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輕狂 56、兵敗

“斬獲鏡月靖王首級者,封侯晉爵,賞金十萬,!”

平地炸起一聲驚雷,瞬間點燃了整個山穀,像是一桶炸藥掉進了火堆裏,火焰猛然變得旺盛,愈演愈烈無可抵擋。

墨黑色的身影穩如泰山般立在山頭指揮作戰,巋然不動鎮定自若,山風掀起戰袍衣角獵獵飛揚,鬼王目光如炬冷麵如霜,煞氣威壓而下,氣勢逼人。

山穀內殺聲如歌劍音如泣,漫天的刀光劍影,漫天的箭雨流矢,漫地的瑰色血光……碧色的水麵逐漸染成一潭暗紅,血腥味濃厚得吸引了遠處的野獸在山頭窺頭而望,卻又忌憚於穀底的殺氣重重而踟躕不前,。

鬼王號令一下,成百上千的西冥士兵披甲戴盔地蜂擁而來,一個個神色猖獗目露凶光,像狼群般從四麵八方湧了進來,帶著貪婪的表情撲向那條搖搖欲墜晃晃悠悠的船隻,嘴裏喊殺聲不斷,幾近歇斯底裏般的瘋狂。

這是鏡月未央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接觸到戰爭的殘酷,不同於那次在皇宮運籌帷幄的宮變,這次的廝殺更為殘酷而激烈,倉皇急促措手不及,不同的國界,不同的血脈,不同的信仰……殺紅了眼睛的士兵浴血奮戰,扔掉折斷了的兵刃開始血肉相搏,就算必死無疑也要堅持到最後一刻,就算隻剩一口氣也要緊緊捆住敵兵的身體帶倒在水潭裏。

鏡月未央一出來就被三名高手圍堵在半途廝殺,對方武功高強皆是強中之手,以一對三鏡月未央也是自顧無暇,隻能眼睜睜看著載著鏡月千修的那艘戰船緩緩淹沒在越聚越多的西冥兵士中,看著留在船上的鏡月戰將毫不猶豫地破開船舷沉船下水,在腥風血雨之中仰天長嘯,誓與西冥狗賊同歸於盡!

兵敗如山倒,看到山穀中湧進來越來越多的西冥軍隊,鏡月未央忽然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沒有人能料到,宗政雪微會在這裏開啟戰局,沒有人會想到,在鏡月千修劈裏啪啦打著小算盤的時候,冥皇早就盯上了這個機會設下埋伏想要將他們一網打盡……

誰是棋手?誰是棋子?誰機關算盡?誰棋差一招?誰的陰謀亂了誰的詭計……

在這樣一邊倒的局勢下,孰勝孰敗一眼即明,鏡月未央隻覺得胸口窒得發慌,她已經沒有精力去計較誰更陰險誰更狡詐,她隻知道,在這種詭秘莫測的局勢下,“沒想到”就是死,“沒料到”就是亡!不能伏殺別人,就隻能被別人狠狠地踩在腳下成為**的踏腳石。

而她,身為一國之君,身為萬眾之主,卻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士兵為國拚殺喪生刀下,一點忙都幫不上,一點辦法都沒有……

那些都是她的子民啊,!

那些都是為了維護鏡月之尊嚴,為了保全鏡月之國土的她的子民啊!

“去死吧!”

劍光隨著一聲冷嘯破開長空,強烈的罡風勁氣生生震開了三名貼身圍殺的神梟十二騎,束著長發的古玉簪子在半空中碎成幾段,長及腰際的發絲飄飄灑灑如魔似狂,被風鼓脹的寬大袖子鋪天蓋地般襲向立在山頭的男人,宛如蒼鷹滑翔而下捕殺獵物,凜冽的劍鋒割破空氣,幾乎能聽到嘶嘶的聲響,劍光隻在一刹。

“叮!”

劍氣逼麵而來,衝起宗政墨嘯鬢角的發線,對上鏡月未央那雙森寒的眸子,宗政墨嘯目光一緊,當即舉劍橫檔,飛身退開數米之外,化開她的凜然殺氣,兩劍相交之際快如閃電,火花四散水光亂舞,緊緊纏鬥在一起無止無休,鏡月未央乘風緊逼而上,劍光幻雪了無痕跡,幾招之下兩人身側的樹葉枝幹紛飛亂舞,筆直倒了一地斬出一道長徑。

身後戰局緊張,鏡月千修生死未卜,彥音一行更是寡不敵眾,鏡月未央心煩意亂迫切取勝,隻得兵行險招劍出奇鋒,卻是殺敵一千自損七百的法子。

宗政墨嘯眸光一動,長劍瞬息分開,刺穿鏡月未央的肩胛血染兵刃,而與此同時,鏡月未央手裏的長劍刺穿了宗政墨嘯的胸口,同樣是血灑長空。

上次是左胸,這次是右胸,鏡月未央就不信,他還能有第二個心髒為他續命!

