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鬱夢離坐在吊籃裏,十幾年前的深夜,他曾無助地坐在這裏,透過蒼茫的寒氣看向遠處的村莊,他的心思也在這一刻變得無比的深沉。

多年前的黑夜裏,饑寒交迫之時,他曾那麽的渴望蘭陵王會出現來救他,可是等來的隻是絕望。

他對蘭陵王的親情,也在那一夜徹底斷絕,所餘的也隻有淡淡的恨。

而今再坐在這個吊籃裏,心情卻已和當年不再一樣。

當年他不過是個任人欺負的小孩子,沒有任何自保的能力,隻能在這裏等待,而今的他,再不需要任何等待,殺伐決斷對他而言,也不過是一念之中的事情罷了。

他就那麽居高臨下的看著蘭陵王,那雙眼睛裏透出了一分涼薄之色,蘭陵王的心裏也有萬千的猜想,便也直直地看著他。

兩人都沒有動,而吊籃已緩緩地朝上升去,兩人的距離卻已拉開,隻是兩人的視線還粘在一起。

蘭陵王越看他的樣子,越是覺得他的眼神看起來無比的熟悉,那眼神裏沒有恨,隻有滿滿的不屑,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那就是鬱夢離兒時曾被困在這裏幾天的事情。

正在此時,鬱夢離卻說話了:“王爺是否覺得這個吊籃很是有趣,在這裏,可以一念上天堂,也能一念下地獄。若是無事,這裏最是看風景的好地方,若是有事,這裏便會成為人間地獄,因為上不能升天,下不能著地。”

蘭陵王的眸光深了些,鬱夢離又淺淺地道:“而我今日站在這裏,卻給俯視整個京城,遠處可以看到萬山連綿不絕,近處可以看到炊煙四起,處處都是人間的美妙風景。風更不會管你站在哪個地方,都會一樣的吹,不管是冰冷的冬日寒夜,還是灼人的夏日正午。”

蘭陵王的眉毛輕輕跳了跳,他的心卻不自覺的抖了一下,他終是忍不住問道:“你到底是誰?”

“王爺方才不是已經問過我了嗎?”鬱夢離的嘴角微勾道:“我自然是李正。”

蘭陵王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他看了一眼鬱夢離的身形道:“你絕對不是李正,你就是鬱夢離!”他這一句話說得很有氣勢,卻在不自覺間少了一分氣勢,還有些底氣不足,這些年來發生了很多的事情,他的心裏更是愛恨交加,卻又無能為力。有些傷,有些痛,夾雜在歲月之中,變成了傷者更傷,痛者愈痛,全然沒有被歲月撫平。

鬱夢離聽到他這一句話時嘴角微微一勾,卻笑得有些妖嬈地道:“是嘛,王爺真的如此確定?”

蘭陵王聽他這麽一問心裏自是更加的篤定,隻是不知怎的心裏卻有更多的不安,他的眸子微微眯了起來,如刀一般看著鬱夢離。

鬱夢離單手負在身後,山風吹起了他淡紫色的長袍,也吹動了他一頭的墨發,他那般站在那裏,比謫仙還要謫仙,縱然此時那張麵具遮住了他的麵容,卻依舊遮不住他的絕世風華。

他卓然出塵的氣質在這一刻卻又稍稍帶了一分婉惜,他緩緩地道:“家母生前曾萬般囑咐於我,讓我好好活著,除了這一件事情之外她還說過一句話,讓我不管在什麽時候都不要傷及王爺的性命。是以就算以前我被王爺逼入絕境,也沒有把事情做得太絕,但是你我之間,若非父子,那麽就隻能是仇家,而且隻能是那種隻能活一個人的仇家。家母的遺命,事到如今,卻也是顧不得了,畢竟你我從來都沒有半點父子之情。”

蘭陵王聽到他這一番話眸子裏滿是震驚,他和鬱夢離生母的事情,一直是他心裏的一根刺,他認為她不潔,待她自是不好,因為愛得太深,所以恨得也極深。在他的心裏,自也一直認為,她必也是恨透了他的,而此時鬱夢離的話,卻讓他知曉,縱然當日裏他恨不得殺了她,而她的死也和他有直接的關係,卻沒有料到她臨死前竟對鬱夢離是這般交待的!

