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明雲裳半躺在椅子裏發呆,她極少會有這樣呆愣的情況,她一手拖著腮,兩隻眼睛也沒有焦距,在這一刻她有點想把自己藏起來,卻又不自覺得想起前世今生的許多事情。

親情重如山,這世間的父母大多都是處處為子女著想,當然,水雲輕那個極品是個特外。

房梁上傳來輕微的響動,她也沒有抬頭,卻見得灰塵掉了下來,她有些惱道:“秦解語,你就那麽喜歡爬房梁嗎?你爬房梁也就算了,還跑到那上麵去吃,在上麵吃也就罷了,你就不會注意了點?這麽大個人了,還像個小屁孩一樣,你嘴巴是漏鬥做的嗎?”

她幾乎才一罵完,秦解語一身紅衣從房梁上跳了下來,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額頭道:“沒有發燒啊?”

明雲裳一把拂開他的手,秦解語撇了撇嘴道:“不就是來了幾個人嘛,至於把你弄得如此煩躁嗎?”

明雲裳白了他一眼,懶得理他。

秦解語卻在她麵前的凳子上坐下來,睜著一雙眼睛看著她道:“你吃火藥了嗎?”

明雲裳卻笑著還擊道:“是啊,要不要分你一點?”

秦解語輕哼了一聲,抱著牛肉袋子離她有三尺遠了,她卻拖著下巴道:“我現在的樣子看起來像是要吃人的嗎?”

“有一點。”秦解語塞了一把牛肉後道:“看得出來你很暴躁。”

明雲裳歎了一口氣後道:“原來你也這麽認為啊,看來我是活回去了。”

秦解語笑了笑,明雲裳卻又問道:“身子好些了嗎?”

自從上次秦解語暈倒之後,靈樞便隔三差五的來替他診治,如今已過去一個來月了,他的身體看起來已恢複的七七月八八了。

秦解語的心裏一暖,卻硬綁綁的道:“不是好好的嗎?”

明雲裳也笑了笑,秦解語卻又報怨道:“隻是這段日子也太悶了些,天天都呆在屋子裏,我快連氣都不能出了。”

明雲裳微笑道:“你現在不還好好的活著嘛,有什麽好抱怨的,總比你躺在地底下連氣都不能出的好。”

秦解語白了她一眼,明雲裳卻又問道:“喂,如果你遇到我這樣的情況你會怎麽辦?”

秦解語連看她一眼都不看的道:“我娘早就死了,不會遇到你這樣的情況。”

明雲裳聞言氣結,和他這樣的人就是連一點比方都不用打,因為說了也是白說,她將頭扭至一側,秦解語卻又緩緩地道:“不過我如果是你的話,遇到這麽幾個討厭鬼,我肯定一刀全砍了,反正他們幾個中,沒有一個和我有血緣關係,也沒有一個和你有血緣關係。”

明雲裳愣了一下不語。

秦解語卻又道:“我隻是說我的看法罷了,聽不聽隨你的便。”

明雲裳瞟了他一眼,她覺得今日找他聊天根本就是浪費時間,反而讓她更加糾結,很多事情她心裏比誰都清楚,卻未必下得了那樣的狠心,他的話隻會讓她的心裏更加的亂。

秦解語看了她一眼道:“方才我去茅房的時候我路過了明老爺的房間,他們正在說話,你要不要去聽聽?”他的話一說完便又將頭扭到一側。

“他們的話沒什麽好聽的。”明雲裳不以為然地道。

秦解語冷笑一聲道:“自欺欺人。”

明雲裳懶得理他,徑直走了出去,秦解語極為識趣的跟了過去,見明雲裳果然去了明老爺的房間。

明雲裳牆根裏一坐,秦解語賞了她一記白眼後一把將她拎起來放在一旁的閣樓裏,從那裏可以清楚地看清楚屋子裏的情況。

明雲裳掀了掀眉,朝秦解語笑了笑,兩人便坐在那裏不動。

屋子裏明老爺正在喝茶,崔氏微怒道:“你就知道喝茶,都什麽時候了你還隻記得喝茶,如今雲端不見了,世子又不讓我們進王府,再這樣下去可怎麽得了。”

明老爺白了她一眼道:“有這樣的境遇,也是你我活該。想當初在宜城的時候,你是如何對裳兒的,我都看在眼裏,隻是沒有說你罷了,如今被她拒之門外,實在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說風涼話。”崔氏怒道:“當日若不是有你的授意,我敢那樣對她嗎?”

