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明雲裳心裏再不屑容景遇早前的設計,也可以一直嘲笑他是挖了個坑埋了他自己,可是卻也不得不佩服這個陣法設計的極為巧妙,極為陰毒,極有容景遇的特色。

她輕輕吸了吸鼻子,然後再緩緩吐了一口氣,再輕輕地動了動胳膊和腿,她如果在精力充沛的情況下,要極快地衝過這個陣,也許不會太難,但是現在她的這種狀態,她的心裏有些沒譜。

明雲裳扭頭看了一眼北王,卻見他此時臉上有異樣的紅色,眼睛已有些睜不開了,卻強自用力撐著。

容景遇看著蘭陵子道:“王爺,你負著北王爺跑得動嗎?”

蘭陵王輕輕點了一下頭道:“問題不大。”

容景遇又扭過頭去看明雲裳道:“若是你跑不動的話,我也可以背著你過去。”

明雲裳淡淡地道:“多謝容太傅好意,我能跑,但是速度肯定沒有你快,到時候麻煩你拉我一把便好。”

容景遇笑了笑道:“不怕我中途鬆手?”

明雲裳隻是望著那片漆黑的地沒有說話,也沒有扭頭看他,他卻又將她的手牽起來道:“遲些你自己小心一些。”

明雲裳輕輕點了點頭,當下不自覺深吸了一口氣。

容景遇看著蘭陵王道:“這中間不能有半點喘息的機會,所以王爺,遲些我們同時出發。”

蘭陵王有些擔心地看了明雲裳一眼,卻還是點了一下頭。

容景遇拉著明雲裳的手走到了黑地的旁邊,然後大聲道:“出發!”

就在他話音一落的那一刻,他拉著明雲裳的手改為一把將她甩在了他的背上,然後極快的奔了過去,就在他落地的那一刻,地麵升起火花,衝天的火焰自兩人的身後竄起。

明雲裳沒料到容景遇會突然背她,她原本想掙脫他下來的,可是當她看到那滔天的火焰時,她便打消了這個主意,就算是她此時精力充沛,也絕對沒有如此的速度。

而她方才在水裏出來,衣服盡濕,卻依舊覺得身後的火焰無比的灼人。

容景遇跑得極快,幾乎她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他已到了對岸,蘭陵王幾乎和他同時到在達。

四人到對岸時,都忍不住扭頭看了一眼那片火焰,卻見那火焰已燒得極高,形成了一道火牆,看起來極為嚇人。

明雲裳見過很多的火,卻從來沒有見過沒有任何助燃物就燒得如此熾熱的火,她不由得嚇出了一身的冷汗。而她的發因為距火太近,已燒掉不少。

容景遇見火力如此之大,他也愣了一下,卻叫了一聲道:“不好,快走!”

他的話一說完,便奮力向前狂奔,蘭陵王的反應也是極快的,聽到他的那句話後也跟著他朝前疾奔,身後的火焰衝天而起,襲卷了他們方才站立的地方,滔天的熱浪烤灼著眾人的皮膚。

明雲裳被容景遇負在身上,她甚至覺得她的肌膚也灼痛了起來,她整個後背痛得厲害,她知道她已經被燒傷了,讓容景遇如此慌張,必然是出了意外。她原本覺得那火就燒得極為妖邪,此時再一看到那火光,心裏也滿是擔憂。

她突然就想起了之前容景遇說的那件事情:地下埋著火藥。

這麽大的火,除非那火藥離火極遠,否則不可能不被觸發,她的心裏頓時滿是擔心。

而她越是擔心什麽,就越是來什麽,她聽到了身後傳來了震耳欲聾的響聲,當她扭頭的時候,她便看到那火光如同火鳳飛舞一般有了生命的跳了起來,然後再伸出火舌朝四人襲來。

明雲裳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她也升起了從來沒有過的緊張,雙手不自覺地摟緊了容景遇的脖子,緊接著她聽到了容景遇的聲音道:“抱緊我,不要害怕!”

