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樂融融(上)

陽光明媚,秋高氣爽。

傅家東園正廳。偌大的廳內,人真不少。

除了傅家的人,另有兩位嬌客:宛然和蕭蕭。

楊榮晨正向傅龍城辭行。

“一個人回去?”傅龍城有些不解。

“是。”楊榮晨坐在下首位置,對傅龍城微欠了欠身:“浩威年紀也不小了,總是跟在榮晨身邊,缺少曆練,所以想請小卿帶他一段時間。”

小卿侍立在師父身側,聞言欠了欠身。

楊浩威站在楊榮晨身邊,恭敬地,目不斜視,英俊的臉上,尚有些瘀痕。

植樹節的事情,府裏的弟子並未獲責,小卿認為事急從權,那五個女孩子既然中了碰不得的毒,用手推車推回來,也算是無奈之舉。當然燕月除外,燕月擅離職守之責仍是被罰。

但是楊榮晨看了當天晚上的報紙後,大發雷霆,斥責楊浩威少年輕狂,有失檢點,本來聽說被推回來的幾個女孩子中,有龍小趴在內,他就有些氣悶,如今更是借題發揮,將楊浩威狠打一頓。這六七天下來,浩威才可以好好躺著睡覺。

小莫不由一笑,想著以楊榮晨的性情,竟能答應浩威留在小卿身邊,也是有些意外。如今老大在楊大哥心目中的形象已經急轉直下,變成愛惹禍的頭子了。

“至於這位燕姑娘和宛姑娘,小卿照顧一下就是。”

傅龍城聽楊榮晨語氣中的悻悻之意,似乎對小卿有所不滿,這並沒什麽意外,小卿本來就不是表麵上和想象中那麽聽長輩的話。

讓傅龍城有些驚訝的是宇文蕭蕭和楊宛然,什麽時候變成燕姑娘和宛姑娘了?

傅龍城點了點頭,隻是用目光瞟了小卿一眼。

小卿有些出虛汗,怎麽屋裏這麽熱啊。

宛然心裏佩服,畢竟是玉翔的師父,氣度非凡,處變不驚,頗有大師風範。

“傅大俠。”宛然盈盈開口:“宛然可以問您一件事嗎?”

玉翔一身冷汗:宛然,這可是偶師父啊,你……你想說啥啊?

“宛姑娘請問。”傅龍城從諫如流,既然楊榮晨都稱呼宛姑娘了,他自然不會再喊楊姑娘或宇文姑娘。

“傅大俠,你也肯叫我宛姑娘嗎?”宛然興奮地,如小天使般幾乎想蹦起來。

傅龍城覺得這小姑娘很可愛,到底是榮曦的骨血,純真直率。

“平陽宛家第一代家主,宛小然,見過傅大俠。”

宛小然踏前一步,屈膝跪地,雙手抱拳,行晚輩之禮。

平陽宛家?平陽什麽時候出了宛家了。平陽。傅龍城不由往玉翔看去。

玉翔滿臉通紅,焦急地看宛小然,感覺到師父的目光,玉翔一哆嗦,撲通跪了下去。

小卿一臉黑線:你個蠢東西,心虛得過了頭吧。

傅龍城當然也注意到了楊榮晨強壓的怒容,大概也感覺到了什麽,隻是微笑著請宛小然起來說話。

至於玉翔,喜歡跪讓他跪著去吧。

“小然隻是想請問傅大俠……”宛小然看了眼跪著的玉翔,心裏歎了口氣,勉強笑道:“小然以後是不是偶爾可以來傅家做客。”

傅龍城微笑道:“傅家隨時都歡迎你與燕姑娘來做客。”

“而且,如果燕姑娘和宛姑娘不嫌棄,便可一直在傅家住著,直到兩位姑娘想要離開的時候。”

蕭蕭和宛然忙一起謝過。

蕭蕭猶豫了一下,對傅龍城欠身道:“傅大俠,恕晚輩冒昧,也有一件事情,想求傅大俠。”

蕭蕭說話,端正肅穆,與宛然的嬌憨大有不同。

傅龍城微笑道:“燕姑娘請說。”

“是。晚輩冒昧。不過,既然傅大俠能許蕭蕭和宛然留在傅家,為何卻容不下小君姑娘呢?”