明雲裳聽到這裏愣了一下,一直以來她都以為明老爺是根軟骨頭,以前崔氏欺負她不過是背著明老爺的行徑,可是今日裏聽到兩人的對話之後,她才知道原來這些事情明老爺是都知道的。她又想起明老爺曾把她賣給戰天南的事情,她的嘴角微微上揚,原本以為明老爺是薄情之人,沒料到卻是個無情之人。

她又想起水雲輕的事情來,隻怕有些事情明老爺也是知道的,隻是沒有說穿而已。

明老他淡淡地道:“我隻是讓你好生看著她,可沒有讓你設計去害她。再說了,你害她的那分本事也實在不怎麽高明,竟還把謹夜風扯了進來。你今日可看到謹夜風看我們的樣子嗎?在她的心裏,隻怕還在對你當年做下的事情耿耿於懷。”

崔氏怒道:“他有什麽發耿耿於懷的,當日裏我不過是許了他讓他從西牆那邊進院子會雲裳,讓他占些便宜,他便巴巴的每日都往明府裏跑,有這樣的色心之人,也不是什麽好鳥。”

明老爺冷笑道:“他是好鳥還是壞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家如今已是一國之相,很多事情都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今日裏還住在人家的屋子裏,你信不信,在這京城裏,隻要他伸出一根手指頭,他就能要你的命。”

崔氏看著明老爺道:“你既然如此識大體,那你明日去求求他,讓他收留我們,大不了,我們把雲彩許給他做妾。”

明老爺怒瞪著崔氏道:“雲彩在宜城裏也許還算是一個美人,可是在這京城裏,到處都是大家閨秀,他會看上咱們那個已經破了身的女兒?你想得倒美。”

“雲彩的事情我們是清楚,但是他早早就進了京,根本就不清楚這件事情,到時候雲彩隻要進了他的房,他想不認帳都不行!而且我聽說,在京城裏,官做得越大,就越是注重官聲,到時候他隻怕也隻能把這件事情認下。”崔氏誌得意滿地道。

“算了吧你!”明老爺有些惱怒道:“你的那些個想法,沒有一件是能入流的。你早前不是一直算計著容景遇嗎?想讓容景遇做你的女婿,可是後來招來什麽樣的禍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到如今了竟還不知道悔改,而且今日的謹夜風早已不是住在我們西鄰的謹夜風了,你今日看到她的眼神沒有,那雙眼睛裏滿是精光,還有幾分殺氣和不屑,容景遇都拿她沒著,你還想設計她,你這不是找死嗎?別到時候沒事也生出事情來,到時候你哭都來不及!”

“她如今不過是做了首輔,所以擺起了譜,在我看來,他還是以前那個謹夜風。容景遇也說了,他能走到今日,憑的不過全是運氣罷了,又有什麽好怕的?我還就不信了,他能把我們怎麽樣!”崔氏有些不服氣地道:“再說了,我手裏還有她的把柄,她不敢不聽我的話。”

明雲裳在閣樓上聽到這些話心裏好笑,看來崔氏以前的苦頭還沒有吃夠,還在瞧著那些有的沒有的。

明老爺卻道:“容景遇那樣說你就信呢?我跟你說,容景遇隻怕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我總覺得他這一次把我們請到京城來還有其它的目的。隻是你也真是的,也不知道容景遇對你說了什麽,你竟就一頭熱的往京城裏跑,還把我們的祖屋給賣了!”

