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莫揚在下麵看到了秦解語的動作,頓時驚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秦解語這家夥居然還會吃除了大餅之外的食物,實在是讓人吃驚。

秦解語見莫揚在屋底下看著他,他直接無視,他要做的事情,素來是他自己想做的,和別人如何看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莫揚看了一眼醉的暈頭暈腦的紅依,心裏忍不住升起十二萬分的敬意,他都不敢去招惹的人,紅依敢去招惹,絕對是一等一的厲害。而秦解語今日裏也有些地方不太對勁,依著他以往的性子,隻怕會把紅依給剁成兩截,今日隻是踢下屋頂,實在是腳下留情了。

莫揚見秦解語尤自坐在那裏大口吃牛肉,忍不住淺淺一笑,然後抱著紅依便回了房。

鬱夢離帶著明雲裳出了謹府之後,一路狂奔朝不遠處的山坡奔去,明雲裳感覺清風在耳邊輕輕吹過,鼻子裏聞到他的味道,心裏也是十二萬分的安寧和淡然。她伸手摟著他的脖子,眼睛微微閉上。

鬱夢離終於停了下來,明雲裳也緩緩睜開了眼睛,看到了他那張含著笑的臉,他本有絕世容貌,但是此時這麽一笑,便有了另一番的風情,今夜月色正濃,他這般一笑倒有幾分遺世而獨立的味道。

明雲裳眨了一下眼睛,然後腰一挺,手臂一用力,便吻上了他的唇,他輕笑一聲道:“怎麽呢?”

“總覺得你太美,有種不真實的感覺,怕你突然一樣變成仙子飛走了。”明雲裳冒著傻笑道。

鬱夢離頓時有些哭笑不得,他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鼻子道:“笨蛋。”

明雲裳聞言卻笑了,她看著他道:“在你的麵前,我願意做一個永遠也不用想事情的笨蛋。”

鬱夢離看著她道:“我也希望能這樣。”

明雲裳輕身一跳便從他的懷裏跳下來道:“帶我到這裏來做什麽?”

鬱夢離伸手攬著她的腰道:“沒什麽,隻是想著我們許久沒有這樣看過月亮了,今夜帶你來看月亮。”

明雲裳抬頭望月,卻見月色濃濃,圓如玉盤,但是她卻不是文人墨客,對於月亮的欣賞除了照明之外沒有覺得還有更多的用處,她笑道:“我還記得在宜城溫泉遇險時你帶我看的月亮,那天的月亮依乎還沒有今天的圓。”

鬱夢離的眸光深沉了些,他低低地道:“如今想起那件事情,仿佛已過去了好久一般。”

明雲裳看了他一眼道:“你想起了什麽?”

“沒什麽。”鬱夢離看著她道:“那天晚上你生氣的樣子很可愛。”

明雲裳掀了掀眉毛,鬱夢離又不緊不慢地道:“但是也很強悍,隻是顯得稍微有些蠻撞。”

明雲裳的眸光也深了些,鬱夢離看著她道:“而今的局勢比那一晚不知道要複雜多少。”

明雲裳定定地看著他,他的手指著京城的方向道:“那裏今夜將會有些變化。”

明雲裳的眼裏有些不解地道:“什麽變化?”

鬱夢離緩緩地道:“有人今天晚上睡不著覺,獨自幽窗前感歎,而不管他想多少,他的心裏終究是不甘多過於無奈。”

明雲裳終於知道他在說誰了,她的眼裏有一抹不屑道:“我隻是在想他怎麽還不死。”

鬱夢離笑道:“他那樣一個聰明無比的人若是死了,這個世界也會少一分精彩,而我前幾日和他有一個約定,想一起做件事情來,他沒有那麽快死掉。”

明雲裳的眼睛睜得大了些道:“阿離,你該不會對容景遇起側隱之心了吧?”

“那倒沒有。”鬱夢離緩緩地道:“連孕婦和嬰孩都能下殺手的人,是不配活在這個世上的。隻是有時候又覺得當年若沒有那件事情,他應該不是這副樣子。縱然有萬千才華,也不會用在算計上。”

明雲裳的眼波子掀了掀,鬱夢離有些好笑地看著她道:“想親手殺了他?”