傅龍城、傅龍晴、小卿、燕文、燕傑、臉色都有了變化。

傅龍城皺眉,傅龍晴驚訝,小卿暗哼,燕文怒目,燕傑哆嗦。

“請原諒晚輩言辭冒昧。”蕭蕭有些窘迫,她輕輕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燕月,心裏有幾分忐忑,自己這樣說,會不會讓燕月的師父不喜歡自己呢。

燕月衝著蕭蕭微微一笑,示意蕭蕭,沒關係。

蕭蕭心裏踏實,欠身道:“蕭蕭昨日去找小君,小君已經病了幾日了,甚為憔悴,若非蕭蕭及時將她留下,她已經要離開傅家了。”

“這件事是徒弟的疏忽。”小卿欠身:“對客人招呼不周,請師父責罰。”

傅龍城嗯了一聲,道:“小君姑娘雖然是客居身份,卻一直為傅家醫館出力,也算得半個傅家弟子,你是大師兄,以後更要妥善安排,再不可讓她受了委屈。”

小卿欠身應是,其他弟子也一起應了。

蕭蕭欠身道:“多謝傅大俠。這事情是蕭蕭誤會了。”

其實小君在府內生活的具體如何,傅龍城確實不太清楚,一則傅家人太多,傅龍城的事務太忙,二則,小君是個女孩子,還是客居身份,無需向龍城早請晚叩,故此,與龍城見麵的時候都極其有限。

傅龍城雖然知道府裏有這麽個人,卻還遠不如身邊的丫鬟熟悉,就更不知她受不受什麽委屈了。

燕傑在旁可是心下鬱悶,怎麽燕月師兄的女人也這麽多話啊。又琢磨小君為何突然要走,莫非真想跟著冷小棉一起走嗎?又暗暗哼道,自己就是個極好的醫生,守著寒壁居的大藥庫,如何還會一病好幾天呢。

看看臉色不佳的老大和大哥,燕傑難免有些害怕,老大和大哥不會以為是我欺負的她吧。我可沒欺負她,是她自己心眼小,把自己嘔病了,關我什麽事啊。

眾人隨著傅龍城送楊榮晨出府,小卿才踢了玉翔一腳,示意他起來,卻又回頭瞪了燕傑一眼。

……………

傅龍城今天還真的很忙,立刻又安排了會見冷家的兩位客人。

冷家關係與傅家關係非比尋常,看在老姑奶奶地份上,傅家對冷家人也是客氣地很。

進了東園的花廳,隨著一聲齊呼“見過傅大俠”,五個美女和一個英俊少年一起行下禮去。

傅龍城看著宛然與其他四名年齡相仿的女孩子站在一起,一片繽紛的樣子,一身白衣的冷小棉顯得比較出眾。他左眼眶上和右眼眶上各有一個黑眼圈,左邊的顏色較淡,有些發黃,右邊的則十分清晰明顯,顯然是新傷。