“不賣祖屋,我們哪來的銀子到京城,雖然說是容景遇把我們請到京城來的,但是我們這一路上也不能全輸給謹家的人啊!”崔氏紅著眼道:“你平素又那麽好麵子,我也是為了你好。”

明老爺知道崔氏的性子,當下冷哼了一聲,崔氏卻又道:“我們到京城來也是沒有法子的,雲裳和雲端嫁進了蘭陵王府,雲彩這一輩子怕是都難以嫁出去了,我們明府在宜城裏的名聲算是全壞了,與其整日被人指指點點,還不如到京城裏來和女兒過。”

明老爺冷笑道:“你的那些心思又豈能瞞得過我,隻是你也不要把事情做得太過了,上次你背著我把世子送的那兩個妾室賣掉,若是讓世子知道了,絕對繞不了你!”

“你整日就惦念記那兩隻狐狸精!”崔氏抹了一把淚道:“你如今倒是越發的威風,在宜城裏天天讓人指著脊梁骨罵你寵妾滅妻,你心裏想來是開心的緊!”

她這句話說到明老爺的心病了,明老爺怒道:“明明是你沒有半點容人之量,四處散播謠言,我當日真不該立你為妻!”

崔氏冷笑道:“怎麽呢?後悔呢?我也後悔嫁給你這個沒出息的貨色,若不是你,雲楚又豈會和白家小姐的事情吹了,他又豈會想不開離家出走!你若是個有本事,咱們的兒女會走到這一步嗎?”

明老爺想到明雲楚的事情心裏也甚是難過,崔氏這般一說,他倒也不好再說什麽了。

崔氏卻又嗚嗚地哭起來道:“當日你一直給雲裳撐腰,看中的也不過是她就要嫁給世子,可是如今好了,她卻是連見都不願意見你,你嫁到王府之後,沒有給家裏補貼過任何東西,她就是一條不折不扣的白眼狼!”

“你少說一句成嗎?”明老爺有些不悅地道:“當日的事情你自己也親見的,這會倒數落起我來了!誰知道她竟是這麽一個人!”

崔氏卻又道:“我可不管,反正王府你一定要想辦法進去,我們都到京城了,怎麽著也得往她的身上靠靠,刮也得刮點油水來。再說了,那是蘭陵王府,她隨便給咱們一點東西,也夠我們吃喝好一陣子了。”

明雲裳聽到這裏覺得有些好笑,崔氏和明老爺也真是奇葩,臉皮之厚是她所見過之最,絕對是極品中的極品,接下來兩人又是爭吵,又是商議如何進王府,又想著進了王府之後如何從明雲裳的手裏得到錢財。

她覺得這兩人是得妄想症了,她又豈是那麽好讓他們去啃的?

明雲裳對秦解語打了個手勢,秦解語便將她從閣樓下帶了下來,她的心情一時間倒好了不少。

第二日明雲裳下朝回來之後,崔氏便迎上來道:“謹相如今再不比往日了,真正是衣冠楚楚,人看起來也比以前更加的聰明了。”

“明夫人有事嗎?”明雲裳微笑著問道。

崔氏淺笑道:“的確有些事情想和謹相說說,就是不知道謹相有沒有空?”

都這樣圍上來了,還問她有沒有空,明雲裳心裏暗暗覺得好笑,當下便道:“還真是沒空,讓崔夫人久等了,我還有一堆的公務要處理。莫揚,送明夫人回房。”

她的話一說完,扭頭就走,崔氏欲追過來,莫揚手裏的刀已出了鞘,他麵無表情地道:“謹相在處理公務,皇上有令,任何打擾謹相的人都可以直接處死。”

