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意思是,這女童竟出自江濮李氏?”我站在這破舊宅院的陰影中,望著依然在喂馬匹食草料的陸乘淵,語氣暗沉道。
“是的。”玲瓏輕聲道,又看了看剛剛掩好的房門。
方才玲瓏欲脫口而出其身世時,我下意識地利落著牽她到門外去說,是怕還在身心俱傷的小晚晚聽到,再過傷心。
卻沒想到,小晚晚竟並非什麽貧困人家的姑娘,而是江濮李氏家人,且還是嫡出的姑娘。
江濮李氏,是我大遼四大士族之一,但又不同於其他士族,地位尊貴,因其是太宗皇帝打天下之時便崛起,為皇家出過很多力,其世代曾充任高級、中級官職。
太宗皇帝穩固大遼之後,他們勢力最高時甚至能與皇族分掌。
但因一直忠心耿耿,又曾有皇家宗親公主與其聯姻,倒並無集權之憂。
所以李氏之家時至今日,都在士族中有著不可比擬的位置。雖後來宗族地位因才能之人漸少而有所遞減,但仍是當今數一數二的士家大族。
現朝中,仍有不少中低級官員出自李家。
“江濮李氏貴為士家大族,何以行如此行徑?那這女童,又是李家何人之女?”我有些憤怒,忙繼續尋問。
玲瓏歎了一口氣,眼中隱含著一絲複雜的情緒,緩緩開口:“這女童名叫李晚晚,應是李家現任家主的親侄女。據說,其生母早亡,他父親給她續了晚娘,是個地位顯赫的官家女子,但一直未得生育,按說,這女孩是其父唯一的嫡子女,該得疼愛的,卻不知為何,族中很多人說她身上有煞氣,是不祥的……”
“所以,便將她投了江?”我緊握拳頭,感到一陣無力和憤怒。
“事實真偽與很多詳情奴婢與陸司使還未來及求證,但似乎是這樣的,”玲瓏心疼地蹙眉,感歎道:“真是沒想到世家大族也會行愚昧之事。”
“哪裏是什麽愚昧,怕是這些年來,這已漸無才能之輩的李家明麵上光鮮,內部早已千瘡百孔罷了,甚至有些後人為爭幾個世襲的官爵之位,連親生血脈都不在乎了!”我冷冷一笑,雖不知自己猜得對與不對,但心中對這可憐女童的去處,有了定論。
此時,陸乘淵也喂完馬匹走了過來,向我行禮:“屬下會派手下再行調查,至於女童的去處……是否由屬下去施壓江濮李家的家主善待並嚴懲其生父?”
“不必了。”我邊回話,邊看向門縫裏虛弱的晚晚。
也不知為何,看著看著竟遙遙想到那許多年前,我離家時祖父眸中的灼灼之光。
忙用冷笑掩住心中淒涼,沉聲道:“對一個孩童來說,一個從未得一絲一毫珍視與愛護的家,歸去沒有任何意義。何況那種依靠他人施壓才能得到的厚愛,不過是假象罷了……”
“那,依太後之意……”
我未等陸乘淵說完,便又道:“你們記著,即日起,入江那女童已經死了!房中女童不喚李晚晚,她叫秋婉兒,是宮中的一名小宮女,隨哀家出入椒房殿,師承玲瓏。”
我聲音雖輕卻不容辯駁,聽得玲瓏一愣,驚訝道:“太後,您可是認真的?”
我點點頭。
我自然明白玲瓏在驚訝什麽。
宮中妃階以上女子雖有收養良家子女撫養的傳統,也有尚書內省從小培養的宮女的習慣,但從士家大族擄走嫡子女做宮女,並不常見。
因士族地位隻在皇家尊疏之下。
族中女子即便入宮,也多是去做地位尊貴的妃嬪。若不是哪家士族衰敗到破屋爛瓦衣不蔽體的地步,幾乎沒有幼小女童送進宮中當宮女去伺候人的。
因宮女多是出自清貧良家。
士族會因此覺得為家族蒙羞。
可而今他們為內鬥,為爭新婦之喜,以不祥為正義之辭,將親生女投入江中,竟不覺蒙羞了?
真是可笑、可悲、可恨!
我便又鄭重道:“哀家是認真的,且這女童與江濮李家絕無任何瓜葛!”
麵前兩人這才恍然大悟般跪下,齊聲道:“屬下明白,從即刻起定會將江邊撿到女童之事爛在肚子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