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音又低又倦,藏著不易察覺的迫切逃避,這是她最頹軟的時候,即便她的語氣甚為恭敬,陸恒還是聽出了其中意味。
身為大理寺卿,他在詔獄裏見過太多狡猾的犯人,他們一個眼神一個表情,他就能判斷出這人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餘晚媱這點拙劣的敷衍他看的清楚,床笫間的歡情誠然讓他沉迷,但他也不可能真就色令智昏了。
她還被他攬著身,細長粉白的頸子無力側倒在枕頭上,長發散亂鋪開,頰邊滲出點點汗,眼睫垂下,目光渙散,嘴唇在他一遍遍親嚐密吻中越發紅的勾人,他握緊了腰肢,渾身的火在快燒到盡頭時驟然因這句話被掐住。
兩人竟就這麽僵持住了。
餘晚媱等不到他撤走,攢了氣力想從他懷裏出來,兩條細長的腿剛挪,他猛地鬆手,極其果斷的退身,快的她根本沒有反應時間,酸著腰掉到褥子裏,愣是緩不過來神,眉心裏皺出結,身體汲汲無力。
陸恒憋著一身沒降下來的火撿了褂子穿上,斜眼睨過床,她咬緊唇,紅著眼尾在顫,褻衣主腰被他扔在床尾,那肩頭頸側印子極其醒目,昭示著他先前有多瘋狂。
陸恒閉了閉眼,躁氣越來越湧起,可再睜開已是淡漠。
餘晚媱攥著被艱難坐起來,靠到枕頭上,抬起臉望著他,隻字未言。
陸恒神色發寒,轉身進了盥室。
餘晚媱偏過臉,耳聽盥室裏的水聲,一如那幾個月裏他們同房後的情形,這種默契是他定下的,他要求她遵守,她遵守了,他又想打破。
餘晚媱抹去快要掉落的淚水,抱著被子將自己蜷縮住。
她沒有錯,她隻是不想再承受過多的傷害了。
——
後麵兩日陸恒又恢複成原先的冷淡,倒讓餘晚媱鬆了口氣。
這日清早下起了小雨,沒多大,斷斷續續的,餘晚媱醒來後,安福堂那頭使了婆子來,說讓她好生睡著,陳氏將她的晨昏定省免了,還給她送了參湯。
這在眾人眼皮子底下,陳氏也不可能會毒害她,這參湯想來是做給陸恒看的,餘晚媱心安理得的喝了湯,婆子走後,她又回屋睡了回籠覺,這一覺睡到快晌午,再醒來外麵雨下停了。
幾個丫頭掀了屋廊上雨簾,陽光從窗戶照進來,餘晚媱手遮著額頭,趿著鞋下地,西廂房裏屋的窗戶正對著花牆,她就見兩個丫頭衣著打扮的半大姑娘被秀煙領著從東廂房過來,秀煙帶她們進屋裏,瞅見餘晚媱還穿著單衣,忙給她披上一件碎紅夾襖,笑道,“夫人,世子爺專門挑了兩個丫頭來咱們屋伺候,都是老實本分的。”
她叫那兩人近前,一個叫叢菊,另一個叫叢梅。
這名字一聽就是陸恒取得,看她們謙卑拘謹的樣子,確實比陳氏撥來的叫人安心,但無論如何,這是陸家的丫鬟,她不能掉以輕心。
秀煙給兩人安排了事情去做,等她們走了,秀煙神秘兮兮的壓低聲道,“夫人,今早正院鬧了一通。”
餘晚媱呷了口茶,“叫你別總往別的院子瞎打聽,你總沒記心上。”
秀煙撥了撥火盆,讓銀絲碳燒的更旺些,蹲在那兒烤火,“也不是奴婢非要打聽的,這滿府下人都知道了。”
餘晚媱頓住。
秀煙哈了哈手心,往紫金手爐中加了些燒旺的碎碳,度著熱正好,才塞給餘晚媱,笑道,“老爺屋裏的香雲姑娘忽然被老爺攆了出來,叫人牙子給賣了!”
餘晚媱好奇,“為的什麽事?”
她記得陸韶安對這個通房甚是寵愛,怎麽會突然就變樣了。
秀煙撅嘴,“這奴婢就不清楚了,他們都說,老爺一屋子通房,現下又來個陳府的表姑娘,這嬌養出來的大家千金,老爺這心自然就偏到她身上,他們都說,這是香雲姑娘沒鬥過那位表姑娘,才落得這麽個下場。”
餘晚媱聽的後背生涼,陸家已是極清貴的人家,尚且有後宅女人相爭,她們隻能依靠男人的寵愛,一旦沒了寵愛,便再無活路,她現今是陸恒的夫人,陸恒的後院暫時沒有女人,有很多時候,她甚至是慶幸陸恒不好女色。
她又想到昨晚,他像頭餓狼,不管不顧的向她索取,她是有些怕的,她隻是個普通女人,也想過能得到丈夫的愛,可是陸恒不同,她和陸恒的身份有天壤之別,他可以肆無忌憚,甚至能將這當做小情趣,膩了就扔,她不想成為仰仗丈夫愛意才能活下去的女人。
她有自知之明,不能糊塗。
秀煙看她發呆,又笑道,“奴婢給忘了樁重要的事,英國公府的傅姑娘遞帖子來邀您和二姑娘過府談心,這會子馬車都等在外頭了。”
餘晚媱連忙放下手爐,招呼她給自己換衣。
——
馨蘭榭內。
陸瓔手邊正放著一碗黑乎乎的藥水,她就是不碰藥,氣的陳氏數落她,“你個小沒良心的,還沒被英國公府認回去,就不想聽我的話了?”
