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後,母皇被搶了
聞言,鏡月未央俯身湊過去,探出欄杆外朝那人所指的方向看去。在她正眸的瞬間,樓底下的人正巧抬頭,目光交錯而過的瞬間,卻是誰也沒有作出特別的反應,像是在路上擦肩而過的兩個陌生人,誰也不認得誰。
一轉眼的功夫,路邊的一行人就拐進了一間茶鋪,鏡月未央隨之收回目光,唇角微微上翹,笑意莫名。
眾人見鏡月未央沒有表率,便都收斂了神色不再多舌,每個人家裏都有那麽些亂七八糟的事兒,別人的家務事誰也說不清楚,還是少管為妙。隻是在這皇親氏族裏,各種關係交錯複雜,卻是不得不多留些心眼兒,免得被人暗中使了絆子還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
鏡月未央想的卻是,既然白朗之也看見了她,算是給她逮了個正著,這時候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下去鬧事實在有失顏麵,還是等晚上回到家再好好地……教育教育。
在外頭玩了一整天,看夕陽逐漸把晚霞染成胭脂色,大片大片地在天際鋪成開來,鏡月未央心裏吊著事兒,就推了晚上的聚會準備打道回府,不知道白朗之那廝回了沒有?
走過長廊轉角的時候,一個小廝正好迎麵走來,鏡月未央閃身躲了開,那小廝卻被自己腳踩腳背絆倒了,手裏捧著的東西啪的就飛了出去。鏡月未央眼疾手快抓過盒子,挺沉的一玩意兒,差點把她帶倒。
“啊……三公主殿下……”
小廝抬頭見是鏡月未央,倉惶的臉色快速閃過一抹慌亂,不知道是擔心那個盒子,還是擔心其他什麽。
鏡月未央微微眯起眼,睨眉看向他:“你怎麽會在這裏?莫非二哥也在?”
說著,在小廝緊張的注視下,鏡月未央順手就打開了那個盒子,小廝一副想攔又不敢攔樣子,也不知道是個什麽寶貝,正鼓起勇氣要喊住鏡月未央,她卻已經把表層的黑色錦布掀了開。
“嗬,好大一塊白玉石!二哥剛買的?花了不少錢吧?”
“是是……”小廝趕緊連著應和了幾聲,額頭上細汗直冒,卻也算得上是隨機應變,“前陣子南山開礦賭玉,主子覺著有趣就買了幾塊玉石,沒想到竟得了這麽一方美玉,這才叫人打磨好了送過來。”
“嗬,有這種好事,二哥怎麽能不叫上本殿呢,真是太不夠義氣了!”鏡月未央笑著把盒子蓋上,順手遞回了小廝手裏,麵上一派不以為意,並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二哥現在在哪兒,也在這樓裏?”
“二皇子……在對街臨江的那家酒樓。”
“唔,好久沒見著二哥了。走,本殿也一起過去坐一坐。”鏡月未央說著便邁步往前。
小廝不免猶豫:“殿下……主子現在正在會客,恐怕……不太方便。”
“會客?那不正好麽?二哥的客人就是本殿的客人,有什麽不方便的?走走走,別愣著了。”鏡月未央大大咧咧地揮了揮手,眉眼上翹似笑非笑,“把寶玉抱緊了,可別再摔著,萬一給弄壞了,二哥指不定會怎麽罰你呢!”
方圓四五寸的和田白玉,嗬……還能用來做什麽?
二哥這歪腦筋動的,是不是太著急了些。
“扣扣!”
