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光靜靜地看著麵前的梵音,好似從未認識過那樣看著,或許在他的記憶之中,梵音還是那個不需要多大力氣就能掌控的少女,畢竟她對自己有著十成十的信任。

可是在那麽一瞬間,瑤光想起來了那一晚,麵上的神色忽然間變得複雜而微妙。梵音,當她在自己的身 下婉轉承歡的時候,當她用那雙琥珀色的眼眸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時候——那顆心,的的確確為之顫抖過。

也或許後悔過一瞬間呢。

梵音沒有等到答案,自己抹了一把眼淚,起身便要走。

“你走不掉的。”瑤光靜靜地看著窗外,輕聲提醒。

梵音最不怕激,聞聲斷喝,“我偏不信!”她兩步越前,一把要推開男人向著屏風外奔去,不料他使得什麽詭異手法,明明衣袂交錯瞬間,將手腕一翻,扣住了她的手指,輕輕一拉,便帶了回來。

梵音去意已決,又哪裏這般輕易相與,隻是一股蠻力與之衝撞,猛力推搡著,一疊聲怒道,“你放開我!強人所難算什麽!難道你忘了我的身份了麽!?我可是攝政王府的人,你掂量仔細了!”

男人禁錮著她大半邊手臂往榻上拖去,語調不見一絲波瀾,“我說了,不可能。憑他天皇老子還是蕭雲靖來了,都不可能。”

兩人周旋之間,梵音不知怎的摸到別在瑤光腰間防身的那把匕首,猛然一抽,但聞泠然出鞘聲,她已把刀刃抵在喉間。

連退數步,秀目一瞪,冷然道,“不要再逼我!”

瑤光神色微微一凜,很快笑了起來,“徒弟,你這是做什麽,要殺我嗎?”

梵音冷笑了一聲,“我怎麽會是師父的對手呢?”那一把匕首在空中轉了一個圈,便從指向瑤光的方向轉到了自己,梵音的聲音透出幾分得逞的快意,“雖然不知師父你囚禁我在此究竟有什麽目的,不過嘛...你說我若是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死了,會不會打亂你的計劃呢?”

她看到瑤光霎時失色,心中竟隱隱有一種莫名的痛快,又很快化作難以言喻的悲涼,顫聲叫道,“你知道我敢的……讓開!”

“梵音,把刀放下!”瑤光直直看著她,終於不敢再動,。他滿麵寒霜迅速消融,語氣幾近祈求,“……先把刀放下好嗎?那刃鋒利的很,不是說笑的。”

梵音哈哈大笑,“師父,您未免太不了解我了,我從小到大都被養在王府之中,所有人都以為我必然是一個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嬌滴滴的大小姐,可實際我從未得到過任何人的關懷,甚至於皇叔,你以為我不知他的目的麽?我隻是他用心栽培出來的一個繼承人罷了,倘若我不中用,自還會有別人取代我....”

這句話不知中了什麽咒。

瑤光悚然般一震,倒退兩步。

他勉為其難地微勾唇角,隨即緩慢地,蔓延整個麵龐都是蒼涼的笑意。

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心軟的,他告訴自己。

他眉眼微彎,終於大笑出聲,“好,好了,梵音,我原本以自己受盡世俗之苦,人間試煉,原來你也是一樣的淒慘啊,你也不必以死威脅我,我放你走便是了……”說著說著,呼吸一窒,陡然蹙眉,右手捂住前胸,緩慢地俯下 身去。

鐺啷一聲,匕首落在地上。梵音幾乎是下意識地奔上前問道,“師父,你……你怎麽了?”

沒有回答。

她彎下腰,伸出手去,“怎麽回事……可是我傷的麽?”又兀自喃喃,“不可能……”

話不曾完,那隻手被男人握住,隻稍一用力,她整個人便被帶入懷中。

瑤光一臉溫文爾雅的笑容,眼中似有得逞的狡黠,無謂笑道,“你還是不舍得對不對?”

梵音怔忡半刻,待意識過來受了騙,整張臉迅速通紅,憤慨且愧——她全力揮出一拳,大聲喝道,“休想!放開!”

