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訓森森(上)
小卿趴在寬大舒適的**,陽光暖暖地照在身上,清甜的香味讓人心情舒暢。
師父的暖閣,布置得十分淡雅,潔淨的藍色,藍色花架上,層層疊疊地藍色鈴蘭花,開得燦爛芬芳。
圓拱門過去,是一扇蘇繡的屏風,半擋著那邊書房內一個寬大的楠木書桌,看見那書桌,小卿自然想起書桌後玲瓏架上滿架的書,以及放在玲瓏架頂部的那紫黑晶亮的紫竹戒尺。
小卿吐了吐舌頭,收回視線,看身邊的雕花長榻,上麵舒適的藍色軟靠。旁邊的長幾上,擺著一個類似天鵝的根雕,似乎與這屋內的雅致有些不太搭調。
小卿笑,這是自己的大作呢。當年看玉雲送了根雕筆洗給師父,自己便也去院子裏,砍翻了棵百年的榆樹,刨出根莖來,仿著翠湖抓來的天鵝,雕刻這件飾品,送給師父。
雖然為此挨了一頓板子,但是師父還是收下了這個禮物,一直擺在暖閣裏。
輕緩的腳步聲傳來,小卿忙閉上眼睛。
傅龍城難得穿一件雪白的長袍,領口、袖口處精美的刺繡在陽光下葳蕤生光。潔白修長的手上,端著一個藍色的碎紋瓷碗,散著香氣的蘭花粥,晶瑩剔透的米粒,讓人看著就有食欲。
“粥涼了,就不好吃了。”傅龍城坐到床邊,用小勺輕輕攪動著碗裏的粥。
“師父,我還沒醒。”小卿閉著眼睛。
“既然沒醒,這粥師父替你吃了吧,小莫的一番心意,總不能浪費。”
“師父……”小卿忙睜開眼睛,笑得諂媚:“師父,小卿醒了,而且很餓。”
小莫很少下廚。小莫痛惡做飯,偏是煮的一手好粥,尤其是蘭花粥。這是他娘自小教給他的,也是他唯一偶爾會做的,比如,小卿老大因為他被師父重罰的時候。
龍城當然不會真和徒弟去搶一碗粥。
小卿裹著錦被,靠坐在師父身上,等師父,一勺一勺地喂給自己,吃得香甜而滿足。
龍城本不想慣小卿這毛病的,隻是琴棋、書畫現在都忙得不見人影,小莫熬這粥時,不小心燙到了手,況且身上被打的傷也不比小卿輕多少。
話說到這裏,不得不提一句,廚房好像真的和小莫有仇,每次做粥,小莫都會負傷:不是切了肉,就是燙了手,有時砸到腿,有時崴到腳。奇怪了,做粥而已嘛。
龍城隻得命小莫回去休息,自己端了粥來喂賴在自己**已經一天的小畜生。誰讓你把人手打腫了呢,還搜神指大刑伺候,人家現在渾身經脈仍還痛得厲害呢。
小卿挨著師父,感覺到師父體內真氣緩緩地滲透自己全身,仿佛一隻輕柔的手,撫平梳理那些給自己帶來無限痛楚的經絡,舒服而溫暖。
喝完一碗粥,龍城體內真氣,已為小卿治療了一個周天。
“謝謝師父。”喝完粥,小卿靠著龍城不願意動。
龍城伸手,旁邊案上的果盤應手飛了過來。輕描淡寫地接住,龍城拿了塊西瓜給小卿啃。
“師父,不生小卿的氣了吧?”小卿此時的表情和智商絕對不會超過十歲。
看著麵前這純潔乖巧的,哦,腮幫子上還沾著西瓜汁的這麽可愛的徒弟,傅龍城真的是沒什麽脾氣了。
揮手招過疊成潔白小象模樣的柔軟的微濕的手巾,傅龍城給小卿擦擦嘴:“不生氣了。”
“謝謝師父。”小卿滿臉欣喜:“小卿以後一定嚴守國法家規,嚴格管教師弟,嚴格要求自己,不惹師父生氣,不讓師父失望。”
字字鏗鏘有力,發自肺腑。
“嗯。”傅龍城漫應著。自己的徒弟還不了解嗎,做錯了事情時怕是怕得哆嗦,挨了打時痛是痛得厲害,受過罰後,認錯是認得誠懇,等自己真原諒他們了,得,等著下次再和他們生氣吧。