陸瓔癟著嘴,“母親總說隻要我繼續喝藥,傅伯母一定會認我的,可是我的身體越來越差了,傅伯母還是沒鬆口,我要是再喝下去,我就真的活不了了!”
“怎麽會活不了,這藥隻是讓你看起來像病重,你現在身子弱,英國公夫人才會憐惜你,你以為她是傻的嗎?”陳氏道。
陸瓔將袖子擼起來,她的皮膚很薄,能看清青紫色的血管,仿佛稍用力,就會將皮膚戳爛,“我真的受不了了,磕一下都會流很多血,我聽說現現在那屋裏都是大哥哥的人,母親想安插人手都不能,大哥哥對她這麽好,我就是想嫁他,估計他都不會願意的。”
陳氏道,“等你嫂子懷上了,用孩子的臍帶血給你治好這毛病,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到時候打發了她,你再被英國公府認回去,憑著你的身份,有幾個男人會不願意娶你?”
她停了停,感歎一聲,“論起來滿燕京城都找不出比你大哥哥更出眾的人,他後院幹淨,你嫁給他,這陸家就能掌在你手裏,你難道甘心讓給外人?”
陸瓔自是不願意,到底端起碗來把藥喝了。
“這才對,昨兒正院的事你也知道了,老爺屋裏多了個陳蓉,連香雲都被擠走了,你舅舅家現在是個缺錢的窟窿,就指著咱們家接濟,陳蓉要是哄好了老爺,肚子再一爭氣,生個庶子出來,咱們家又要不得安寧,你要是懂事的,就該給我爭一口氣,”陳氏低頭歎氣,拿著帕子給她擦嘴,“過會子到了英國公府,你想辦法讓你嫂子把你碰破皮,英國公夫人最是菩薩心腸,看見你受了傷,還不得心疼,到時候她以為你在陸家過的不好,肯定會把你認回去的。”
陸瓔登時高興了,急慌慌讓丫頭扶著自己出門。
陳氏送她出來,恰見餘晚媱候在馬車旁,陳氏和善的拉著她道,“到了英國公府,瓔兒可就指著你這個嫂子照顧了,她身子不好,切不可讓她亂吃東西。”
餘晚媱點點頭,“母親放心。”
陳氏便鬆手,看她們上車遠去,隨即轉頭回府,繞路過正院,也沒停下,當先回安福堂,那裏正候著丫頭小翠,陳氏落座後衝她笑道,“一大早老爺屋裏那麽大陣仗,到底是鬧得什麽事兒啊?”
小翠告訴她,“老夫人哪裏曉得,那香雲姑娘前些時候跟不少人說了老爺在小葫蘆巷養外室的事,今早又偷偷往陳蓉姑娘吃的周裏下了虎狼藥。”
“她吃了?”陳氏問道。
小翠道,“可不就吃了,現下陳蓉姑娘沒法生育了,跟老爺哭了一早上,老爺心疼壞了,這才下狠心處置香雲姑娘。”
陳氏朝李媽媽示意,李媽媽拿了兩大塊金子塞給小翠,小翠當即寶貝似的放荷包裏,連連道謝,隨即退出堂屋。
陳氏笑了出來,小葫蘆巷的事算到香雲頭上,再借著香雲的手讓陳蓉不能生育,一石二鳥,她終於可以安心睡覺了。
——
再說餘晚媱和陸瓔到了英國公府,這回她們走的不是儀門,是英國公府右側的角門,因為陸瓔體弱,走不了太久的路,下了馬車後一直由香盒攙著,走走停停,餘晚媱便也跟著慢步。
過了年後就是開春,英國公府裏的茶梅和一品紅並著其餘餘晚媱不認識的花開了不少,沿路都能看到花團似錦的景象,餘晚媱暗自驚歎,英國公府委實富貴,這樣的美景在尋常人家可不常見。
陸瓔扭頭看她欣賞周圍花景,眼珠子轉了轉,對她俏皮笑道,“嫂子,我想要朵茶梅,你替我去摘一枝吧。”
餘晚媱欣然答應著,就近在茶樹上摘了花枝下來,遞給陸瓔。
陸瓔伸手去接,故意將手按在花枝的細鋸齒上,霎時哎呀一聲,“好疼啊!”
那手指立刻血流不止,陸瓔抖抖嗖嗖暈了過去。
正好傅音旭過來迎她們,眼見這樣的場景,忙叫了幾個丫鬟攙著陸瓔進了傅氏住的明德堂,將她安置在旁側的抱廈裏,轉頭叫人去宮裏請太醫。
餘晚媱出了一身汗,跟著他們進抱廈,隻見傅氏坐在床前直抹淚,一口一個心肝兒,她恍惚覺得,自己這回可能真惹出了大亂子。
香盒趁著他們不注意,偷偷溜出去,一路直奔大理寺署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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