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願拍了拍手掌沾上的泥土,握住她的手稍稍借力起身,“多謝。”

笑眼女子好心道:“有權有勢是了不起,下次再見了她,記得躲遠一些,你惹不起的。”

說完,女子正要轉身離開,惟願見她要進去,立刻道:“一起吧。”

女子驚訝道:“你也是……”她笑眼彎了彎,“你方才站在人群裏,我還以為……”

“想看熱鬧來著,沒想到自己成了熱鬧。”惟願自嘲道。

至府門前,管事詢問姓名,惟願道:“許願。”

管事翻了翻冊子,找到名字,打了個勾,讓她進去。惟願在一旁等了等,聽到笑眼女子的名字——白秩。

兩人一同進去,一個仆人在前麵帶路。

成府很大,幾處流瀉的水池,旁邊栽種著些綠意盎然的竹子,布局很是雅致氣派。

白秩接著剛才的話題,道:“你不認識方才那人吧?她叫馮好晴,父親是知州,家中嫡女。你今日無意冒犯了她,這梁子怕是結下了,不過如今是在成府,她應當不會對你做什麽。”

知州,五品,哪怕是惟願偽造的身份也比不過,難怪這麽囂張!被推那一下,她可還記著呢,屁股到現在還隱隱作痛,這人倒不放過她了?

“不認識,隻覺得那人凶得很,十分蠻橫,不講道理。”

白秩笑道:“你這話要是被她聽去,又少不了一場腥風血雨。對了,你住在京城嗎?我瞧你眼生,好像從來沒見過你?”

“呃……剛搬來不久。”

穿過一道幽靜的小路,前方是一處明淨的院落,隱約傳來女子的說笑聲。

惟願怕她繼續問,趕緊轉移話題,“前麵就到了,你知道來的有多少人嗎?”

“十幾個吧。”

仆人將她們帶到地方,轉身離開。兩人並肩走進院落,三三兩兩談笑的人群都停下,朝她們所在的方向望過來。

惟願掃了一圈,視線落在一人身上,馮好晴也正看著她,目光交錯,最初的訝然過後,她似是嗤笑了下,偏過頭去,不再看她。

院門旁的屋簷下,案前坐著一個嬤嬤。兩人一間房,惟願和白秩理所當然住到了一起。嬤嬤登記時,惟願眼尖看到馮好晴所在的房間,隻有她一個人。

登記完,嬤嬤合上冊子,準備起身離開,對她們道:“今日都好好休息吧,明日考核。”

“是。”惟願點頭應道。

白秩則躬身扶了下嬤嬤,又往前送了兩步,一臉笑意道:“吳嬤嬤慢走。”

兩相對比,惟願覺得自己呆透了。

“你認識?”等白秩回來,她問。

白秩很坦誠,“事先調查過,吳嬤嬤是成老夫人跟前的老人,對她恭敬些沒什麽壞處。”

惟願點點頭。

兩人索性在吳嬤嬤坐過的位置上坐下來,這個位置轉頭望去,可以覽盡所有人。惟願數了一下,一共十三個人,她的競爭對手有十二個,包括身邊這個人。

耳邊傳來白秩的聲音:“不過,就算我準備得再充分,大概也沒什麽希望。”

“為什麽這麽說?”惟願轉頭看她。

“麵前這些人,家中父親的官職,至少都是七品,相貌學識大家大差不差,成二公子智力有缺陷,第三關很可能是成老夫人暗中操控,說到底,成家要選的是一個門當戶對的家族。”

“門當戶對……”惟願低喃道,如果當日小冊上寫的是真實的信息,她今日就不會有機會坐在這裏。順著白秩的視線看過去,是被幾張討好的笑臉圍著的馮好晴,她問,“最終入選的人,是她嗎?”

“極有可能,這裏數她家世最好。”白秩歎道,“十三個人裏唯一能帶婢女的,唯一能自己住一間的,也許……早就內定了。”

惟願心沉了沉,嘴唇抿成一條線。

白秩道:“你信不信,明日被淘汰的,不是所謂才貌不合格的人,而是家世最差的。”

“既然你看得這麽清楚,明知道沒什麽希望,為什麽還要來?”剛剛還那麽殷勤地討好吳嬤嬤。

白秩看著她,反問:“那你為什麽要來?”似是根本就不打算聽惟願的回答,她繼續道,“大家聚在這裏,無非都是同一個理由,想要攀上成家這棵大樹,連馮好晴也不例外。”

說完,白秩站起身,道:“折騰了一天,好累,我先回房休息了。”

惟願“嗯”了一聲,獨坐簷下發呆,心情因為剛剛的談話變得有些低落。

為什麽來呢?惟願問自己,她不願承認,總覺得自己跟她們不一樣,可得到的答案不會更好,隻會更不堪。如果不是要被父母賣給周大聲,她大概永遠也不會跟這些上等人扯上關係,成峪更是她不敢肖想的人物。

惟家。

涼亭中,兩個身影對坐下棋,棋盤上棋子尚不多,執黑棋者落下一棋,白棋頓時無路可走,已成死局。

惟悅笑道:“我又輸了,允哥哥。”

“下棋要專心,你總是心不在焉。”梁允溫言批評道。

“再專心致誌,我也贏不過允哥哥你的!”惟悅在石桌下揉了揉手腕,“我們都下棋下了這麽久了,要不去喝會兒茶?”

梁允下棋很認真,惟悅棋技太差,棋品也一般,常常悔棋,完全不能滿足他對一個棋友的期待。

他玩得不盡興,但也無法,正要答應,突然想起那日府前的驚鴻一瞥,心下一動,轉口道:“聽聞二小姐棋藝不錯,上次匆匆一見,沒來得及結識,不如請二小姐過來,與我切磋一局?”

惟悅雙眸一深,膝上的手悄悄攥緊,棋藝不錯?她怎麽不知道?那廝整日待在分莊,何時與人下過棋!

見惟悅不說話,梁允叫了聲:“阿悅?”

“呃,好啊。”惟悅牽出笑容,上次已經拒絕過一次,再拒絕就顯得太小家子氣了,她對身旁的婢女道,“碧心,去小院請二小姐過來。”

“是。”

過了一會兒,碧心回來,惟悅見就她一人,心下不由鬆了口氣,問道:“阿願呢?”

“二小姐染了風寒,如今正在臥榻休養,不便見人。”

“風寒?”惟悅狐疑,昨日見她還精神奕奕,在口舌上絲毫不落下風,怎病得這麽突然?

梁允問道:“病得重麽,可有大礙?”

惟悅壓下滿腹狐疑,笑對梁允道:“允哥哥不必掛心,自有大夫為她診治,過兩日大約就好了。我們移步茶室吧,我父親前幾日從江南帶回來一些茶葉,我喝不出好壞,你來幫我品嚐一下。”

梁允隻得收了蠢蠢欲動的心思,“好,請。”

成府別院。

惟願靜坐了會兒,也打算回房休息,養精蓄銳。就算希望渺茫,不到最後一刻她也不會放棄,她不會認命,因為命運待她向來刻薄,她擁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爭來的。

不經意間抬眼,一撮人朝她的方向走過來,為首的正是馮好晴。

惟願端坐不動,嚴陣以待,她得罪不起馮好晴,也不能得罪她,最好是當個小透明,沒人注意,這樣就沒人核實懷疑她的身份。

可偏偏怕什麽,來什麽。

馮好晴走到她麵前站定,居高臨下地道:“有人好像認識你。”

惟願一驚,心沉入海底,一人從馮好晴身後走出來,對她道:“你是不是惟記布莊的惟願?我去你們店裏買過衣裳,見過你兩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