雙目交錯而過,卻見宗政墨嘯的墨眸中閃過一絲陰黠,鏡月未央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當即棄了長劍一掌對上宗政墨嘯的那一擊,兩人瞬間在半空中反向飛開,帶著伸長插著的長劍落到山頭兩端。

白朗之見狀即刻上前接住鏡月未央,轉而對眾人厲聲長喝:“先撤,!”

鏡月未央被那一掌震得不輕,跌跌撞撞地摔在白朗之身上七葷八素,癱在他的懷裏一晃神就失去了知覺,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逃出那個煉獄般的死亡之地,不知道最後那些戰士是如何壯烈犧牲,不知道那一戰究竟死了多了鏡月的士兵……

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在一個山清水秀的山穀裏,竹窗外的樹梢落英繽紛,讓人頓然生出一種世外桃源的意境,若不是抬手牽動傷口,鏡月未央還以為自己又穿越到了別的世界。

清醒之後腦海裏就不斷地開始回播起昏迷前的激戰場景,震**山穀的喊殺,交鳴不絕於耳的刀劍,血染山河的景象……

蒼白的拳頭緊緊捏起,指尖摳在手心掐出了深深的血痕。

她終究還是太天真了嗎……

並非她無心戰爭,別人就會仁慈地收手撤兵,並非擒了王就能退散賊寇,宗政雪微固然是萬惡之首,可是看西冥士兵那野心勃勃的貪婪之色,隻怕就算扳倒了宗政雪微,滅掉了宗政墨嘯,還是會有其他的梟雄居位而上,更何況,她還對付不了西冥的鐵血鬼王還有那老謀深算的帝君!

要保全鏡月未央的百姓,要守好父皇托付的江山,唯一的辦法,就是手持武器以絕對的實力震懾天下,把那些豺狼虎豹一個個從哪兒來就打回哪裏去!

可是……

現在的她,能做得到嗎?

切身經曆了一場征戰才知道,戰爭絕對沒有她想象的那般簡單,那些廝殺拚搏的士兵不是棋局上沒有生命白子黑棋,他們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軀,一旦死去,就無法再開局重來。

她該怎麽辦呢……

在她還沒有準備好的時候,在她還不能完全擔負起一國之君的重責的時候,西冥的鐵騎就已整裝待發,揮兵東下,!

這一刻,鏡月未央忽然憎恨起自己的無能來,如果她不是那麽優柔寡斷,如果她不是那麽浮誇紈絝,如果她能一開始就認清自己的職責與使命,如果她能……阻止這樣慘絕人寰的戰爭。

世界上最殘忍的事情,果然是……沒有如果呢。

“吱呀——”

木門被輕輕推了開,鏡月未央側眸,映入眼簾的卻是她想見而又不想見的那張臉。

想見,是因為擔心他。

不想見,是因為……對他失望透了。

“央兒,你醒了?!”風流綺麗的鏡月千修一反常態披了一件暗褐色的袍子,暗沉的顏色卻是更襯得那張妖冶的容顏白皙細嫩,隻是那抹白略顯憔悴,不是自然的顏色,昔日嫣紅的唇瓣眼下也是黯淡無光,蒼白得讓人忍不住憐惜。唯有那雙眼睛,還是一如既往的風華動人,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掩飾的神采。

見到鏡月未央作勢要起身,鏡月千修趕緊上前去扶起她,卻被鏡月未央一把打開:“不要碰我!”

鏡月千修微微一愣,鼻尖微動露出了幾許委屈的神色:“央兒,我……”

“出去!”鏡月未央冷冷側眸,連看都不屑於看他一眼,“我不要再看見你了!”

“央兒,你聽我解釋……”鏡月千修眸光微暗,小心翼翼而又急切地開口。

“如果你硬要逼我親自動手殺了你,就把那把劍給我拿來!”

鏡月未央抬手一劃,筆直指向桌上放著的一柄寬身長劍,鏡月未央認得那把劍,那是宗政墨嘯的趁手兵器,也是那把傷了她的利刃,。

鏡月千修默了一默,繼而微微歎了一口氣:“那你好好休息……”說著便轉身款步走了出去,身形跌跌撞撞一步三晃,險些摔倒在門邊。

不等他走遠,外頭就傳來一聲驚呼:“哎呀,小心!”

緊接著就是一個少女罵罵咧咧的聲音:“傷得那麽重都快死掉了還亂跑,真是胡來,不要命了啊!都說了陛下不會有事的,就算你再怎麽想見她也要等身體好些了啊……這下傷口又裂了……天呐!你要把血都流光才罷休啊?!”

“央兒,你可總算醒了——”

一把推開門,彥音立刻心急火燎地跑進來,見鏡月未央相安無事才鬆了一口氣,轉身從白朗之手裏幾乎是用奪的姿勢端過瓷碗,舀了一勺放在嘴邊吹了好一會兒才遞到鏡月未央唇邊:“乖,先喝藥……”

“啪!”

鏡月未央忽而一抬手,拂開藥碗垂著頭,冷冷地吐出幾個字:“都走開,讓朕靜一靜。”

“央兒……”彥音抬頭與白朗之對望了一眼,忍不住擔憂。

“怎麽,”鏡月未央抬起頭,眸光霜寒無溫,“你敢抗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