小廝在門口敲了兩下,裏麵才有人打開了門。這一路走過來,走廊上連個聲音都聽不到,這臨江的小酒樓規模不大,隔音效果倒是做得很好,就是不知道鏡月閔徹在裏麵密談些什麽。
鏡月未央知道鏡月閔徹還在防著她,不過之前都已經說了是一條道上的蚱蜢,暗地裏怎麽來她自然管不著,但是在明麵上,量他也不會擺出拒人千裏的架子。
古往今來,但凡是有野心的人,大多都有那麽點兒冒險精神。哪怕是再穩當的人,也不會拒絕任何能夠拉攏的勢力,不管他是不是真有那個實力可以穩住他們。
“殿下,三公主來了。”
不等鏡月未央走進內閣,小廝就快步上前搶先做了通報,雖說這是慣例,但在鏡月未央眼中似乎總藏著那麽些貓膩。
“嗯,給三公主備碗筷。”
鏡月閔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口吻也是再平常不過,不同於小廝的惶恐,他的反應平靜得有些過了頭。不管怎麽說,對於一個突然出現的不速之客,就算是沉然的性子,怎麽著也該表現出一點兒詫異是不是?
掀開簾子,鏡月未央正要開口,然而目光微微一轉,卻是瞬間就被坐在鏡月閔徹邊上的那個男人吸引了過去。
蓮白如雪的長衫流瀑般墜下,袖口邊線鑲著淡青色的紋案,垂及腰際的長發散發著墨玉般光滑的質感,明明是挺拔硬朗的身姿,然而隻是那麽微微地椅子上一靠,全身的線條就變得流暢溫和起來,宛如山澗流水,又或是清風楊柳。
鏡月未央抬眸看他的時候,那個男人也斂眉望了過來。
一雙狹長的鳳眼淺薄地眯著,線條清晰而流暢,濃密的睫毛長而微卷,在眼瞼下淡淡地掃了一弧暗影,微亮的眸子攜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飄逸得像是東方水墨畫勾勒出來一樣,層層渲染,風韻到了極致。
溫潤的紅唇薄得像是用工筆刀精雕細刻出來的,微提的唇角看似親和,卻又不易親近。
鼻梁挺拔而俊秀,圓潤光潔的鼻尖像是極地裏的白狐,秀氣中又透著幾分冷漠,有著狐王般睥睨的姿態。
論五官的精致程度,這個男人比起柳浮玥還差那麽幾分火候,然而柳浮玥生硬嚴苛的表情實在是將他俊美的皮囊打了個很大的折扣。兩個人有著完全不同的味道,若真的把他們放在同一個平台上較量,不是鏡月未央吃裏扒外,確實這個男人的粉絲很可能會更多一些。
如果說柳浮玥是冷傲的孤月,那麽這個男人就好比是月下雪蓮,眉宇間那種優雅與冷薄相互混合的獨特氣質,渲染成了一種素冷而貴氣的風情,一眼之下有種驚心動魄的力量與性感,輕而易舉就能俘獲人的身心。
隻是抬眉淺淺的一笑,就散發出無限雅致風韻,慵懶、尊貴、涼薄、淡漠……蠱惑得驚人,像是西方宮廷中那些生長於貴族之手的金貴波斯貓,然而在那春風般儒雅的笑意中,又透著顯而易見的疏離,仿若千山寂寞雪。
縱然是被鏡月未央直勾勾地盯著看,那個男人也沒有絲毫的不自在,似乎對此早就已經習以為常,隻稍微抬了抬眼皮,就又斂回了目光,在知道來人是三公主的情況下,也不見半分諂媚與熱絡,依舊是不溫不火,不冷不熱。
“我說二哥怎麽出來吃飯也不叫我,原來是藏了個這麽好看的美人兒。嘿,莫不成還真怕我會吃了人家?”
發完花癡,鏡月未央快速咽下口水,一揮袖子反身坐在了那個男人的邊上,異常的自來熟。
“可不是,三妹一進門就盯著聞人公子看了半天,為兄怎能不擔心?”一貫冷薄的口吻中帶著些微戲謔,鏡月閔徹說得毫不客氣,倒是一點也沒給鏡月未央麵子。
鏡月未央聞聲隻是笑了笑,並不在意,要是他突然間親近友善了,那她才要懷疑。
“怎麽,二哥不打算介紹一下?”
