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景一昏就昏了整整一天一夜。

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清醒過來,齊雲姝除了去廚下做吃食就是坐在床前陪著他。

或是在說梁天以前做過的事情,有過的經曆,或是捧著趙景正在看的一本《時政雜要》念給他聽。

她的聲音很好聽,柔柔地,輕輕的,軟糯不膩,趙景聽著隻覺得是一種享受。

要不是他心口痛得厲害,他真舍不得睜開眼。

“你醒了!”他一動齊雲姝就發覺了,放下書來扶他。

“娘子辛苦!”趙景沒有漏看她眼下的青黑。雖然他人是昏迷的,但是旁人不知道的,他全程都有意識,而這才是他最痛苦的事。

他耳聰目明,什麽都能聽得到感受得到卻看不到,也無法動彈,更無法給出任何反應,以往發病時就是自己一個人躺著熬時日,可這一次卻格外不同。

雲娘就像一隻勤勞的小蜜蜂一般,一直在他的耳邊不停地“嗡嗡嗡”叫。

說著一些他從未經曆過,甚至好多都未曾聽說過的事。

聽著她的鼓勵,她的安慰,滿滿都溢著關心與嗬護。

第一次他感受到了對世間的留念之情,他掙紮著想活下來,所以這一次他比以往發病的時候少昏迷了兩天。

平常最少都要連著昏迷三日,不吃不喝。

剛開始趙大甲和許氏看在一百兩的份上還會擔心一下,後來習以為常了,就把他的房門鎖住理也不理他。

隻等每天來走個過場瞧上一眼,湯湯水水都少不了,全是她一手做了喂給他的。

“謝謝你!”他握住她的手艱難地啟唇。

他這麽大,第一次發自內心地說這三個字,而不是為了演戲。

“嘶……不用,不用,我盼著你早些好起來!”齊雲姝瞧見他恢複了一些欣喜異常,隻是被他握住的手好痛。

“怎麽呢?”趙景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痛楚,低頭便瞧見她手指上的紅痕和水泡。

“沒事……隻是熬藥的時候燙到的,都……快好了!”齊雲姝抽出手。

她這裏都是皮外傷不算什麽。

“你現在醒了,先喝碗粥再歇歇,我去鎮上再給你抓些藥回來!”齊雲姝喂他喝了粥轉身要走卻被趙景一把拉住:“等等!你哪兒來的銀子?”

齊雲姝被問得一蒙:“那……那五十兩怎麽著都夠了!”

趙景攔住她:“不行,那銀子是還給裏正的,不能拿來抓藥!”

“救命要緊!”齊雲姝反駁。

“你聽我的,沒用,我的病是老毛病歇歇就好!”反正再怎麽抓藥也是治不斷根的,何必費那事。

趙景的態度很堅決,並不是說說而已,而且他還將銀子從齊雲姝那裏要了回去,自己藏在了床頭,這是鐵了心不準她拿去抓藥了。

齊雲姝氣極,看他神情萎靡,整個人蔫蔫耷耷的沒有精神,曉得他的病定然沒有好,指不定什麽時候又反複發作了。

“那行吧,我去山裏挖草藥!”趁著他昏迷,她大概研究了一番他的病情,病根子診不出來,但是當發燒和寒病來治也沒毛病,那餘下的半包草藥裏配的藥她也一一整理出來了。

“我……跟你咳咳……咳咳一塊兒去!”趙景堅持要坐起來。

“不行,你現在這樣隻能靜養,越折騰越好不了!”齊雲姝朝外麵看看,此時天色還是大亮,難得今日的天氣不錯,正是進山的好時候。

趙景想了想,揚聲喚了一聲三姐。

房門被推開,一個穿著粗布裹補丁的中年女子鑽了進來。

她的背有些駝,麵容蠟黃,一副嚴重營養不良的模樣。

“老七,怎麽啦!”這把子聲音聽著還算年輕。

聽著稱呼,齊雲姝知道應當是前些日子不在家的趙三丫,她約莫三十歲,之前嫁了人,但前些年被夫家休棄了,一直跟著趙大甲一家人生活,前些日子代替許氏去她娘家幫忙撒秧子去了。

近日才回來,許氏一向是一邊嫌棄她,一邊又喜歡拿她當牲口一樣使喚。

隻要她在,家裏吃喝拉撒、洗衣喂豬、打柴割豬草的事情就全都是她的。

而她因為寄人籬下,無所去處,一向也都是默默忍受了的。

從不反抗,也從無怨言!

趙景將齊雲姝的想法說了,她略微沉默了一會兒點頭道:“那行,索性我現在也莫的啥子要忙的,先帶弟妹走一趟!”

齊雲姝連忙道謝,叮囑趙景在家好生休養著,啥事都莫要操心。

有什麽活計等著她回來做!