“是的。”明雲裳低低地道:“可惜的是,我現在在他的麵前就是一個弱質女子,連走上一招的本事都沒有,又哪裏有殺他的本事。”

“殺人的最高境界不是殺身。”鬱夢離緩緩地道。

“不是殺身那是什麽?”明雲裳反問道。

鬱夢離答道:“誅心。”

明雲裳愣了一下後道:“誅心?如何去誅?容景遇那樣的人有心嗎?”

“他若沒有心,也就不會有那麽多的痛苦。”鬱夢離答道:“你看看這副畫。”

明雲裳從他的手裏接過那副畫,當畫全部展開的時候,她不由得愣在了那裏,畫上的女子衣袂飄飛,數不盡的風流利落之色,而她身後那寬廣雄闊的背景,竟是那麽沉重。

她抬頭看著鬱夢離笑道:“阿離,你居然偷畫我的畫像,不過畫得真好。”

鬱夢離看了她一眼道:“畫得好嗎?”

“是啊,很傳神,我覺得能看到我內心的世界。”明雲裳淺笑道:“後麵的這些像是皇宮裏背景,這些我就不是太喜歡了,皇宮通常都是集權的地方,太陰暗,不適合談情說愛。”

鬱夢離失笑,他終是道:“這副畫不是我畫的,是容景遇畫的。”

明雲裳聞言愣了一下,鬱夢離便將他送素素的畫以及容景遇回贈畫的事情說了一遍,順便再把容景遇挖了素素屍骨的事情也說了一下。

明雲裳聽完之後頓時如吃了一萬隻蒼蠅一般難受,她將那副畫扔在了地上,然後又狠狠踩了一腳怒道:“他不配畫我!”

鬱夢離看到她的反應覺得頗為有趣,他笑道:“容景遇當日收到我送給他的素素的畫像時隻怕和你心中想的一樣,除了惡心還是惡心,所以他撕了畫。”

明雲裳冷笑道:“他那樣的人不配愛人,他撕你的畫,隻怕以為你對素素還上過心,於是便惱羞成怒。”

“不是。”鬱夢離輕歎道:“他撕那副畫不過是他不敢麵對過去,但是卻想讓我以為他惱羞成怒。”

明雲裳皺眉道:“你們兩個在打什麽啞謎。”

鬱夢離笑道:“他以為我送畫給他不過是嘲笑他守著一段過去放不下,這麽多年來過得如此地痛苦,所以他撕了畫。而當他把畫撕完之後就發現我送畫還有可能是其它的意思,於是他便又畫了這副畫送給我。”

明雲裳還是沒有聽明白,便問道:“那你送畫給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其實沒有太多的意思,隻是想送副畫給他而已,他和素素相愛甚久,但是他的家裏卻沒有一副素素的畫像。”鬱夢離緩緩地道。

明雲裳有些不解地道:“這也不能說明什麽。”

鬱夢離笑了笑道:“容景遇是天底下最聰明的人,但是對於情愛卻是有些蠢的,他其實一直想要忘記素素,結果隻忘記了她的樣子,卻記住了所有關於她的一切。”

明雲裳有些好奇地問道:“你怎麽知道?”

鬱夢離答道:“我之所以對他了解很深,是因為之前有一段時間我曾派人監視過他,所以知道他的一些事情,根據他的日常生活習慣,我得出了這樣的結論。隻是這些隻是我的猜測,那天送畫之後,他把畫撕了證實了我的猜測。”

明雲裳有些明白的道:“因為他已記不得素素的樣子,所以在看到那副畫的時候才會那麽驚恐,才會失常的把畫撕了,對嗎?”

“是的。”鬱夢離笑道:“你當真是極通透的,一說就明白。”

明雲裳有些汗顏地道:“你謬讚了,其實你解釋了很多。”

鬱夢離失笑,明雲裳卻又問道:“隻是這件事情和你即將做的事情又有什麽關係?”