崔氏被莫揚手裏的刀嚇得不輕,一時間縱然心裏有再多的不甘,也隻能強行忍著,決定另尋合適的機會。

明雲裳聽到莫揚的話後笑了笑,回到書房處理了好一陣公務,沒一會紅依進來道:“相公,這是明夫人送給你的。”她說罷遞給了明雲裳一個香包。

明雲裳看到那個香包覺得有些眼熟,卻是她這具身體的本尊送給謹夜風的。

明雲裳有關於那個香包的記憶,因為那個香包,她和謹夜風算是確定了相愛事實,也因為那個香包,她沒少被鄉鄰指指點點。而以前的明雲裳相對是個極為單純的女子,愛著謹夜風便一心一意地愛著,竟從來不顧他人的指指點點。

隻是這個香包後來她又還給了謹夜風,如今怎麽到了崔氏的手上?

明雲裳有些想不明白,當下隻是將香包收起來後對紅依道:“你去回明夫人一句話,就說我知道了。”

紅依笑了笑便退了下去,明雲裳的思緒卻有些亂了起來。

她的眸光也更加深了些,謹夜風隻怕也還有很多事情瞞著她。

到傍晚時分,明雲裳走出書房透了口氣,然後準備回臥房休息,誰料她前腳進門,崔氏後腳便跟了進來,她的眉毛挑了一下後道:“明夫人似乎走錯房間了。”

崔氏微笑道:“沒有走錯房間,我是在這裏特意等謹相的。”

明雲裳的眼裏有一分不悅,崔氏卻直接無視,她笑看著明雲裳道:“中午荷包謹相收到了嗎?”

明雲裳淡笑道:“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夫人又何必再提?”

“倒也不是我想重提舊事,而是想請謹相幫我們一個忙。”崔氏滿臉得意地道。

“不知道夫人想讓我如何幫你?”明雲裳麵無表情地道。

崔氏看到她的樣子心裏卻有些得意,她微笑道:“我早就聽說你和世子是好友,他很快就要回來了,你到時候幫我們跟世子說說,就說我們想見雲裳了。”

明雲裳不置可地應了一聲,崔氏卻又緩緩地道:“不過在那之前還得讓謹相破費一下了,你也瞧見了,我們老兩口來到京城也沒有件像樣的衣衫,若是就這樣進王府隻怕會被王爺看不起。”

明雲裳問道:“不知道夫人想要多少銀子?”

“不多不多,一千兩就好了。”崔氏微笑道:“如今你已是一國之相,這一點銀子對你而言不過是九牛一毛罷了。”

明雲裳笑了笑道:“銀子是不太多,但是細細算來我和夫人並沒有特別的交情,以前在宜城的時候還被夫人算計過,到如今我不與你計較往事,你倒來找我要銀子,這倒有點說不過去了。”

“你少過河拆橋。”崔氏一聽說她不拿銀子頓時有些急了,她瞪著明雲裳道:“你的那些醜事,我件件樁樁都是知道的,你信不信我全給你抖出來!”

“哦,夫人大可以試試看。”明雲裳微笑著道:“我的那些舊事有很多我都忘記了,還得勞煩夫人提醒一下。隻是我的脾氣好,但是我府裏侍衛的脾氣就不見得有我這麽好了,怕就怕夫人的話還沒有完全說完,就已經身首異處了。”

“你少在這裏嚇唬我!”崔氏冷笑道:“我可不怕這些,到如今我們也不過是賤命一條,但是若是死在謹府裏,我就不信你能撇得清關係。”

明雲裳突然覺得崔氏很傻很天真,在達官貴人的家裏死個把人,若是刻間隱瞞,那根本就不會被任何人知道,自然也掀不起任何浪花來。

她不說話,崔氏卻以為了她怕了,當下有些得意地道:“其實我們也不用把話說的那麽絕的,當日送了這個香包給你不過是讓你納明雲裳做妾,而今她卻成了世子妃。當日若不是我給你出主意讓你把明雲裳送給容景遇,你也不會那麽早來京城,若不是那麽早來京城,又豈會有如今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