明雲裳從來都不會聽容景遇的話,但是這一次她選擇了聽他的話,伸手將他的脖子摟得更緊了些。

容景遇的心情此時無比的複雜,他和她鬥了這麽久,難得聽他的話,卻還是在這樣的時候。

而他這一生遇險無數,設計人無數,也曾一度想過要弄死她,可是在這一刻,他卻希望她能好好的活著,她好好的活著,他也就能好好的活著。

身後的暴炸聲越來越大,熱浪也距四人越來越近,可是容景遇卻知道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馬上就要到來,而此時的他們已經沒有其它的選擇了。

容景遇的眸子微微眯了起來,低吼了一聲,便如獵豹一般朝前竄去,蘭陵王的輕功不如他,但是卻也跑得極快。

明雲裳聽到了身後的泥土倒塌的聲音,她扭頭一看,卻見高高的山洞此時已開始往下沉,頓時將火焰阻住了,她覺得身後涼快了不少,她剛欲鬆一口氣,卻又覺得有些不對勁,再往前看時,卻見泥土迎麵朝他們撲了過來。

容景遇大喊一聲道:“土陣,吸氣!”

明雲裳的應變速度也是極快的,她重重地吸了一口氣,才吸完,便聞到了泥土的氣息,無數的泥沙朝他們襲了過來,她頓時覺得呼吸困難。

明雲裳之前在水底裏沒有空氣的時候,雖然覺得極為恐慌,可是此時的漫天撲過來泥沙比起來實在是算不得什麽。

她聞到了泥土的味道,也聞到了死亡的味道。

在水裏實在不濟,還能拚著一口氣向上遊,氣息悠長一些的,還可以遊一段路程尋機會喘口氣,可是此時這樣撲麵而來的泥沙,卻徹底斷絕了她的這些求生的想法。

周身被泥土淹埋,根本就動不了分毫,在這個情況下,就算是武功再高的高手,也是斷然不可能脫身的,她頓時明白為何方土陣會在最後麵,也是最難地的一個陣了。

明雲裳的耳鼻口都是泥土,讓她覺得難受至極,她的身子緊緊的貼著容景遇的身子,她的手下意識地抓緊了容景遇的脖子。

容景遇知道今日的情況已經算是極好的了,火陣一暴炸,整個皇陵都會往下陷,就算前麵沒土陣,他們也會被困活埋。

他之前一直開玩笑說要和明雲裳死在一起,如今倒是應了他的那句話了,他們怕是真的要死在一起了。在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很多的事情,那些名利恩怨也了在刹那間全湧了進來。生前一堆的算計,又給他帶來了什麽?

他原本有些紛亂的心,在這一刻竟平靜了下來,不管他身後的那個女子是愛他還是恨他,此時都得帶著一身的驕傲與他一起長埋地下了。

他的心裏莫名的有些欣慰,生相怨,死不離,對此時的他而言竟也是別有一番味道的感觸。

此時他也全部埋在泥土之中,不可能再帶著她破土而出,那支抱在她大腿上的手也不由得微微用了一點力。江山和美人,他也終是得到了其中一樣了。

在這一刻,素素也不再重要了,她已隨著歲月的流逝,而徹底消失在他的生命裏。若說當年的相識如同一枚巨石砸入他的心田,那些波瀾攪動了他多年的心湖,讓他的心一直得不到安靜,可是在這一刻裏,他突然覺得那片波瀾竟已經徹底靜了下來。

曾經的美好,曾經的刻骨銘心,曾經的生不如死,曾經的愛恨情仇……

容景遇的眼睛緊緊的閉上,縱然此時呼吸困難,卻也隨著死神的到來而將徹底的遺忘。

明雲裳此時倒不恨容景遇了,又或者說,她此刻根本就沒有心情再去恨了,她曾經那麽的驕傲,那麽的不服輸,那麽的倔強,可是卻也得在這片死亡的泥土中低頭,她的手她的腳不能動,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不能動。