“有很大的關係!”鬱夢離答道:“對於敵人,一定要有充分的了解,才能找到他最大的弱點,然後一舉將他擊敗。”

明雲裳輕聲道:“你好像已經很了解他了。”

鬱夢離看著她道:“他也很了解我,你的這副畫像同樣是他對我的試探,也是另一種心理暗示。”

明雲裳的眸光深了些,鬱夢離長歎一聲道:“他把你畫得如此的傳神不過是想告訴我你早已印在他的心裏,他對你勢在必得。這片江山的圖,畫的是我的心境,他告訴我,若是我願意放棄你,他便願意將江山給我,他帶你遠離塵世。”

明雲裳皺眉道:“去他娘的,真是一廂情願,自做多情。”

鬱夢離失笑,明雲裳卻已斜著眼睛看著他道:“你該不會動心了嗎?”

“美人和江山在我的麵前,我當然選的是美人,而在容景遇的麵前卻是兩者都要。我之前去他家去宣戰,談的是和他一起對付天順帝,然後帶你遠離京城。他當時並沒有答應,也沒有不答應,而這副畫就是他對我的宣戰,雖然有方才我告訴你的意思,卻又明明白白地告訴了我,若我沒有能力,那麽他是江山和美人都要。”鬱夢離笑著道。

明雲裳皺眉道:“我直不明白我什麽時候招惹了他,竟引得他對我這麽關注,當真是極討厭的。”

鬱夢離的嘴角微勾,明雲裳又緩緩地道:“我就納悶了,我怎麽就成了你和他爭奪的對像。”

鬱夢離在一旁補充道:“你是我的,和他沒有關係。”

明雲裳愣了一下,鬱夢離又看著她的眼睛道:“你是我的,和他沒有任何關係。”

明雲裳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鬱夢離的眸子裏也有了一分柔和,他輕聲道:“裳裳……”

明雲裳抬眸道:“睬死容景遇那個狗娘養的,我和他有個毛線的關係,不管這次誰輸誰贏,我也隻是你的妻子,讓那混蛋滾一邊去。”

鬱夢離伸手將她摟進了懷裏,眸光無比柔和。

明雲裳輕輕地靠在他的胸前道:“阿離,這一生一世,我隻想和你在一起。”

鬱夢離輕輕鬆點了點頭,月華照在兩人的身上,由於兩人靠得太近,疊成了一個影子。

就在離兩人不遠的巨石後,一人白衣如雪地站在那裏,他單手負在身後,巨石的影子將他全身覆蓋在下,他眸子裏有一抹難言的恨和怒,他沒有驚擾兩人,而是極快地抽身奔了出去,他輕功卓絕,沒有留下一絲聲響。

容景遇穿過密林,輕輕躍過城牆,身子緩緩地停在了城外一處小溪邊,他拘了一捧水洗了把臉,抹掉了一身的狼狽。

對於畫的猜想,他和鬱夢離猜得差不多,他的心裏頓時覺得極度的不痛快,隻是卻也隻能不痛快而已。他還記得他展開素素那副畫時的心情,整個人如同被雷擊中一般。鬱夢離很厲害,猜中了他的心思,他對素素,的確隻記得兩人之間的事情,卻沒有記住他的樣子,他也的確想忘記她。

而鬱夢離送給他的那副畫,卻硬生生把他心中已經消失的記憶全部勾了起來,以前腦中的那個不知道模樣的女子便成了那副畫,畫中的女子又仿佛活了一般,從畫中婷婷走了出來,走過他記憶中的每一個場景,走得他心煩意亂。

容景遇長歎了一口氣,卻又對著溪水冷冷一笑,記得的和忘記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心裏想的是什麽,記得起素素的樣子對他而言終是一件好事。

以前他總覺得他要忘記她,可是腦中卻沒有她的樣子,隻有和她有關的事,而今又記得了,對他而言卻是一件好事,他終於有東西可忘記了。

容景遇的眸子微微合了起來,眼瞼遮下了俗世的風景,看到的卻是夢中的情景,又或者說是曾經的往事,那個姿容無雙的女子不知怎的反而再也走不進他的內心。

逝去的終將是逝去的。

容景遇睜開眼睛,眼裏已滿是淡然,那些讓他痛苦了多年的往事,在這一刻似乎淡了不少,他伸了一個懶腰,然後對著溪水道:“鬱夢離,你這一次死定了!”

