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演戲

紅赤交爍的眸光在鏡月未央的臉上來來回回轉了幾個小圈,噙著笑意的臉上意蘊不明,似乎要看透鏡月未央似的,良久才探過身來,有些失望地開口問道:“你不認識我?”

鏡月未央心下一驚,不知道自己哪裏露了端倪被他察覺,或者說他一直都在懷疑自己。...

目光鎖在男人堪稱英俊的麵容上刷刷掃了兩遍,鏡月未央努力做出極力回想的姿態,皺著眉頭考慮了半天,才眼睛一橫撇了撇嘴角:“你是什麽東西?我為什麽要認識你?!”

“嗬……女君還真是貴人多忘事,”男人臉上的遺憾更甚,卻又欠扁得可以,“前個晚兒我們才打過照麵,女君不會這麽快就忘了吧?”

“嘖!原來那個大色狼就是你?”鏡月未央抬高下巴,露出鄙夷的神色,“膽子倒是不小,知道這是什麽地方,還敢再來。”

“要是沒這個膽子,可不就錯過了女君的貌若天仙?”柳逸軒端著吊兒郎當的架子愈發地油腔滑調,也並非全是故意,隻是被鏡月未央這麽一口一句“大色狼大色狼”地叫著,柳逸軒還真忍不住要對號入座。話說這個女人好歹是個女君,又是從小在宮裏頭長大,怎麽說起話來一點兒也不見文雅,罵人更是那叫一個惡俗。

“切!”鏡月未央直接忽略他的油嘴滑舌,柳眉微微蹙起,麵色不善地盯著他,似乎想從他臉上挖塊肉下來,“你一來就一口一個‘女君’地叫,那是什麽玩意兒?莫非,你知道我是誰?”

見鏡月未央問得真切,柳逸軒不免有些相信,她是真的失了憶,可方才在鬼王離開之後的那一聲冷笑,又實在不像是一個失憶之人所該有的表態。換句話說,如果鏡月未央確實沒了記憶,那麽方才那樣的表現就隻能說明——她的本性很惡劣。

嗯,相當惡劣。

驀地瞅著男人貼著臉頰靠過來,鏡月未央有些嫌惡地避開了兩分,她雖然是個外貌控,但絕對不是沒腦子的花癡,這樣城府又深心機又重的人,惹上了絕對沒什麽好果子吃。眼下她被變相地軟禁在冥皇的後花園裏,連出個園子都成問題,凡事都得小心翼翼。

“你幹什麽?!”

“是小人伺候得女君不夠舒服麽?那幾日蝕骨纏綿的**,竟被女君忘得幹幹淨淨,連點兒渣也不剩,豈不知小人有多傷心?”男人一邊瞎掰,一邊還配合著往鏡月未央的耳根輕佻地吐了一口熱氣,直把鏡月未央惡寒地渾身上下豎了成片成片的寒毛。..

“無恥!”

不等男人把戲做全套,鏡月未央的一個巴掌就那麽直烙烙地拍在了他俊美的臉頰上,清脆的聲音甚而嚇飛了休憩在窗邊的一隻小麻雀。

大概是扇巴掌扇習慣了,這一掌烙下去鏡月未央已然沒什麽自知,一個勁兒隻想把這個惱人的章魚趕緊踹出去,飛得越遠越好,管他們跟冥皇做什麽勞什子的交易,再跟這群腦子不正常的人類糾纏下去,她遲早都會被逼瘋的!

這一巴掌顯然把從小養尊處優被人小心翼翼保護著的某位王孫公子給拍傻了,說實話其實並不疼,而且比起麵前羞憤得耳根通紅眼角帶淚的某女來,他對她造成的傷害似乎更大,但這種毫無預兆的打擊很快就讓某人出離了憤怒,赤金的眸子凍結成冰,卻比火焰還要燎人——

“你、竟、然、敢、打、老、子?!”

“我打你怎麽了?我就是打死你這個死流氓臭無賴!”

察覺到男人是真的生氣了,鏡月未央不免有一瞬間的心虛,然而很快便就強硬起來——

對付無賴的人,就一定要比他更無賴!

鏡月未央說著作勢就要再下毒手,然而這回男人有了防備,她抬左手他就抓左手,她抬右手他就抓右手,兩個人像是鬥牛一般立在原地對峙了半晌,卻是誰都沒能扳倒誰,怒瞪著眼睛死死盯著對方,倒像是小孩子在吵架。

過了好一陣子,柳逸軒卻忽然“撲哧”一聲笑了起來,繼而鬆開手,蹲下來捂著肚子狂笑,竭力忍下笑意之後,不消片刻又破了功,然後就再也沒止住。

鏡月未央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實在是不能想象,像這麽個神神叨叨的男人,尼瑪到底是怎麽個手腕鐵血雷厲風行把太子的儲君之位砸得搖搖晃晃鬧得滿城風雨的?!

“喂,”鏡月未央抬腳踢了踢他,忍不住皺起眉頭發問,“笑毛線啊?”