這話當然是說給在門外院子裏假裝喂雞卻豎著耳朵偷聽的許氏聽的。

她扁了扁嘴尖著嗓門指桑罵槐:“喲,一屋子的病秧子,這個病完那個病,讓你們有事沒事往鎮上洋盤,該你們淋雨該你們病……”

“大嫂,你少說兩句!”三丫聽不過去,路過她身邊時輕輕勸了一聲。

許氏一看是她更來勁兒了橫了她一眼甩臉子:“哼,你給我搞快點兒,屋頭還有一堆的活沒幹!”

三丫不想激化矛盾,惹怒了大嫂,她肯定就不放她出去了,便拉著齊雲姝趕緊溜了。

流雲山顧名思義,裏頭樹木繁茂,雲朵飄浮,流雲朵朵,仿似置身雲端。

山中有寺廟,裏頭的住持一向被人傳得神乎其神。

村中人都以活神仙呼之。

齊雲姝隻在山腳下轉一圈,便看到了要用的草藥,直呼運氣好。

“弟妹,你真的會醫術,這麽厲害嗎?”趙三丫力氣很大,挖起草藥來,揮動著鋤頭吭哧吭哧幾下就挖出來了。

原計劃要好幾個時辰的,在半個時辰之內就挖到了。

“我對於醫術不算很懂,隻是略通!”齊雲姝懂得是現在的中醫,臨床經驗也不多,看的多是前人的經驗之談,沒有過實踐,怎敢說自己懂。

“那你也好厲害,這些東西原來是草藥,我以前砍柴路過這裏都以為是雜草來著!”

齊雲姝失笑,在陽光下再一次打量著趙三丫。

她皮膚不好,臉盤子又遺傳了趙家的大臉盤子,但是臉無二兩肉,顴骨高高突起,看著好似不好相處,可笑起來時卻有彎彎的星星眼,讓她平白多了兩分生氣。

齊雲姝淡淡地謙虛了一回,提醒她已經采夠了,兩人便踩著夕陽的碎影返回家中。

進入村子裏,趙三丫突然緊張起來,扯著齊雲姝的衣袖渾身顫抖著。

“三姐怎麽呢?”齊雲姝一臉不解。

“你……你看前麵!”

趙三丫指著不遠處的牛欄旁,站著一男一女,女的不認識,是個包紮著麵條的年輕小媳婦,長相普通但勝在年輕,尤其是粗布衣衫下那無法包裹住的波·濤洶湧,惹人無限遐想。

而那男的卻是老熟人了,正是動不動就強訛人的村中裏正黃德正。

“桃花,你嫁過來也有一個月了吧,你家男人那方麵可還行?”

“要死了喲,老鬼,老娘的房·事難道還要向你匯報?”

“不報報,那咱比比……來,來,來呀……”黃德正伸手抓了一把,軟綿·綿的一團,跟棉花似的,頓時喜得眉開眼笑。

“喂,死鬼,你要麽子喲……”那小媳婦紅著臉躲開。

齊雲姝怎麽瞧都覺得是在欲拒還迎。

“我們……我們跑,好……好可怕!”三丫發著抖,不停地推她。

“噓,三姐,別說話,他們就在咱們的必經之路上,這樣過去會驚動他們的!”齊雲姝將她拉回兩堵牆的縫隙裏。

還好兩個人都瘦,擠進去躲著一點兒問題都沒有!

“我……我怕!”三丫蠟黃的臉皺成一團,雙腿戰戰。

齊雲姝用力扶住她,隻盼望著牛欄裏那兩人不要大白天的搞貼·身大戰,不然她們恐怕就藏不住了。

同時暗暗懊惱,早知道運氣這麽不好,就該在那裏呆著多采采草藥的。

“啊呀,冤家,你莫要那樣……”

“冤家……冤家……”

動靜弄得不算大,但兩人距離太近,聽著卻是異常地響亮。

齊雲姝還好,雖然從未經曆過,但畢竟是經過島國愛情動作片洗禮的,還不覺得有什麽,隻趙三娘卻越抖越厲害,甚至捂著雙耳咬著雙唇一副不敢看不敢聽的模樣。

齊雲姝不明白的是,她好歹也是成過親,洞過房的人怎麽就這麽害怕,又不是蛇蟲鼠蟻除了有些羞人以外並沒有那麽嚇人。

看她這樣卻有些感同深受之感,齊雲姝拍拍腦袋,她不知道她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看著這情形自然而然就冒了出來。

“啊……冤家……你要死了!”

“啊……不要,不要,求你不要……”

兩聲劃破天際的尖叫,卻來自不同的兩個人,一個自然是正在與黃德正成就好事的年輕少婦,一個卻是來自趙三娘。

齊雲姝驚呆了,想拉著她拔腿就跑,卻發現早就已經驚動了那邊,黃德正陰·邪的目光已經望了過來緊緊地盯住了她。

那目光如同狩獵的狼瞧得齊雲姝也忍不住打了個寒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