“介紹什麽?為虎作倀的伎倆,對別人使得,對聞人公子可使不得。”鏡月閔徹陰幽的雙眸淺淺一瞟,冰薄的雙唇間一條舌頭依舊毒辣,“聞人公子乃是為兄的貴賓,三妹若真有這個能耐,大可自行結交,不然為兄也幫不上什麽忙。”
哈?這算是搞什麽東東?!
這個男人到底是個什麽來頭,派頭倒挺大,知道她的身份也不行禮,連招呼都不打一聲,還要她主動勾搭?能不能勾搭成功,最後還要看他願不願意?!
唔……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看這美人一臉油鹽不進的樣子,似乎對她第一印象不怎麽好啊……
鏡月未央側著身子明裏瞅暗裏瞄,嘴角勾著淺笑看不出有什麽特別的神色,心底下卻是絞盡心思在琢磨怎麽才能夠挽回印象分。雖然剛才她卻是花癡了那麽點兒,可這也不是她的錯啊!誰叫他長得這麽好看了?
好吧,長得好看不是他的錯,但是出來勾引人就是他的不對了!
“來來來……把菜都端上來,小心些!”酒店的老板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精廋的臉上帶著一味的諂笑,賊亮的眼睛裏閃著商人獨有的精明算計,一進門那小眼神兒就沒從那個聞人公子的身上離開過,甚至都沒看向鏡月閔徹,閃閃發亮的眼珠子像是看見了一座足赤的金山,一邊又熟稔而熱絡地上前來打招呼,“聞人公子你回來啦!這可是快要三個多月沒見了,這次夫人怎麽沒有一起來,可是身體還沒有好轉起來?”
聞言,聞人櫻離輕啟朱唇正欲開口回答,不料鏡月未央猛的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朝著那酒樓老板就是一聲大吼:“老娘就是他夫人!”
眾人見狀皆是齊齊一愣,趁大夥兒都沒有反應過來,鏡月未央緊跟著就上前兩步一把抓住那酒樓老板的胸襟,目光狷狂地問得歇斯底裏:“你說的那個女人是誰?!她長什麽樣子?是不是長著一張娃娃臉十七八歲的模樣?!是不是經常穿粉色的衣服?!是不是頭上插著一支非常惹眼的白玉飛鳳簪?!是不是?!是不是?!”
那酒樓老板當下就被她吼得傻眼了,臉一陣紅一陣白,變得比萬花筒還快。
見他不肯回話,鏡月未央又謔地轉過身,伸手抓向聞人櫻離的袖子做瓊瑤劇般的咆哮:“是誰?!你說!到底是誰?!是不是秦可卿那個賤人?!今天就當著徹哥哥的麵,你得老實跟我坦白!”
趁著鏡月未央轉身發飆的空檔,酒樓的老板立刻貓著腰迅速退了出去,唯恐惹禍上身殃及池魚。
一直到房門再次被關上,鏡月未央才倏地鬆了手,隨手拎起一壺酒就往嘴裏灌,潤了潤嗓子才笑盈盈地回看桌邊一臉黑線的兩個人,揚著下巴不無得意:“看著吧,待會兒結賬老板肯定不敢再收你錢,嘖嘖……這酒樓不大,一桌子的菜倒是不錯,哇,竟然還有九頭龍爪魚,這可是在皇宮裏也不一定吃得到的玩意兒……”
“咳。”鏡月閔徹佯裝咳嗽了一聲,側開臉移開視線,冷峻的麵容更加沉然了幾分,顯然被鏡月未央剛才過於出色的“演技”嚇到了。真的……很丟臉。
“嗬嗬,”聞人櫻離卻忍不住笑了起來,唇瓣上翹,鳳眼輕挑,慵懶的眸子像是剛睡醒的貓,透著一種說不出的味道,似輕慢而又無限蠱惑,“三公主可真是個有趣的人兒,在下聞人櫻離,有幸結識未央公主。”
“呼——”鏡月未央長長吐了一口氣,拍了拍胸口坐下來,“交個朋友還真他媽不容易,可算是搞定了!話說本殿長這麽大還沒見過像你這樣的,這回本殿可真的是豁出去了……”一邊說著,鏡月未央抬手就斟滿了兩杯酒,推了一杯到聞人櫻離麵前,“喝了這杯酒,咱們就算是認識了!”
