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後第三日,一輛馬車緩緩行駛至惟府門前。帷裳掀動,露出一個俊逸翩翩的麵龐,男子淺笑著走下車,回身看車廂,白玉般的手指撥開簾布,跟隨其後鑽出,女子身姿嫋嫋娉娉,透出清微淡遠的氣質。
惟江揚和尹聘早已等在府門準備迎接,惟願和成峪並肩走過去,身後小廝兩手拎了滿滿當當的匣子。
“嶽父,嶽母。”至跟前,成峪規規矩矩拱手行了一禮。
惟江揚笑著攬過他的手臂,“來,快進去!”
四人進府,惟江揚和成峪走在前,尹聘和惟願走在後。
“母親近來身體可好?”惟願問。
“好,你呢?”
“也好。怎麽不見姐姐的身影?”
尹聘用譏誚的目光斜看惟願一眼,笑道:“往日也不見你提她一句半句的,你們感情何時這麽好了?”
“也是奇怪,往日她好像無處不在,現在一看不見,總感覺心裏空落落的。”
“是嗎?”
“母親不信?”惟願笑。
“你今時不同往日,我哪敢不信。”
“母親說笑了。”
四人進入大堂落座,惟江揚先是親切地問候了下成峪父母的身體,又問了幾句簡單的尋常問題,成峪臨行前被惟願補過功課,回答得中規中矩,還算說得過去,隻是說話時餘光一直往惟願的方向掃,一副如坐針氈的樣子。
考慮到成峪的情況,擔心成峪聽不懂,惟江揚能問的問題不多,惟願估摸著時間差不多,打算將人帶回小院,卻聽惟江揚起了個新話頭。
“阿峪,你對‘生息’可有了解?”
成峪茫然地看了眼惟願,回道:“不懂。”
“不懂沒關係,我給你講講你大概就明白了。”惟江揚滔滔不絕地講解,“生息就是生財之道,打個比方,你現在有一百兩白銀,如果你什麽都不做,一年之後,你還是隻有一百兩,但是,如果你把這一百兩放到商鋪裏,一年之後商鋪盈利,一百兩就可能會變成一百五十兩,甚至兩百兩!你能聽明白嗎?”
成峪點點頭,“嗯,錢會越來越多。”
惟願的眉頭越皺越緊。
“沒錯!我們家的布莊形勢一片大好,蒸蒸日上,如果你把錢放到惟記布莊……”惟江揚指了指惟願,“也包括惟願正在經營的分莊,不但能幫到惟願,讓布莊生意更好,而且你自己也能賺到錢!”
“能幫到阿願?”成峪轉頭詢問地看向惟願。
惟江揚道:“當然——”
“父親!”惟願的忍耐到了極點,壓著情緒道,“成峪不懂這些。”
惟江揚斂容道:“我告訴他,他不就懂了?都是一家人,你難道怕我坑他不成?”
惟願聲音低沉,語調中透著冷淡,“他就算懂了也沒用,他沒錢,錢都在老夫人那,要不您去說服老夫人?”
“你!你這是什麽話!”惟江揚眼神變得尖銳而冷酷,直直射向惟願,周圍的空氣瞬間變得凝重。
這種氛圍和場景惟願早已經習慣,她麵色從容地站起身,道:“阿峪一直想看看我住的地方,父親若沒其他事的話,我和阿峪先行告退。”
聞聲,成峪幾乎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三兩步走到惟願身邊,跟著她往外走。
等兩人走遠,“嘭”的一聲,惟江揚手邊的桌子發出一聲巨響,水從茶杯裏四濺開來,惟江揚急促地喘著氣,手微微發抖。
尹聘趕忙用手順了順惟江揚的後背,歎了口氣道:“老爺別生氣,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嫁得再好有什麽用,胳膊肘隻會往外拐。”
“養不熟的東西!”惟江揚狠狠罵了句。
並肩穿行長廊,兩人漫步而行,成峪忽然對惟願道:“我有錢。”
惟願看他,“哪來的錢?”
“攢的。”
“攢來做什麽?”
“不做什麽,我都給你!”
“我不要,自己留著。”
“為什麽?”
惟願停下腳步,微仰著頭看成峪,在他清亮如水的雙眸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因為我得到的已經夠多了。”
成峪靜靜地注視她,眸中漾起探究的微波。阿願的話常常讓人聽不懂,像隔著一層朦朧的霧,相比之下,她的眼睛更為真摯,肆意而飽滿,像是在呈獻某種異常珍貴的東西。
讓人想去采擷……
成峪忽然靠近了一步,低下頭,像被惡魔蠱惑的蝴蝶,鬼使神差般輕輕落下一吻,蜻蜓點水,一觸即分。仿佛一股電流從脊背躥過,感官瞬間被點燃放大,惟願雙唇一陣酥麻,空氣似乎在這一刻徹底靜止。
目光交錯,兩人的心髒似乎在這一刻同步跳動,她輕啟雙唇,還未說出什麽,成峪再次貼上她的唇,封禁她尚未出口的言語,將她本就不清明的神誌攪得更加混亂。
這次時間更長,她好像忘記了怎樣呼吸,胸腔內的氧氣越來越少。很快,成峪鬆開她的唇,惟願微微張著嘴,輕輕喘氣,眼神淩亂,成峪看著她,眸子漸漸染上看不清的夜色。
就在這時,耳際忽然傳來女子銳利的聲音,刺破了寂靜旖旎的氣氛。惟願神色在瞬間變得慌亂,忙轉頭去看,定睛的刹那眼神恢複如常,左側園地,隔著一扇花門,隱約有兩個身影在交談,其中一個,惟願一眼便認出是惟悅。
“是誰?”成峪也看過去。
“我姐姐。”
惟願回過頭,正好跟成峪的目光相撞,她倏地撇開眼,仿佛被燙到了一樣。
“回你的小院?”成峪問。
“不……先不,我找姐姐說會話。”惟願匆匆道,“你先回去,順著這裏一直走,長廊盡頭右拐,再一直走就到了,熱粥在小院,你認識的。”
說完,惟願逃也似地朝花門走去。她走了幾步,回頭去看,見成峪不在原地,才鬆了口氣。
成峪總在她意想不到的時刻,做出一些說不上是驚喜還是驚嚇更多一點的舉動,將她的心弦狠狠扯動。每每,她隻能像個逃兵似地丟盔棄甲跑開,而他卻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想到這裏,惟願有些憋屈,下次一定要淡定,掌握主動權!
走近了,惟願看清另一個人的麵貌,是在府門前有過一麵之緣的梁允。找惟悅說話,隻是她這個逃兵的借口,沒走得更近,她在離兩人不遠的假山旁坐下,腳邊的一處小水池傳來清淩淩的脆響,兩人的談話夾雜著水聲飄到她的耳邊。
“話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你別再來找我!”惟悅似乎很不耐煩。
“我們兩人婚期都快定了,你忽然反悔,總要給我一個說法!”梁允憤怒地質問道,“你是不是看上其他什麽人了?”
“與你無關!你之前的樣子也不是很想娶我,怎麽現在非要纏著我!”
“你當初親近我,就是為了我的家世,如今這般,是不是有了更好的人選?我母親說得沒錯,你們這些做生意的,凡事都要比個高低好壞,最是勢利!”
“我凡事要比較,你難道不是嗎?你三番五次來這裏,次次都旁敲側擊想見惟願,我不明說,你當真以為我不知道你的齷齪心思!惟願嫁了人,你空了心思,你現在知道我的好了?”
梁允眼神閃爍不定,“你、你胡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