除去兩個黑眼圈外,也算得上眉清目秀,一表人才。

傅龍城剛進來時,冷小棉曾偷偷看了一眼,隻覺心頭一跳,就再不敢抬頭看去。

傅龍城一身普通的黑色長袍,站在那裏,不怒自威,渾身充盈著泰山北鬥,雷霆五嶽之勢,讓人陡然而生一種壓迫感,不由自主心生敬畏。

冷小棉感歎,難怪如此年輕已成一方霸主,比自己大不過七八歲的年紀,已經桃李芬芳,下自成蹊了。

龍城隻是含著淡淡笑意,掃了冷小棉一眼,冷小棉卻不由自主地就一哆嗦,立刻生出小時候自己做錯了事,被父親發現後,喊了他去時的那種噤若寒蟬的感覺。

傅龍城請大家坐。這些孩子都很乖巧,謝了坐,卻仍都恭敬地立在一邊。

冷小棉穩了穩神,先給傅龍城正式請安,替父親問了好,感謝傅家對冷小襖的照顧,再次轉達父親的謝意。

然後將妹妹冷小襖正式引薦給傅龍城。冷小襖又將五小美女一一向傅龍城介紹。

傅龍城暗笑,難怪宛然說什麽自己叫宛小然,竟是為了配那“五小美女”的名號。

另一個發現就是,這些漂亮的女孩子,似乎都有些過於驕縱了。尤其是溫小寶和唐小豆,看著那麽乖巧無害,笑起來甜甜的女孩子,從他一進屋開始,就輪流地搶著向自己下毒。

現在的女孩子都是這樣和長輩見禮的嗎。傅龍城暗暗搖頭。

傅龍城名動江湖之時,曾深受盛名所累,明著、暗著向他挑戰、攻擊的人不計其數。

殺了或者打敗天下第一令的令主,無疑是一舉成名最快的捷徑。

可是自從十年前,龍城在大明湖以殺止殺之日起,就再無人有這個念頭了,想不到今日這兩個小女孩,居然也敢向自己出手。

“傅大俠,你好厲害啊,我所有的毒對你居然都沒有作用。”溫小寶終於服了。

“是啊,傅大俠,你太厲害了,如此不動聲色地居然能化解我所有的毒啊,小豆佩服死你了。”唐小豆一臉崇拜。

“我都說了,傅大俠的武功天下無雙,根本不懼你們的劇毒,怎麽樣,這回信了吧。”冷小襖與有榮焉。

宛然也皺著鼻子道:“你們兩個還總吹自己是什麽用毒高手,也就欺負欺負我們這些武功不好的人吧。武功高到一定地步的話,可擋百毒呢。”

冷小棉一臉黑線:你們太失禮了。

傅龍城微微一笑,這些小女孩還真……可愛啊。

龍小趴一聲也不吭,微垂著頭,看著地麵,安安靜靜地。

…………

段段和叮當在花園裏閑逛時,看到了糊糊和一個臉圓圓的女孩子,女孩子懷裏抱著一隻極可愛的娃娃犬。

“這是慕容蘋果,是我侄女。”糊糊介紹道,然後問蘋果:“你是我侄女,沒錯吧。”

段段對蘋果是不是糊糊的侄女不感興趣,她很喜歡蘋果懷裏的小狗。

金黃色的小狗,小巧可愛,鼻子尖黑黑的,三角的耳朵尖尖地立立著,太可愛了。

“這是娃娃。”蘋果輕輕撫摸娃娃,娃娃探著頭,往段段懷裏蹭。

“娃娃也知道誰是美女呢。”叮當逗著娃娃。

糊糊拿出一把無花果給段段,“你喂它,它很喜歡吃水果。”

“是嗎?小狗也會吃無花果嗎?”段段接過來,拿了一顆遞到娃娃嘴邊。娃娃果真探著脖子去夠。

“放地下吧。”段段要求。

“好。”蘋果把娃娃放地下:“我家娃娃還會‘拜拜’呢。”

娃娃被放到青草地上,用力抖了抖全身的毛,左右四顧。

“吃啊。”段段把無花果往娃娃嘴邊放。

娃娃輕輕躲了一下,這金黃的果子雖然很好吃,可是剛才已經被糊糊喂了不少,現在可吃不下了。

段段奇怪道:“好像沒胃口啊。”

糊糊接過無花果:“不會啊,剛才還吃呢。”

忽然,娃娃似乎感覺到了什麽氣息,慢慢睜大眼睛,豎起背毛,不遠處,一雙烏黑明亮的眼睛正在灌木叢後注視著自己。

四個女孩子也發現了娃娃的不同,奇怪道:“它好像看到什麽了啊。”