她有一刻心裏升起了無盡的恐慌,卻也隻是那一刻,她的心裏也靜了下來,她想鬱夢離了,想他的懷抱,想他的吻,想他溫度的體溫和淡淡的竹葉香味,想念他溫柔的笑容,伸手輕輕撫過她的鼻尖的溫柔。

縱然這一刻想念成毒,卻又慶幸他沒有隨她來到皇陵,他能好好的活著。

她也想喵喵,那個出生時如貓一般在叫的女兒,她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沒有盡到哺養之責,也不能陪著喵喵長大。

她的心裏頓時有些淩亂,覺得虧欠喵喵太多。

明雲裳又不禁想,好在喵喵長得比較像鬱夢離,這樣的話,鬱夢離日後看到喵喵雖然會想起她,卻不會再牽動太多的傷口。在這一刻,她突然又有些明白蘭陵王的傷了。那些累積在一起的恩恩怨怨,在一刻竟變得那麽的複雜,那麽的讓人肝腸寸斷。

她的眼睛微微合上,窒息的感覺已越來越強烈,她覺得她就要離這個世界而去了。她來到這個世界隻有短短幾年,可是她卻覺得這幾年的時光實在是無盡的美好,而她前世的事情,竟已隨著時光的推移而最終消逝於記憶之中。

她不知道她是否能再穿越一回,但是若真有這樣的機會,她想,另外一個世界絕對不會再有妖冶無雙、聰明無比、溫柔體貼的鬱夢離了,她斷然再不可能愛上任何人了。

她的思緒越來越混亂,手腳也越來越無力的時候,她突然覺得身下傳來了巨大的聲響,她不由得一愣,隻覺得整片大地都在動,她的身體都在劇烈的震動。

她最初以為這是死前的感覺,可是慢慢地她發現有些不太對勁了,她感覺得到身上的泥土在緩緩的往下落,她甚至覺得有空氣從外麵透了進來。

明雲裳的腦袋子陡然清醒,原本一直抱著容景遇的手也奮力抽了出來,然後使勁的往外挖,她的手一伸出去,明顯沉得有空氣的流動,她拚命的用手將泥土挖開,然後她便聞到了新鮮空氣的味道。

容景遇就在她的下麵,他也奮力欲將手伸出來,卻覺得再沒有力氣。

明雲裳在自己的腦袋露出來的那一刻,她也極快地容景遇挖了一個口子,當她看到容景遇那張滿是泥土的臉時,她卻笑了。

容景遇深吸一口氣後見她笑了,他便也笑了,他終是問道:“為何要救我。”

“你救了我一命,我還你一命。”明雲裳有氣無力地道。

容景遇嘴角的笑意卻更濃了,他的心裏卻又在不自覺中升起了一抹無奈,若是他們都死了的話,那些恩怨也算是了結了,而今都還活著,恩怨隻怕還得繼續。他有一瞬間甚至覺得他們不如死去的好,隻是卻也沒有死的勇氣。

明雲裳一直想看容景遇灰頭土臉的樣子,沒料到卻是這種情況下看到,她的心裏一時間不知道是何滋味,卻也不自覺地笑了笑。

她又想起了北王和蘭陵王,她回想之前他們離他們不遠的距離,她便伸手去挖,很快就將北王挖出來了,再往下一點,她便又將蘭陵王挖了出來。

北王已經昏迷,她伸過手一探,他不家呼吸,她不禁鬆了一口氣,而蘭陵王在被也挖出來的那一刻也大口的呼吸著。

明雲裳從來沒有覺得能自由地呼吸是那麽幸福的事情。

身下的震動在繼續,四人都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隻是四人此時都已經筋疲力盡,又都半身被泥土埋著,動不了分毫。

而有隨著那些震動的聲音,四人明顯覺得身上的泥土在往下掉。他們的位置也似乎在緩緩的上升,明雲裳忍不住問容景遇:“我們這是破了土陣了嗎?”