他一向剛毅,此時卻覺得心裏有塊柔軟的地方在蘇醒。

蘭陵王的眸子裏也泛起了淡淡的淚光,他的心裏頓時滿是傷感,卻又是滿滿的無助,愛恨交織的在他的心田再度泛起巨浪,曾經愛過恨過的畫麵更在他的眼前浮現,他突然覺得有些難過,沒來由得難過,那情緒一在他的心田泛起,立即席卷了他的全身。

鬱夢離看到他的樣子冷笑一聲道:“王爺倒真是一個有心的人,我也發自內心地感謝上蒼,讓我跟在王爺的身邊這麽久,看清楚王爺是怎樣的人。隻是自古多恨空遺恨,到頭來悔的終究是自己。”

蘭陵王微微抬頭,卻見鬱夢離的吊籃已越升越高,他終是忍不住半蹲在地上,心裏卻又升起了前所未有的無措,若鬱夢離是他的親生兒子,那該多好!沒有這樣的相互殘殺,沒有時刻提心吊膽的擔憂,他的虎目裏泛起了淡淡的哀傷和後悔,當年他若是沒有出征多好,當年他若是將她藏在深閨不讓任何人看見該有多好!

秋後的太陽光華不複夏日,卻依舊明亮,明亮的陽光之中,泛起了層層白茫,殺氣也在他的身周積聚,他久戰沙場,平日極為敏銳,若不是方才他的情緒被鬱夢離勾起來,隻怕早就發現了那些人的存在。

那淩厲的殺氣極快就將他心底裏才冒出來的一股柔軟擊退,取而代之的是濃烈的寒意。

蘭陵王刹那間便明白鬱夢離為何對他說那樣的話了,他根本就不安好心,鬱夢離太知道他的弱點是什麽,短短數語卻將他的情緒挑起,將他心底的傷感泛了起來,讓他在那一瞬間有了疏忽,鬱夢離的人才有機可乘。

蘭陵王冷笑了一聲,這樣的行事隻有鬱夢離能做到,他的嘴角微微一揚,這個便宜兒子從來都不是盞省油的燈,隻是因為鬱夢離從來沒有這樣主動出過手,他便一直覺得他必不會做這樣的事情。可是他明顯是錯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早已沒有一絲父子之情!

在這樣的動**的朝堂之中,他們從來都是互不相容的對手!

隻是他以前還是小看了鬱夢離,沒料到鬱夢離竟敢這般派人來刺殺他!

而他更知道,鬱夢離行事一向穩妥,今日裏將鬱夢離將他的身份告訴了他,自然就不會放過他!

對鬱夢離而言,尋常不會輕易出手,一旦出了手,那麽必布下了天羅地網,必不會再留他性命!

隻是蘭陵王也不是省油的燈,縱然他已因為方才的那傷大意慢了些許,卻已經回過神來了,他的腳步微微一提,提起一腳便從極來古怪的角度朝離他最近的那人踢了過去。

那人竟也極為厲害,見他的腳踢了過來,立即側身避過,蘭陵王一腳踢空,刀光卻如織一般朝他襲來,他遇險無數次,卻還沒有見識過這麽厲害的刀光。

蘭陵王頓時收起大意,急忙滾落在地,他的身體往下一趟,終是看清了那些人的樣子:清一色的黑衣,用麵巾半蒙著麵,那些人手上的兵器全部都是明亮的大刀。

而且那些人的腳下都踩著五行八卦而來,竟是綿綿密密的殺陣!