是不是每一個人,年少時都是這樣,或大或小,或輕或重地屢屢觸犯大人們早都定好的規矩,屢屢質疑被每一個成年人認為理所應當地習慣,在尊長們的痛加捶楚下,慢慢長大,然後,他們的下一代重複著他們曾經的故事,而他們卻已經成為了施加捶楚的人……
…………
龍晴來看小卿,小卿不想給三叔看,一個勁給三叔遞眼色。
龍晴笑對大哥道:“大哥,小卿現在該是無礙了。若是大哥想再打一頓板子,也是使得的。”嗯,想再用搜神指也行。龍晴不厚道地想,隨即慚愧,自己這叔叔當的,咋和龍星一樣了呢。
小卿一臉黑線,隻得爬了起來,滾下床,跪到師父身前筆直:“小卿謝師父療傷。”
傅龍城的內力,天下無雙。有他為小卿治療,其實一次,就已完全治愈了搜神指在小卿體內造成的傷害。這兩天來,龍城每天都要再為他治療三次,所以,體內經脈反倒較之從前更為強健。
隻是背上和臀部的傷因為時間短,又打得重,看起來還是分外淒慘,也是小卿目前疼痛的主要來源,不過這種傷和痛,可不是你能賴在**的借口。
若非受了搜神指,還得帶著這傷罰跪呢。
“若你還敢膽大妄為,師父不介意在幫你療傷。”傅龍城淡淡地道,滿意地看著小卿嚇得一頭冷汗。
“不敢,徒弟不敢了。”小卿垂著頭,十二分地恐懼、心虛。
傅龍城命他起來,站到一側。卻對龍晴吩咐道:“明日榮晨就回龍泉,在龍泉點兵,去關外防務。你不必等他,待榮晨回龍泉後,你便先出發吧。”
龍晴欠身應是。
“看到龍羽,不用問,先給我抽他三百鞭子。”傅龍城看龍晴:“一絲不許容情。”
“是。”龍晴恭應。
“其他的事情,你也問清楚,但凡龍羽的錯,一律按家裏的規矩加倍處罰。”頓了頓,龍城沉肅地道:“若是龍羽還敢不聽教誨,一意孤行,你就家法處置。”
最後四個字,龍城加重了語氣。
龍晴和小卿都嚇了一跳,龍城所說的家法處置,可不是指的鞭子、板子了,而是指“家法處死”。
“是。”龍晴屈下一膝:“大哥,龍羽他萬萬不敢不聽教誨的,請大哥放心,龍晴此去關外一定對龍羽嚴加管教。”
小卿也忙著跪下,心怦怦地跳,想起,這幾日府裏接到的關外傳報,有不少是關於四叔龍羽帶著含煙、月冷、隨風三人,在關外與天下各路人馬爭奪紫貂寶藏的事情。
這些事情當中,難免有一些,會讓師父聽了生氣。但是關外離大明湖,畢竟遙遠,江湖之上,瞬息萬變,而事關天下無雙的寶藏爭奪,是是非非,非是身處其間,畢竟不好妄下論斷。
所以,即便自己一行去江南前,也就是一個月前,師父對關外的事情,並無什麽特別表示,如今,到底是發生什麽事情,會讓師父如此震怒,竟連辯駁的機會也不給四叔,“見了他,就先打三百鞭子”這麽嚴重,甚至命三叔對四叔“家法處置”呢。
龍城看看弟弟和徒弟,收斂了怒氣,令兩人起來,吩咐小卿道:“你帶玉翎、小莫和燕月隨你三叔去關外。”
小卿甚是欣喜,本想求燕月的事情,想起剛才師父震怒,卻沒敢說。有自己等陪著燕月去關外,自己總有法子請師父免了燕月的差使的。
小卿禁足期滿,去了師父那裏,又被打趴在床,在師父的院子裏安養了兩天,回到自己院子,雖然身上還傷痛得厲害,卻隻能暗暗忍著,還有好多事情要處理呢。
小卿回到喜悅居,幾個師弟立刻過來請安。
小卿奇怪,怎麽沒看見燕文、燕傑。
燕月淡淡地道:“燕傑被燕文打了板子,還下不得床。”
“那燕文呢?”小卿問。
“燕文被小弟打了板子,也下不得床。”燕月還是淡淡地道,嘴裏回著話,人卻往門邊退了一步。
小卿看了看燕月:“燕文為什麽打燕傑的板子?”