“汪!”娃娃忽然發出一聲響亮的叫聲。

四個女孩子嚇了一跳,娃娃已經如離弦之箭猛地衝了出去。

“娃娃等等。”四個女孩子,忙提起裙子去追。

跑過一道青石子小路,轉過一道垂花拱門,娃娃一躍跳入一叢木香灌木後。

四個女孩子笑嘻嘻地追到了。

娃娃已經翻著肚皮被扔了出來,但是卻在空中靈巧地一翻身,平穩地落到了地麵。

四個女孩子正想為娃娃的精彩表演鼓掌,卻忽然都呆住了,一條黑色的,黑白花,精壯得如一頭小豹子的大狗,輕搖著尾巴站了起來,靈巧越過花牆,緩慢地向四個女孩子這裏走過來。

喜歡狗是一回事,追著小狗跑是一回事,被一隻不認識的大狗看著,是另一回事。

“娃娃……娃娃。”蘋果的聲音都有點哆嗦。

娃娃正豎著背毛,嗚嗚地發出低吼。可是,這對於麵前那大塊頭來說,絲毫構不成威脅。

“跑啊。”不知誰喊了一聲,三個女孩子轉身就跑。

蘋果楞了一下,轉身也跑,邊跑邊喊:“娃娃,快跑,娃娃,快來追我。”

娃娃太小,來不來追她們,她們感覺不到,但那黑白花的大狗“汪”了一聲,箭一般追了過來時,四個女孩子同時感到了一種極其明顯的壓力與恐懼。

“啊。”四個女孩子疊聲尖叫著,腿肚子哆嗦著,沒命地跑了起來。

“救命啊。”“救命啊。”還是段段最先反應過來,大聲喊了起來。

“喊什麽!收聲。”隨著一聲斷喝,一個比天使比天仙還要漂亮的白衣少年,神一般出現在四個披頭散發,精疲力竭,魂飛魄散地女人麵前。

“小豹子,坐下。”少年冷冷地喝。

追四個女人追得威風八麵的狗狗立刻乖乖地停在了少年一米之外的地方,靈巧地坐了,還搖著尾巴討好。

“誰讓你亂跑,我才走開一會,你就不見了。”少年訓斥著狗狗,“跟我過來。”

少年不看四個喘息不止的女人,徑直走了,黑白花如小豹子般的狗狗,此時卻如小貓般搖著尾巴,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身後。

望著漸行漸遠、玉樹臨風,給人無限遐想的頎長背影,四個人忽然同時道:“玉翎。”

段段、叮當和糊糊見過的是小井所繪的畫像。蘋果則是在江南時見過玉翎。

四人對望一眼,同時看到對方眼中的驚豔與惋惜。

四人都忘不了剛才玉翎目光掃過四人時,毫不掩飾地鄙薄和厭惡,都冷冷地打了個寒戰。

難怪以玉翎之姿,卻未曾見有蝴蝶翩翩來舞,哪個女人能受得了那麽有傷害力的目光啊。

不約而同地又都有些氣悶。

段段先道:“豈有此理,怎麽能讓那麽大的狗狗四處亂跑,若是傷了人,怎麽辦,他是怎麽辦事的。”

叮當不便議論府裏的少爺,誠心誠意地附和道:“小姐聖明。”

糊糊也生氣:剛才那什麽態度,你的狗嚇到我們了,倒好像是我們的錯似的。怎麽可以這麽不講理。

蘋果眼淚汪汪地:“娃娃,娃娃,嗚嗚,是不是被那大狗吃了啊。”

娃娃一臉黑線,使勁用頭蹭蘋果:“我就那麽不引入注目嗎?還是你嚇的魂還沒回來啊。”

“娃娃。”蘋果終於發現了小狗,一把抱起,又哭又笑:“娃娃,我還以為你被那壞狗吃了呢。”

娃娃掙了掙:“以為俺們狗像你們人啊,動不動就互相殘殺。俺們隻是隨便切磋下,怎麽會吃了我。”

蘋果:“娃娃,對不起,我不該丟下你逃跑。”

娃娃:“哦,原來你是在逃跑。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呢,害得小豹子陪著我在後麵使勁地追你,還喊你,你卻隻哇哇大叫,理都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