲裳微笑道:“容太傅,日後就得麻煩你了,你也大可放心,本相一定會好好關照容太傅。”

容景遇冷然一笑,明雲裳也朝前走去,走到他的麵前時輕聲道:“容太傅,其實吧,本相覺得你穿這件官袍比你平日裏穿的白色衣服好看多了!”

容景遇看了她一眼,她卻嘻嘻一笑道:“至少你穿上這件衣服還有幾分人氣,也顯得喜慶,你以前總是穿件白衣,像是天天在奔喪一樣。”

容景遇的眸子微微一眯,她卻已揚長而去。

明雲裳回到謹府之後,天順帝派人送來了消息,說是縱然訂了路之謙的罪,但是畢竟路之謙是一朝重臣,讓明雲裳把一些事情做的漂亮些。

明雲裳打賞了前來送消息的太監,心裏卻有些不是滋味,天順帝這樣對她說,就是表示對她的一種不信任,她早朝時給天順帝的那些折子,隻怕在天順帝的眼中看來是她有意陷害路之謙的。

明雲裳暗歎天順帝果然是個多疑之人,明麵上的事情那樣做,底下卻還有一攤子事情,她對這些表示有些無可奈何,卻也沒有更好的法子。

她細細一想後也明白天順帝的真正用意,那意思不過是明明白白的告訴她他縱然不信她說的那些事情,卻還是在支持她。

她的心裏不由得多了幾分焦躁,這都是些什麽破事情,一件兩件的全給撞上了,看來日後她得多加注意盡量避免和天順帝單獨相處。

明雲裳細細想了一番後決定去天牢裏看看路之謙,第二日下朝之後她就去了天牢,她到達天牢之後,見裏麵滿是陰暗潮濕,她如今是殿前的寵臣,那些官吏見到她莫不點頭哈腰,她對於那些嘴臉卻覺得有些惡心。

路之謙犯的是欺君之罪,關在最裏麵的牢房,她看到那些老鼠竄來竄去,心裏更加討厭這個地方。

僅僅隻是一天的時間,明雲裳險些就認不出路之謙來,昨日在大殿上見到他的樣子時,他的發隻有一些灰白,而今日見到,滿頭的發竟白了大半,那張臉也不複昨日在大殿之上的風采,看起來已經變得滿是蒼老之態。

明雲裳這才想起有關路之謙的簡曆,路之謙半生在朝中打拚,他做到右相時已經五十有二,今年已有五十八歲了,在這個朝代,人能活到五十幾歲已經能算得上是老人了。他一生在朝中打滾,到老來都落得如此下場。

路之謙見她到來,冷冷一笑道:“謹相是來看老夫的笑話嗎?”

明雲裳輕歎一口氣道:“有何笑話好看?人生在世,誰沒個起伏?”

路之謙冷笑道:“惺惺作態!”

明雲裳覺得和他實沒有什麽好說的,她對於他,並沒有什麽憐憫之心,他三番五次想要害她,這也是他應有的下場。隻是她的心裏終究沒有半分快意,她似乎能從路之謙的身上望到她往後的樣子。

如果她一直在朝中打拚,就算如今極得皇寵,可是卻也不過是一時的榮耀而已,最可怕的是,她本不是為那些榮耀而來,她本是女兒身,還得日日擔心被人揭穿真實身份。

她如今的狀態,倒真不比路之謙好上多少。

她知路之謙恨她入骨,不管她說什麽,路之謙必定是不會信的,而她也不欠路之謙什麽,也沒有什麽好向他細細說明,當下隻是淡淡一笑道:“來人啦,將路相所住的房間打掃幹淨,此時離穀雨還有段時間,這段日子,好吃好喝伺候好路相。”

站在她身後的官吏忙疊聲應下,她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扔給了身後官吏,那人立刻喜笑顏開的接了過去。

路之謙沒料到她竟會這樣做,倒也讓他愣了一下,他看著她道:“你以為你樣做老夫就會謝你不成?說到底你也不是個演戲高手而已!”

“你的謝和不謝對本相並沒且任何影響,本相這樣做不過是敬重朝中的老臣而已,說到底,你今日的下場,不過是你自己一手造就的罷了。”

路之謙冷冷的道:“老夫今日的模樣,就是你往後的寫照,那些話你實不用對老夫說,老夫栽在你的手上也認了,隻是你的那些事情瞞得過皇上,卻瞞不過老夫!”

明雲裳輕歎一口氣道:“本相知道路相為何恨本相,隻是再恨也犯不著用那樣的手段,路相所說之事,本相的確一無所知。”

路之謙咬著牙道:“你騙人,你根本就是魔教之後!”