燕月再往後退一步:“燕傑做錯事情。”
“你為什麽打燕文的板子?”
燕月不能再退了,再退就出去了,“燕文打燕傑太重了。”
小卿看著燕月,淡淡地笑:“哦……”
燕月看到老大的笑容,就知道,有人要倒黴了,而那個要倒黴的人,很不幸,目前正是自己。
“滾過來。”小卿喝。
“老大,燕月因為燕文打燕傑,所以打了燕文已經不對了,若是老大再因為燕月打燕文而打燕月,那……”
燕月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響亮的耳光給打斷了。
臉上火辣辣地痛。燕月歎息:這是俺的臉啊。
小卿怒:你跟我這說繞口令呢?
小卿對於燕月總包庇著燕傑,攔著燕文教訓燕傑很不滿。
燕月有些不服:“這才幾天啊,燕文都打燕傑兩頓了。”
小卿冷冷看燕月:“燕文為什麽打他?你不知道?”
你多大了?燕文管教燕傑,你就能把燕文打得下不得床?你就是這麽當師兄的?若非是你一直縱著燕傑,他膽子能那麽大嗎?在府裏,師父眼皮底下,就跟冷家的人打一塊去了?
多大的人,居然還拳打腳踢地滾一起去了,把人家冷家大公子冷小棉打得鼻青臉腫地,人家好歹也是客人,有你這麽當主人的嗎?你這當師兄的不知道丟人?
哦,對,要是燕傑輸了,你才覺得丟人。哦,燕傑贏了,燕文打他,你就看不下去了。還敢把燕文打得下不得床,你行,我一腳踢死你得了。
小卿心中的千言萬語,匯聚成狠狠一腳,踢到燕月小腿上。
燕月痛得直咧嘴:“可是,這件事情,燕文已經打過燕傑一次了。”
燕文不知道為了什麽,前一晚上還照顧燕傑呢,第二天上午,又暴揍燕傑,偏讓燕月看個正著,當時那場麵,讓他不打燕文,太難。
鏡頭回放:前天一早。燕月恭敬地跪在小卿身後,給師父叩頭請早,師父單留下了小卿院子裏跪著,揮手讓他們散了。
燕月當然先回院子去看燕傑。他知道燕傑昨夜有燕文照顧,但是淩晨的時候,燕文就趕回抱龍山莊去給義父請安去了。這也是昨日師父命的。
因為燕文被小卿派出去辦事,回來後,直接來府裏複命,給師父、師叔請安,本該立刻趕回山莊去見義父周棋的,卻因為打了燕傑,所以留下一晚,故此,今一大早,燕傑還在睡夢中,就回抱龍山莊去了。
但是,令燕月萬萬沒想到的是,他才跨進院門,就聽見院子裏傳來奇怪的聲響,錯了,是熟悉的聲響——板子打在肉上的聲音,和燕傑壓抑不住的j□j聲。
轉過影壁,麵前的景象讓燕月大吃一驚,隨即怒氣上湧。
可憐的燕傑雙手被綁著,被一件已被撕碎的長袍吊在垂花門拱上,身體筆直地垂著,燕文手裏拎著一米多長的紫竹板子,正一下下狠打在燕傑早都血跡斑斑地屁股上。
隨著燕文的抽打,燕傑的身體就會輕晃一下,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抑製不住地j□j。
“燕文!”燕月喝了一聲。
燕傑聽到師兄的聲音,勉強抬起早被汗水濕透不知多少來回的頭,一縷縷地頭發濕漉漉地沾在腫脹不堪的臉上,嘴邊還帶著血跡,顯見是挨了不少耳光。
咧了咧嘴,燕傑用口型喊了“師兄”,眼淚噴湧而出,就那麽可憐巴巴地看著燕月。
燕文聽到燕月的喊聲,停了一下。抬頭看燕傑的模樣,手裏的板子再次狠狠砸到燕傑身上。
這回燕傑沒有準備,身體猛地一顫,一聲慘叫。
燕文喝道:“收聲!再敢出聲,我扒了你的皮。”
燕傑嚇得連話也不敢說,隻是忙著點頭。
燕月心頭火起,手裏銅錢飛過,人已經掠過去,一把將落下的燕傑抱到懷中:“又因為什麽事,你要把他扒光了吊起來打?”