“還沒有到生門。”容景遇答道:“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回事,隻是看這架式,似乎我們得救了。”

明雲裳笑道:“難道書奴當初在設計這個陣法的時候還留了一手不讓你知道?”

“她不會做這樣的事情。”容景遇答道:“一定是另有變故,不過不管是什麽變故,這對我們而言終究是好事,也許我們都不用死了。”

明雲裳輕輕點了一下頭,然後又歎了一口氣。

就在此時,一縷陽光照了進來,她的眼睛頓時睜得大了些道:“陽光!”

她從來沒有覺得陽光會如此地可愛,如些讓她覺得充滿了希望。

容景遇的嘴角也微微上揚,然後眸光又深了一些。

泥土還在往下掉,他們的身體緩緩地朝上升起,最終竟迎著陽光轉了上去。

此時他們身上的泥土已掉了大半,隻到腰間,四人決定再休息片刻就想辦法出來。

而此時泥土已不再往下掉,他們的身體也到了地麵之上,明雲裳的眼睛裏頓時滿是驚訝,覺得容景遇帶他們所走的生門也太過匪夷所思了。

正在此時,他們聽到了腳步聲,明雲裳扭頭一看,便看了一身紫衣的鬱夢離,她欣喜地喚道:“阿離,你怎麽在這裏?”

鬱夢離見她安然無恙,不由得鬆了一口氣,然後命人將她身上的泥土除去,卻見她竟是由容景遇背在背上,他的眸光陡然深了些。

容景遇笑道:“多謝世子相救,來日必定報答。”

“容太傅客氣了。”鬱夢離的聲音淺陌淡然。

容景遇的眸光卻一片幽深,琴奴衝到他的身邊道:“二少爺,嚇死我了,你沒事便好!”她說罷,竟靠在他的身邊嗚嗚哭了起來。

明雲裳這才看見,四周竟圍滿了人,有蘭陵王府的家將,也有太傅府的仆從,還有鬱北等三人,卻沒有看到紅依和秦解語等人,她不由得問道:“紅依呢?”

鬱夢離輕歎一口氣道:“我讓她回京打探消息去了。”

“打探消息?什麽消息?”明雲裳有些好奇地問道。

鬱夢離看了她一眼道:“你如此虛弱成這副樣子,還是等身體養好之後再說吧!”他的話一說完,便將她一把打橫抱起,再命人將北王也抬上了馬車。

容景遇在琴奴換攙扶下站了起來,他看著鬱夢離道:“我實在是很好奇,我們此時怎麽會在地麵之上?”

鬱夢離斜斜地看了一眼容景遇道:“容太傅機關算盡,行事陰毒,難道不知道若論陰陽設計的話,真正的高手都在我的身邊。”

他說完這句話便走了,並沒有回答容景遇。

容景遇的心裏生出了百般猜疑,終究想起了一件事情,鬱夢離的身邊有一位打地道的高手,而這樣的高手通常都是盜墓的高手,而天順帝的皇陵為了防止被人盜墓,曾請盜墓的高手做過修繕,想來那個修繕皇陵之人是鬱夢離的人,所以鬱夢離此時才能順利將眾人救出。

容景遇輕輕歎了一口氣,在他走出皇陵之後,他終究是忍不住往後看了一眼,然後他的眼睛頓時瞪得極大,他一生鮮有事情能讓他吃驚,可是眼前事情實在是太過程震憾。

他原本以為鬱夢離是從生門上將眾人救下,可是此時他看到的卻是原本應該屬於皇陵的地方,此刻全部都被人翻了過來。也就是說,原本朝下的,此時已全部朝上,原本露在外麵的建築,此時已全部埋在地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