明雲裳淺笑道:“路相何必到如今還想不開,本相若真是魔教之後的話就必不會如此為我朝著想了,對於魔教中的事情,本相知道的遠不如路相知道的多。”

她覺得和他實在是沒有什麽好說的,當下輕歎了一口氣,然後便走出天牢,她走到外麵時,卻見一輛囚車上架著書奴,她不禁愣了一下,問衙役書奴怎麽還沒有死。

衙役答道:“謹相有所不知,我朝有規定,年前和正月十五之前不能殺人,這個女犯雖然被皇上判了斬立決,但是因為時間不對,所以又多活了十幾日,原本她昨日就該斬首的,隻是昨日裏負責監刑的劉大人沒有來,便改成了今日。”

明雲裳聞言眼睛微微眯了起來,這一切也太巧合了些。

書奴這個時候也看到了她,當下掃招呼道:“謹相可否聽罪女幾句話?”

明雲裳覺得和她實在是沒有什麽好說,當下便不再理她,她卻大聲道:“相爺也太過小氣,難道連將死之人的話都不敢聽?”

明雲裳輕歎了一口氣走到她的麵前道:“你想對本相說什麽?”

書奴將她渾身上下打量一遍後道:“我隻是至死都想不明白二少爺為何會愛上你,你這樣一個薄情寡義的女子又哪裏值得他喜歡!”

明雲裳之前聽容景遇對她表在過些許愛意,可是在她看來,他的那些愛意簡直就是好笑到極致,像容景遇那樣自私的人,又豈會真的會愛人?再說了,她長這麽大,還從來沒有見到是這樣愛人的,愛一個人就拚命的整他,害他?真是讓她開了眼界!

若這是容景遇的愛的話,那麽她也將百倍報之,一樣還他這樣變態的愛!

她微微一笑道:“書奴姑娘說的太對了,本相的確是不值得容太傅費那麽多的心思。姑娘你一路走好,就在奈何橋上好生等著你家公子。”

書奴有此疑惑的看著她,她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對你家公一直存有愛慕之心,姑娘又如花似玉,本相最是憐香惜玉,又豈能讓姑娘你一個人走那麽漫長的路而不幫你一把?你放心好了,我很快會把你家公子送來和你團聚。”

她對書奴沒有太多的好感,就是因為這個丫頭攪局,否則上次就能將容景遇給殺了。隻是心裏對這個丫環也有幾分佩服,她竟真的肯為容景遇死,她想不出來像容景遇那樣的人,又豈會有人對他如此之好?唯一的解釋就是她愛上了他,她對這種近乎狗血和盲目的愛情表示不屑,覺得那動了心的女子實在是不折不扣的傻子。就算是書奴死了,容景遇怕也難以會對她側目。

她想到這裏,突然想起大年夜裏,容景遇對她說的話,她的嘴角有了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覺得這事有得玩了。

書奴聞言氣的臉色都變了,她咬著牙道:“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樣薄情之人!”

“多情總比無情苦。”明雲裳微笑道:“感謝姑娘如此評價本相,本相對你家太傅,必定會能有多薄情就有多薄情,能下殺手的時候絕對下死手,能下死手的時候一定讓他五馬分屍。所以姑娘你就放寬心好了,本相絕對是個知恩圖報的人,當然啦,也是個有仇必報之人!”

書奴咬牙切齒的道:“惡婆娘!”她心裏實在是想不明白容景遇為何會喜歡上這樣一個女子女,如此的手段,如此的心機,又哪裏是個女子該有的,同為女子,她對明雲裳的智慧是極為佩服,但是對她的手段卻是深惡痛絕!

她想到那個白衣如雪的看似無比淡陌,實則心思細致敏感,聰慧絕倫的男子她又忍不住心疼,她以前覺得如果明雲裳能讓他忘掉那段痛苦的回憶,那麽她的心裏也為他高興。可惜的是,如今看來這個女子帶來的傷害隻怕會更勝於之前的痛苦,他愛上了明雲裳,注定就是另一種痛苦的開始。

她並不怕死,卻怕就算她死了也換不回那個男子的安全,更換不回他的幸福,她突然覺得她如此死了怕也是不值的,隻是如今死路已擺在麵前,再也沒有她選擇的餘地了。

她的眼裏有了一分淚光,狠狠的瞪著明雲裳。

明雲裳長歎一口氣對等在一旁的侍衛道:“瞧這姑娘都瘦成什麽樣子了,隻怕是餓瘋了,如今竟是連男女都分不清了,今日又到了行刑之期,你們也不準備一個雞腿給她吃吃?”

身邊的侍衛忙將一個雞腿遞過來道:“回謹相的話,正打算給她吃了,隻是這女子知道今日是死期,性子擰的很,竟是死活不吃。”

明雲裳笑了笑,眸光轉深,拿起那個雞腿便狠狠的塞進了書奴的嘴裏,那雞腿極大,比骨頭也硬,這般一塞倒比用布塞嘴好上了許多。

明雲裳堵住書奴的嘴之後大步就離開了,心裏對她說的話更是不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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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每個月的看病之日了,偶的文存在後台,親們應該一早能看到!感謝所有關心我的親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