燕文猶豫了一下:“師兄,燕文教訓弟弟,請師兄就當沒看見吧。”
燕傑不敢說話,背著哥哥,手卻緊緊抓住燕月胳膊,求饒道:“哥,小傑知道錯了,下次不敢了,哥饒了小傑吧。”
“你還知道錯!還敢求饒!”燕文忽然一把扯過燕月懷裏的燕傑的頭,狠狠地給了燕傑一個耳光。
燕月怒了。一揚手,“啪”地,給了燕文一個耳光。
燕文愣了,燕傑也愣了。
燕傑想從燕月懷裏掙出去,想往地上跪,眼淚嚇得劈裏啪啦地掉:“師兄別打哥,是小傑的錯,小傑該打。”
燕文也有些火了:“師兄,燕傑是燕文弟弟,就是沒錯打他,燕文也有這個權利,何況……”
“我是你師兄,你是我師弟,我是不是也有權打你。”燕月冷冷截斷燕文的話:“何況,你對師兄不敬?”
燕文微愣了一下,就地跪了下去,將手裏的紫竹杖舉過頭頂:“請師兄教訓。”
燕月還真沒打過燕文,而且這時候,好像也不是打他的時候。
燕月沒理他,將燕傑抱進屋內,不僅香溪不在,其他幾個小丫環也沒在的。燕月想去拿藥,身上的衣襟卻被燕傑拽著,燕月一愣,心裏更疼,小傑被燕文都嚇成這樣了。
哄了燕傑放手,燕月剛想起身,燕傑又攥緊了燕月衣服,原來是燕文進來了。
“哥,別打小傑了。”燕傑往燕月身後縮。
燕文其實是想來看看,看了燕傑模樣,不知為什麽,心裏又是火起,一敲手裏的竹杖,喝道:“滾下來跪著。”
燕月過去,一把搶過竹杖,一揚手,啪地一杖,打在燕文小腿上,燕傑還沒滾下來,燕文已經撲通一聲,被燕月打跪了。
“小弟那一下,略重了些。”燕月垂頭,忍不住用舌頭輕舔了下腮,痛啊,再舔下唇邊,鹹的,老大這一耳光打得好重,還有踢得這一下,也很痛。
燕月那一下,雖然打得重一些,還不至於讓燕文下不了床。燕傑是傷上加傷,是真下不了床,所以燕月讓燕文照顧燕傑,燕傑能下來床之前,哪也不許燕文去。
當然,也不許燕文再打燕傑一下,“這是我作為師兄的命令。”燕月威脅燕文:“你再打燕傑,我也不打你,我請周總管治你不敬師兄之罪。”
燕文不怕燕月,也不怕燕月打他,可是卻真怕義父打他。
小卿看看燕月,還是忍不住問道:“你就沒問問,為什麽燕文從抱龍山莊趕回來就要打燕傑?”
燕月知道燕文不會無緣無故地打燕傑,想來還是燕傑作錯了事,不過,能有什麽大事,也不至於讓燕文將燕傑吊起來打吧。
“燕傑他,不知怎麽哄了周總管,給燕文定了一位名門閨秀作妻子,讓麗兒姑娘給燕文做妾。”
小卿淡淡地笑道:“燕月,你說燕文是不是該將燕傑吊起來打啊。”
燕月一臉黑線:燕傑,你這個死孩子,等我回去,就將你再吊起來打。
作者有話要說:本章隻改錯字,無內容更改(4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