她已氣極。明明下了幹脆果決的心,想把這團亂麻斬個幹淨,自此再無牽連,可是看到他痛苦俯身的一瞬間,這些個籌謀竟瞬間潰不成軍。

這算什麽?!這算什麽!?

她不住錘打著,氣的渾身顫抖,已是口不擇言,“瑤光,我萬料不到你如此卑鄙,竟連我最後一絲憐憫也不放過,怎樣?見我被算在你掌中,你心滿意足了麽?!你囚得我三日五日,囚不得三年五載,有朝一日我要殺了你,親手殺了你……”

她的手忽然觸及了某種濕潤的黏意,翻袖一看,掌心有血暈開的紋路。陡然一驚,不由得停下動作。

怎麽回事?

她再抬頭看時,男人豆綠長衫右襟處有一大片刺目的血跡,已然侵染透了三重衣,還在緩慢地擴散著。

瑤光光潔的額頭上一圈細密冷汗,卻好像一點感覺不到疼,仍舊抱著她,麵對她滿麵愕然,還是微微笑著,“別走了…好麽?”

梵音的手駐留在半空,整個人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滿臉的失措惶恐地蜷縮在瑤光的懷裏,“怎...怎麽回事?你...”

“梵音哪。”瑤光將她整個人打橫抱了起來,重新放置在了床榻上,“你乖乖地呆在這裏,要不了多久,我就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訴你,可好?”他的手緩慢地撫摸著少女的臉龐,似是癡迷一般默默喃喃,“生不逢時,原來竟是這等滋味啊...”

梵音才要說話,忽然之間窗外傳來一聲巨震,連帶著院落之中的樹木也跟著劇烈晃動了一下,她受驚一般地坐起來,“怎麽回事?”難道是蕭雲靖已經發現了自己的異常,追查上來了麽?她的心思忽然間兩相為難,竟然不知自己想不想蕭雲靖找到她。

瑤光靜靜地注視著窗外的響動,嘴角卻勾出了一個飽含倨傲的微笑,“你是在想他會來救你嗎?放心,他一時半會還找不到這裏,來的是我的一個故人,而現在,我也該去會一會他了。”

說完之後,他起身整理衣襟,腳步雖然有些不自然,卻在梵音麵前站了起來,取走了牆上懸掛的暗紅色袖劍,轉身出門去了。

梵音靜靜地坐在那裏,任由眼淚一顆兩顆地順著消瘦的下顎流淌下來。

薑沉璧目光所及一片漆黑,她環顧四周,嗅到了一股腐爛的味道。

嗯....很顯然這不會是什麽好地方,很顯然將自己關在這裏的人不會抱著什麽好念頭。她隻是覺得奇怪,先才是曾經聽顏弈提及瑤光此人,不過那個時候此人還姓周,既然兩個人是故人,時過境遷,有什麽樣的仇恨能讓他蟄伏這麽多年?且從未聽顏弈提及過?

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擦亮一盞燭火,又怕看到某些奇奇怪怪的血腥東西自己嚇著自己,隻能勉強摸黑前行,先才的一戰耗損了不少精力,又不能在短時間內再次開啟黃金瞳。

這就很鬱悶了。

薑沉璧真想見見那個傳聞之中的周淩濤,到底是個什麽傳奇人物,在瀾滄江一戰都能死而複生。且這些年不聲不響地韜光養晦,竟然也給他成就了一方人物。

原本寂靜無聲的黑暗之中,忽然間傳來不知何處的絲絲響聲。

薑沉璧頓住了腳步。

這是啥動靜?

待到反應過來的同時,她感覺到額頭上有冷汗一顆一顆地落了下來。

那似乎是....蟒蛇腹部摩擦過石壁的聲音。

也就是說,這殺千刀的什麽瑤光將她關到蛇窟了!?薑沉璧倒抽一口冷氣,一時間再也顧不上許多,她可不是那個鬼娃或者行香子,能百毒不侵,要是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被咬上一口,她找誰說理去?隻得將雙手平舉在空中結印,刹那之間絲絲縷縷的金光浮現,似乎在她掌中形成一個小小的八卦陣圖,流光溢彩。薑沉璧口中輕喝聲,“赦!”

一霎時周圍燃起了小小的火束,而幾乎就在同時,她的眼眸對上了另外一雙在黑暗之中蟄伏的,綠瑩瑩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