“哈哈哈……你……你真的是……鏡月女君?哈哈哈……”男人抬手指著鏡月未央,笑得眼淚都閃出了花,萬分不能接受,眼前這個比孩子還小心眼的女人,竟然是那個讓三軍都深深忌憚的鏡月國女帝?!“你好幼稚啊……”

你好幼稚啊……

好幼稚啊……

幼稚啊……

稚啊……

啊……

尼瑪的!你才幼稚!你全家都幼稚!

他居然敢說她幼稚?!

全天下人都可以說她幼稚,就是他沒這個資格!是可忍孰不可忍!

“懷疑我?!我還懷疑你是冒牌貨呢!聖焰九皇子要是生得像你這麽腦殘,聖焰國就徹底沒救了!操泥馬的玩兒個蛋啊!柳浮玥他娘的當初到底是瞎了那隻狗眼才會選你……”

劈裏啪啦倒豆子一樣發泄完,鏡月未央才猛然意識到什麽,戛然止住了聲音,再抬眸,即便對上一雙陰謀得逞的幽暗眼眸:“所以……女君這是承認了?”

媽的,這隻老狐狸!

大動幹戈表演了那麽一出,竟然還是為了套她的話!

說他是章魚都小看他了,簡直比螞蝗還叮人!

鏡月未央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學著他的語氣反問道:“所以,九皇子殿下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呢?”

這是前半句。

後半句話是——你是想死呢還是想死呢還是想死呢?!

“唔……”柳逸軒站起來,慢悠悠地拍了拍褶皺的衣擺,架著慣常的二郎腿倚在貴妃榻上,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在鏡月未央近乎殺人般的目光裏思慮了一番,繼而才打開扇子晃了晃,笑得那叫一個犯賤,“本皇子暫時還沒想好。”

“你耍我?!”

鏡月未央怒不可遏,一把抓起他的胸襟就想把這魂淡扔出宇宙!

“奴婢見過王爺。”

脆生生的嗓音從樓下傳來,緊跟著是略顯急促的腳步聲,柳逸軒臉色一變,還沒開口就被鏡月未央捂住了嘴,轉而一把塞到了床底下,屁股上還被報複性地狠狠踹了一腳!

柳逸軒敢發誓,他這輩子都沒有這麽狼狽過!

而且,竟然連續兩次都栽在了同一個女人的手裏!

要不是為了顧全大局,他真恨不得把這個女人抓回去把大牢裏的九九八十一種酷刑玩兒個遍然後再先奸後殺先殺後奸再奸再殺!

自從恢複了記憶,再見到聞人櫻離這張臉,鏡月未央心裏便不由感慨莫名,難為他為了哄騙自己,還特地換了一張臉。這段時間宗政雪微對她的照顧與遷就曆曆在目,鏡月未央不傻,她很清楚宗政雪微對她的感情,隻是她無法接受這種近乎偏執的情意,也難以再相信這個狡兔三窟的男人。

他與她之間,隻有征服與被征服。

不是她囚於他的掌心,就是他俯首稱臣。

除此之外,再無任何其他方式的糾葛。

這不僅僅是因為他們的身份與地位,更是兩人強硬而狂妄的性格使然。

“央兒。”

宗政雪微一上樓,就看見鏡月未央背對著自己,安靜地坐在窗前一動也不動,好似失去了七魂六魄的行屍走肉。溫和的麵容不由冷淡了神色,宗政雪微無可自抑地嫉妒得發瘋——不過短短幾日,她對宗政墨嘯的依賴竟然強到了這樣的地步?!這樣看來,他的所作所為,他的溫柔遷就,就像是一個莫大的笑話。

聽到宗政雪微的叫喚,鏡月未央才微微抖了抖肩膀,緩慢地轉過身來。

本是明媚鮮麗神采飛揚的麵容,此刻卻宛如受了莫大的委屈,驕傲的眼睛失去了原有的光澤,晶瑩的淚水無聲無息地往下流淌,嘴唇一角被咬在齒間,在看見宗政雪微的時候動了動嘴角,最後卻是什麽話都沒有說出口。

柳逸軒趴在床下,斜斜地瞄過來一道視線,盡管他知道鏡月未央是裝的,但心口還是忍不住劃過一道細細的電流,麻得有些生疼。

這死丫,也太會演戲了吧!

“怎麽了?”

宗政雪微快步走過去,輕輕握住鏡月未央的手放到掌心,口吻溫柔得無以複加,此前所有的不快在看到鏡月未央流淚的一瞬間即刻灰飛煙滅,獨留滿滿的心疼。

“墨嘯哥哥真的不要我了……他說他要娶別人……他……他……”一開口,鏡月未央就梗咽得泣不成聲,連話都連不成句,“他是不是嫌棄……嫌棄我不幹淨了……”

聞言,宗政雪微瞬間黑了臉色,他知道鏡月未央指的是在冰室的時候他“強暴”她的那件事。

“咳……”柳逸軒捂著嘴巴差點笑出聲來,他真是服了這個女人了,什麽話都說得出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