聞人櫻離捏著酒樽,卻不急著喝下去,狹長的鳳眼彎成了一個極為魅惑的弧度,他自己不自知,卻是把鏡月未央整個魂兒都差點迷了去。
“三公主是不是對每個美人兒,都像這般上心?”
啊!膝蓋中了一箭,好痛!
被揪到小辮子了,嗚嗚,腫麽辦腫麽辦?!
“怎麽說呢……”鏡月未央握著酒樽轉了兩圈,目光遊移不定,半晌才歎了一口氣,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借著酒勁把話說完整,“這應該是最丟臉的一次了。”
“哈哈……”
比山澗清泉還要悅耳的笑聲再度在耳邊響起,有那麽一刻,鏡月未央甚至覺得,就算是立刻為他去死,她也決然不會有半分猶豫。
不過,怎麽說鏡月未央也是見慣了世麵的,美人更是抬頭不見低頭見,聞人櫻離有意無意的蠱惑很快就被她壓了下去。這個男人太危險了,什麽時候被他騙了個人財兩空,指不定她還很歡脫地給他數錢呢!嘖嘖……美人最厲害的地方不在於他長得有多漂亮,而在於他能把那張皮相用到什麽程度。
一般而言,男人因著某種獨特的心理與自尊,都不希望別人把目光過於注重在容貌上,而眼下這個男人,卻在明知自己是個“色魔”的情況下,還毫無忌憚地挑釁著她的視覺感官與承受底線,真的是——
太不懂事了!
要是她還是以前那個色迷心竅無法無天的“三公主”,聞人櫻離這下鐵定玩完!
他怎麽可以這麽天真這麽單純這麽不懂世事險惡人心叵測?他這樣子,她怎麽能放心讓他一個人獨自麵對這個群魔亂舞的世界?!噢不對,剛才那個老板說他有夫人了——
尼瑪!他怎麽可以有夫人?!
這麽好看的男人怎麽可以有夫人?哪個女人可以漂亮到hold住這麽一張傾國傾城的臉?每天對著這麽一張比自己好看千倍萬倍的麵容,她就不會自慚形穢自卑而死嗎?!
這不科學!
嗚嗚,他怎麽可以有夫人呢……她好嫉妒那個女人有沒有!這麽好看的男人,就該跟柳浮玥那樣的美人在一起才對——咦,好像哪裏壞掉了?
被鏡月未央這麽一攪和,鏡月閔徹和聞人櫻離的私事自然就談不下去,鏡月閔徹本來就十分寡言,這一頓飯下來幾乎就沒開過口。虧得聞人櫻離不是個悶葫蘆,聲音又軟又溫柔,帶著某種撩人的蠱惑,直把鏡月未央迷得暈頭轉向不知所雲,灌下了不知多少壺陳年佳釀,一直撐到月上柳梢頭才終於醉趴在了桌子上。
鏡月未央本想裝醉探了探他們的底細,然而鼻尖忽而吸進一縷異香,緊跟著腦袋就昏昏沉沉騰雲駕霧起來,半眯半睜的眼最後隻看到掠過頰邊的俊秀指骨,在尾指上還戴著一枚紫玉尾戒,是聞人櫻離的手。
他的手指很柔軟,骨節纖細,讓人有種柔弱無骨的錯覺,卻又瘦得可以看清楚骨頭,修長而清瘦的指骨裹在白皙細膩的肌膚中,透著一種十分性感的**的味道——
這是一雙,殺人不沾血的手。
徹底失去意識前,鏡月未央的腦中莫名地浮出了這麽一句話,熟悉而又陌生,徒徒惹人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