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回憶的閥門（二）
安靜的咖啡廳，
孔素雅坐在周瑞對麵，她雙手握著杯子，握得很緊。【首發】陶瓷將灼熱的溫度隔開，才沒有燙傷她的手。
周瑞抬頭看著孔素雅，道：“想必你也認出我了吧？”
“嗯。”孔素雅點點頭。
“當初的事情我很抱歉。”
孔素雅搖搖頭，苦笑道：“都是我咎由自取，你不必感到愧疚。就算真有人對不起我，那也不是你。”
“你剛出獄吧。”周瑞大略推算了一下，今年正是第十個年頭。
當初他坐在庭審現場，看到法官一錘定音，然後一個花季女孩的十年就這麽被封鎖在冰冷的監牢裏。
她坐牢，他不能說完全跟自己沒有關係。
“一個月前出來的，時間過得可真快，轉眼我都二十七歲了。”孔素雅抿了口咖啡，苦澀的味道通過喉嚨一直傳到胃裏。
明明放了三勺糖，為什麽還這麽苦？
“為什麽不離開A市，你在這裏不安全？”周瑞提醒道。
孔素雅抬頭看著周瑞，她冷漠的眼神對上周瑞焦灼的目光。周瑞猛地一怔，感覺心上突然被人敲了一下。
她的眼神太過冰冷，這種冰冷裏帶著絕望和孤獨。可以想見，她在監獄裏的十年吃了多少苦。
“到底是我不安全還是星悅集團不安全，亦或是你怕上官雲不安全？”孔素雅突然抿唇一笑，戲謔道。
周瑞頓時緊張起來，嚴肅地嗬斥道：“當初的事情過去就過去了，你最好不要再輕舉妄動。”
“放心好了，我現在是什麽身份，上官雲是什麽身份，我心裏清楚得很。再說當初的交易完全建立在自願的基礎上，這十年，我不怪任何人。”孔素雅沉下眸子，猶如一顆星星突然隕落。
周瑞這才放心地舒了一口氣，接著問道：“你為什麽非要在A市找工作，你不知道在這裏會遇到他嗎？”
這個他，當然是指上官曄。
孔素雅輕咬唇瓣，放在桌上的手緊緊握起，“我從來沒離開過A市，你讓我去哪兒？”
十七年的自由生活是在A市度過的，十年的鐵窗禁錮也是在A市度過的。除了A市，她哪裏都沒去過。
雖然這個世界發展得太快，現在的A市完全不是她記憶中的樣子。但她隻熟悉這裏，隻認得這裏。
“我與這個社會脫節了十年，生存對我來說都是件非常困難的事情，難道你還要讓我背井離鄉嗎？”孔素雅緊盯著周瑞，語氣突然強硬起來。
她不是不恨，隻是沒有資格去恨，因為她對不起上官曄在先。
周瑞似乎也意識到自己有些殘忍，猶豫片刻後，說了句，“你可以去找你哥，當初他拿了那麽多錢，現在應該也小有成就了吧？”
“我哥死了。”
“死了？”周瑞不可置信地皺緊眉頭。
孔素雅咽了口唾沫，平靜地說道：“在我坐牢後的第三年，他被高利貸的人打死了。”
“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周瑞憐憫地看著坐在對麵的女孩，有些惱恨自己。
他其實什麽都知道，但一個字也不能說。
“我隻想好好地活下去。”現在的她早已別無所求，隻希望能有個安身之地，再有份養得活自己的工作，哪怕再苦再累，她都可以承受。
“你跟上官少爺已經沒有可能了，雖然我知道這麽說很殘忍。”周瑞怕她受傷，好心提醒。
孔素雅薄唇抿成一條線，半晌道：“我知道我們沒有可能，十年前我配不上他，現在更配不上他。我留在A市不是因為他，隻是沒有別的地方能去。”
“我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隻是我們都活在現實生活中，有時候不得不妥協。”
“沒有人比我更現實了。”孔素雅自嘲地笑笑。
周瑞當然聽懂了她的弦外之音，低下頭去不再說話。
本就安靜的咖啡廳更顯寂寥，輕柔的鋼琴曲在耳邊回響，就像是情人間低低的吟唱。
她記得上官曄喜歡彈鋼琴，最愛肖邦的曲子。每次他給她彈鋼琴時，她雖然聽不懂，心裏卻十分高興。
那時候她已經意識到自己和上官曄的差距，如果說上官曄是一首鋼琴曲，那她隻能是不起眼的鄉村民謠。但她努力地向上官曄靠近，上官曄也努力地遷就她。
若沒有那個意外，他們也不會過早結束。雖然終究逃不過分開的命運，可再見麵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劍拔弩張。
上官曄恨她，十年來都在恨她。隻要一想到這件事情她就會心如刀絞，痛不欲生。
“你現在住在哪裏？”沉默良久，周瑞先開了口。
“有時候睡在公園的長椅上，有時候睡在別人家門口，以天為席地為廬，一分錢都不用花。”孔素雅說話的語調十分平靜，就像是敘述一件不相幹的事情。
周瑞的心突然擰緊，像是被人狠狠地抓了一下。
他無法想象一個如此單薄的女孩子睡在街頭的情景，天越來越冷，她是怎麽熬過漫漫長夜的？
“如果你不介意，去我家住吧。”周瑞眉頭緊鎖，眼裏竟泛出星星點點的淚光。
孔素雅沉思片刻，拒絕道：“你應該有老婆孩子了吧，帶我回去像什麽話。”
“我離婚了，孩子今年四歲。我平常工作忙顧不上他，你如果搬過來可以幫我照顧孩子，就當是你的房租，你看這樣合適嗎？”周瑞試探性地問道。
“這樣吧，我先給你的孩子當保姆。等我找到工作，有了穩定的收入，我會立刻搬出來。”孔素雅說道。
“再好不過了。”周瑞微微一笑，心裏總算好過一些。
其實十年前見到孔素雅時，他就被這個善良單純的女孩所打動。後來她被關進監獄，他還時常自責得難以入眠。如今能在她最困難的時候幫她一把，也算是完成了長久以來的夙願。
“他結婚了吧？”孔素雅看似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周瑞搖搖頭，道：“沒有結婚，但身邊的女伴換了不少個。”
“哦。”孔素雅攪動著手中的勺子，沒再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