鬱夢離在他離開山坡的時候,眼睛微微瞟了一眼他離開的地方,縱然他的武功卓絕,也輕手輕腳的離開,但是他還是聽到了淡淡的風聲。武功到他如今的境界,往往能聽到很多別人聽不到的聲音。

他的嘴角微微一勾,眼裏有了一抹淡淡地嘲弄,容景遇今夜就守在謹府之外,他帶著明雲裳出來的時候容景遇便跟了過來。

他輕輕低下頭吻上了明雲裳的發,然後柔聲道:“裳裳,我們該回去了。”

明雲裳抬眸,鬱夢離輕聲道:“容景遇走了。”

明雲裳輕輕歎了一口氣,她雖然沒有鬱夢離那樣卓絕的武功,但是卻有極為敏銳的感知,再則她栽在容景遇的手上幾回,對於他出現的感覺也極為敏感。

她看著鬱夢離道:“有容景遇這個對手實在是可怕又有趣。”

鬱夢離輕輕吻上了她的眼睛,她抬頭吻上了他的唇。

夜色漸深,清風暗繞,兩具身體靠得更加緊了些。

第二日早朝的時候,一個月後祭典的事情終於完全確定了下來,這一次的慶典由禮部全權負責安排一應物品,由兵部負責安危。

明雲裳是六部之首,禮部和兵部在安排所有的事情時都要向明雲裳詢問意見,她已做了一年多的左相加首輔,對於朝中大事都已知曉的七七八八,但是對於那麽鎖碎的禮節還是聽得一頭的包,她打發走了禮部尚書之後,兵部侍郎又進來詢問那天的防守問題。

明雲裳知道兵部侍郎寧遠是鬱夢離的人,隻是此次要如何安排這些侍衛倒真是一件令人頭痛的事情,她沉思半晌之後終是道:“聖上祭典是極為隆重的事情,如今國內不算太平,萬事要小心,再加上之前京中曾出現過暴亂的事情,這一次一定要加派人手,絕對不能出現任何閃失!”

寧遠應了一聲後道:“謹相說得甚是。”

明雲裳卻又道:“本相是文官,對於排後布陣之事遠不如你們在行,這件事情你要多用些心思。”

寧遠恭敬地道:“謹相大可放心,下官必會將所有的事情安排的妥妥當當,這是布防的圖紙,請謹相過目。”

明雲裳將圖紙接過來看了一眼,卻見上麵標注了整個祭壇的布局,那裏四處都是地嚴守的禁衛軍,而且調集了雙倍的兵馬,輪值的空隙幾乎沒有,在這樣的情況下,想要對天順帝動手實在是一件極難的事情。

明雲裳想起之前鬱夢離對她說的話:“你隻管做好你做首輔應該做的事情,其它的事情由我來安排,你不必插手過多。”

明雲裳是知道鬱夢離的意思,這一次刺殺天順帝的事情必須要極為小心,她要做的也不過就是安守本份,成和敗對她影響甚大,隻是在她的心裏又隱隱有些不安,容景遇素來狡詐,這一次的事情他必然也有其它的安排。

明雲裳大致知道鬱夢離的計劃,她覺得他的計劃是謹慎而又妥貼的,但是容景遇隻怕會有其它的計劃。

她看了看寧遠的布防,她覺得那也甚是妥貼,那樣安排沒有什麽漏洞,若要在這樣的兵力下殺了天順帝,唯有用強,可是放眼整個京城,她又實在是想不出還有哪裏有那樣的兵力,可以將守衛攻破。

她的眼睛微微一眯,一個念頭冒進她的腦海,她頓時大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