這樣的陣法,他隻見過一次,那就是十年前他曾奉命去營救戰天南,當時他的下屬就是用這樣的陣法在破敵。當他趕到的時候,烏風鐵騎已在戰天南的帶領下從十萬大軍中殺出一條血路,當時的情景縱然過了這麽多年,他猶自記得。

當時戰天南的烏風鐵騎所到之處,隻餘屍橫遍野,區區五百來人,生生殺得十餘萬人節節敗退,到後來,那些士兵全然不顧主帥的命令,見到他們便心驚膽的退了下去。

蘭陵王當時看到遍地的屍體,和渾身是血的烏風鐵騎時直驚的站在那裏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隻讚了一句道:“戰天南如此英勇,根本就不要本王來救了。”

當年他站在那裏沒有動,親眼看著戰天南渾身是血的殺了出來。從那之後,他對戰天南的烏風鐵騎花了不少的心思去研究,想看看戰天南到底是如何帶的兵。

而後的研究,終是讓他吃驚無比,卻也知道戰天南的鐵風鐵騎雖然人數不多,但是卻極為彪悍,都是以一抵百的高手,而戰天南的陣法也頗為厲害,雖然總共就十個陣法,殺陣,圍陣,破陣,擄陣,伐陣,困陣,撩陣,掠陣,前陣和後陣,這些陣法各有其中,最最厲害的便是這個殺陣。

殺陣一出,鋒芒畢露,圍者立亡!

蘭陵王一時間也沒有辦法去想鬱夢離如何能調得動戰天南的烏風鐵騎,卻知道今日裏隻怕是難以逃脫了,戰天南所有的陣法中,唯有殺陣是必取人性命的,且中間有主帥相擁,他初時還在想這些人中間誰是殺陣中的主帥,隻要找出來,殺了主帥,他今日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可是他在連闖了兩次陣之後,他終是發現,今日殺陣裏的主帥根本就不在這群黑衣人之中,而是高高的掛在吊籃之上的鬱夢離!

他更是沒有時間去想,鬱夢離何時學會武功?何時變得如此的厲害!

殺氣刹那間便四處**開,招招都是殺機朝他襲了過來,淩厲的刀鋒在日光下織成奪命的大網,朝蘭陵王層層疊疊襲了過來。

縱然蘭陵王武藝高強,曆經無數的戰事,卻也在一連串的攻擊下顯得無比的狼狽,他的身上更是負了好幾處傷,縱然那些傷口並不太深,卻刀刀進了皮肉,鮮血四處散開。

蘭陵王聞到自己的血腥味,嘴角綻出冷冽的笑容,血腥的味道在以前最能激起他的殺性,而在今日,他卻知道,極有可能會命喪於此。

鬱夢離站在吊籃上冷眼看著蘭陵王,眸光從容而又淡定,他的手上扣了幾枚小刀,在蘭陵王要掙脫殺陣之時,小刀就從他的手中飛向蘭陵王,刀刀致命,逼得蘭陵王隻能再度退回殺陣之中。

如此幾次之後,蘭陵便知道鬱夢離若是真的要傷他的話,他必然已死在鬱夢離的手中,而鬱夢離的那些小刀雖然數次斷了他的後路,逼得他不得不退,卻又會讓他受到輕傷,這擺明了就是貓捉老鼠的戲碼。

蘭陵王一生梟勇,從來沒有被人這樣欺辱過,隻有他這樣戲弄敵人,如今風水輪流轉,竟已輪到他來承受這些。

他的心裏頓時將鬱夢離更恨了幾分,士可殺不可辱!

蘭陵王眸子一眯,身子陡然衝天而起,如同展翅的大鵬朝鬱夢離的方向刺去。

鬱夢離的眸子裏滿是不屑,手中的折扇飛出,直擊蘭陵王的麵門,生生將他逼回了地麵。

蘭陵王倒地後暴怒道:“鬱夢離,你要殺便殺,不必這樣折辱於我!”

鬱夢離笑得無害地道:“王爺的武功蓋世,今日我隻是想看看王爺的武功到底有多高,是否真的像傳聞中的那般厲害。”

“無恥!”蘭陵王終是忍不住破口大罵道。

鬱夢離聞言冷笑道:“說到無恥之事世上隻怕沒有人能及得上王爺,想當年我身患重病,身子虛弱至極,還是一個孩童,蘭陵王當年又是怎樣對我的?這世上能對一個幼童下那樣的殺手之人,普天之下除了王爺隻怕再也不找不到第二人。”

蘭陵王的眸光微閃,他以前也曾覺得那樣對鬱夢離是過份了些,隻是他被仇恨蒙弊了雙眼,縱然對那些事情很不恥,縱然那些事情不是他親自在做,卻也由得當時的蘭陵王妃和蘭陵王府的其它的公子百般對付鬱夢離,隻是睜隻眼閉隻眼,更多的時候是直接當做沒有看到。

如今他看到如此強大的鬱夢離,他的心裏一時間極不是滋味,心底卻又泛起了無盡的悲涼,也許這就是報應吧!

