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峪說完,見她神色有異,問:“怎麽了?”

惟願收回手,將菜刀放回原處,慢慢卷起袖擺。

袖擺沿著白皙細嫩的小臂一直往上,成峪不明所以,隨著她的動作,視線逐漸上移。突然,他眸光巨顫,眼簾映入一道道縱橫交錯的傷疤,在如玉般的手臂上顯得異常扭曲和猙獰,下一刻,他呼吸幾乎停滯,傷疤完全展露,一筆一劃刻著的,是他的名字。

“這——”

惟願緩聲道:“記憶裏,我從小在宮裏長大,後來被四殿下看中,調到武悅殿伺候。從前的很多事情都很模糊,我記不清幼時發生過什麽,記不清和四殿下的第一次見麵,宮裏也無人與我相熟。每天,我身邊都有很多人,他們躲在暗處,仿佛每時每刻都在,我的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的監視之下。我不知道手臂上的傷疤是何時存在的,但本能地想隱藏它,讓它不被人發現。像是一個人的名字,我親手所刻,我想,他一定是很重要的人。”

成峪胸腔好像被什麽東西填滿,卻酸澀得快要將他整個人淹沒,他猛地將人抱住,輕聲喊著:“阿願。”

對方力氣太大,惟願身上骨頭快要碎掉,忽然,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她驀地怔住,熟悉又陌生的香味似乎化成一柄柄勾子,勾動著她模糊不堪、朦朧不清的記憶,記憶卻像煙霧般繚繞,摸不到,抓不住,看不清。

頭兩側突突地疼,惟願放棄挖掘大腦,掙紮兩下,“放開我……”

成峪將臉埋在她頸間,“不放,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惟願心下微震,默了默,道:“知道了,但你再不鬆開,我就要被你勒死了……”

成峪這才將人鬆開,惟願看著他,心下十分複雜,問道:“我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簡而言之,李隆弦將你抓走,用藥物洗去了你的記憶,並植入了一些不屬於你的記憶。”成峪道,“我帶你回家。”

“這裏是四殿下的地盤,外麵明裏暗裏都是他的人,走不掉的。”

成峪從懷中掏出一個人皮麵具,遞給她,“戴上這個,”他朝身後倒著的宮女看了一眼,“換上她的衣服,出了武悅殿一直往前,去找太子,他見到你,自會幫你。”

“你呢?”

成峪隻道:“顧好自己。”

惟願皺了下眉,似乎對這個回答很是不滿,但沒說什麽。成峪交代完就離開了,惟願將門口的宮女拖到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扒下她的外衣換上,又戴好假麵,仔細檢查了下,低首走出廚房。

出了武悅殿直走,不久便來到太子殿外。惟願還未開口,一侍衛就快步朝她走來,道:“請隨我來。”

穿過長廊,停在一個房間前,侍衛敲了敲門,得到應允後,帶著惟願進入。

“殿下,人已帶到。”

書案前,李隆潛抬起頭,對侍衛道:“你先下去吧。”

侍衛退出去,門被合上。惟願微蹲行禮,“參見殿下。”

“免。”李隆潛盯著她的臉打量,不鹹不淡道,“成峪上哪兒找來這麽一張駭人的假麵?”

“……”惟願摸了摸臉,有這麽嚇人嗎?“汙了殿下眼睛,我這就取下。”

“不用麻煩了,等會兒就送你出宮。”

惟願隱隱不安,“殿下,若四殿下發現我不見,成峪他……”

李隆潛微微挑眉,“擔心他?”

“……嗯。”她雖不清楚局勢,可李隆弦到底是皇子……

李隆潛輕笑,哼了聲,“我倒更擔心老四。你一安全,成峪便沒了顧忌。他回京後本就要報三年前老四害他之仇,隻是老四做事謹慎,證據難以收集,沒想到老四卻先忍不住對你出手,觸了他的底線,他便也管不了許多了。”

“他想做什麽?”

“老四通敵賣國的書信這會兒就藏在武悅殿寢室。”

惟願立刻意識到什麽,“書信是偽造的?”

“聰明,不過也有一些真的,真真假假,難以分辨。”

“這……若是被發現,可是欺君之罪!”

“未必不是父皇的意思。”李隆潛眸中神秘莫測,“隻要結果是一樣的,過程如何不重要。”

惟願心中不安極速增大,此事非同小可,要麽一招斃命,要麽自尋死路。“他什麽時候行動?”

“這會兒,人應該已經在朝暉殿了。”

李隆潛眼底有光芒閃爍,結果無論如何,他都喜聞樂見。

成峪在朝堂施壓,李隆弦如今自身難保,就算發現惟願失蹤,也分不出精力搜查。惟願借太子的名義出了宮門,坐上一輛馬車,一路風平浪靜,馬車一直到成府門前才停下。

成峪早就安排好了接應的人,惟願跟著人往裏走,越走越偏僻。不多時,“夫人,就是這兒了。”

惟願抬頭看著上麵的匾額,喃喃道:“秋涼院。”

“夫人自己想自己進去逛逛,還是我帶您去書房,等公子回來?”

“你去忙吧。”惟願道。

“是。”

惟願走進去,每一處都停下來看得很仔細,希望能想起些什麽。院落偏僻,走了許久,連個人影都沒見到。

瞥見一處小亭,她走過去在石凳上坐下,揉了揉酸疼的腿,自言自語道:“這麽大的地方,不會一個人都沒有吧?”

正想著,忽然,一道聲音從遠處傳來:

“喂,看你半天了,鬼鬼祟祟的,做什麽的?”

惟願轉頭看去,隻見一個圓臉女子正瞪著眼朝她走過來,剛才她話中說的鬼鬼祟祟的人,很明顯是在指她。

回想方才自己的表現,很像一個小偷嗎?雖然但是,成府的下人都這麽囂張嗎?

很快,熱粥走進亭中,視線在惟願身上打量,衣著樸素,麵容普通,新來的下人?就這麽大咧咧在府裏瞎逛,就沒個人來管管?

“跟你說話呢,幹什麽的?新來的?”

這個下人看著有點凶。“我……等成峪。”

熱粥眼睛立時又瞪大了一圈,“公子的名字是你能喊的?有沒有規矩!”

“你是不是誤會了,我不是新來的下人。”

“那你是……”

“大概……也許……”成峪說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應該不會有錯,惟願清了清嗓子,自信道,“我是秋涼院的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