蘭陵王心裏情緒湧動,出手便又慢了幾分,他的手一慢,殺陣裏的烏風鐵騎的攻速卻快了不少,他的身上頓時便又被大刀割了一條長長的傷口,深可見骨,卻依舊沒有傷及內髒。

蘭陵王知道今日鬱夢離是要和他算以前的總帳了,不會直接將他殺了,而是要讓他活活痛死!

蘭陵王心裏又悲又憤,卻又滿是無可奪何,這是他自己埋下的苦果,如今也合該他自己承受,隻是他的性子素來剛烈,又哪裏能忍受這樣的折辱,當下把心一橫,再不顧一切地朝烏風鐵騎騎攻了過去,他這下疾如閃電,迅猛無比,擋在他麵前的烏風鐵騎一個不備,便被他的大刀劈到頭上,好在他們的身上都穿了厚重的鎧甲,蘭陵王力氣再大,竟沒有將鎧甲劈開,隻是卻也生生將那人給震暈了過去。

鬱夢離手中的小刀也在此時朝蘭陵王飛了過去,這一次他沒有再留情,直擊向蘭陵王的胸口,蘭陵王無法閃躲,頓時便被小刀刺中,他冷笑一聲,大刀反倒使得更加的生猛了。

鬱夢離看到他這副樣子,縱然無比討厭他,心裏也生出了幾分敬意,這樣勇猛的人,普天之下除了蘭陵王再不會有第二人。

正在此時,隻聽到一陣風聲襲來,有人一襲白衣朝殺陣衝來,那人武功極高,出手又狠又快,竟如疾風一般衝了進來,然後奔到蘭陵王的身邊,一把拖起已傷重的蘭陵王,極快的朝外奔去。

蘭陵王認出那人就是容景遇,他頗為吃驚,隻是此時求生終是大過於一切,當下也顧不得許多,便和容景遇一同衝出了殺陣。

鬱夢離站在上麵饒有興趣的看著這一幕,嘴角邊泛起了一絲冷笑,他依舊單手負在身後,下麵的烏風鐵騎欲追,他輕輕揮了一下手,烏風鐵騎便停在原地沒有追。

鬱夢離的手再揮了一下,那些烏風鐵騎便四下散去,很快就消失的無影無蹤,就連地上那個被蘭陵王震暈之人也被搬走了,而蘭陵王灑出來的鮮血卻還留在原地,很快就有幾個青衣人奔了出來,引旁邊的池水洗淨,片刻後,就連血跡也看不到了。

所以的這一切,不過是片刻間的事情。

方才那裏還滿是廝殺之態,如今卻已了無痕跡,那裏青山依舊,綠水緩緩流下。

鬱夢離所站的吊籃也緩緩升高,站在他的位置卻能看到容景遇帶著蘭陵王奔了出去,他的眸光裏寒意更濃,今日殺蘭陵王是假,引容景遇來救蘭陵王是真。

而好戲永遠都在後頭。

與此同時,京城外的糧倉遇到了襲擊,屯積在那裏的一百萬擔軍糧在一個時辰內竟被全部搬空,所有的守衛俱被殺盡,那殺人的手法無比的狠厲和霸道!

這件事情一個時辰之後就傳進了深宮,天順帝聞言暴起於龍椅之上,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後暴怒道:“何人如此大膽,竟連京中糧倉的軍糧都敢動劫!那些守糧倉的守將何以如此不堪一擊,這件事情速速給朕細察,必要將那劫糧之人找出來,朕想看看他到底長了幾個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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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初:我一向嘴拙加運氣不好,朝堂篇上市的時候我做手術,江湖篇大結局上市的時候我外婆去世,誰出書有我這麽倒黴?我不想比銷量想比其它的。

編輯:你想比什麽?

夜初:我和她們比倒黴,我敢保證,我一定能拿第一!

編輯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