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7
我當然不想和錢唐出現在什麽狗屁雜誌上,但我同樣也不想穿裙子。店長先給我拿來幾條休閑款的褲子。但不是號不對,就是太花哨。你能想到嗎?那牛仔褲上全都縫著細小的透明水鑽。我穿上後和印度阿三的唯一區別就是膚色。
“成人的小碼一般到店就已經預定完。”店長遲疑道,“小姐身材太瘦,西裝褲又不適合你年齡。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可以給小姐拿來童裝最大尺碼的褲子——”
童裝?要不是她是女人,我一點都不介意的想打她。但現在我就希望趕緊回家。
店長看我不說話,遲疑的拿著裙子。我隻好接過來。但一到手,我就感到非常滿意,因為看到那條小黑裙的價簽上是五位數。哈哈哈哈哈哈,五位數。他們編劇業不是有錢嗎?我倒要看看錢唐願不願意為我花這份冤枉錢。到時候,他得親自跪在我麵前求我不要買。
等換好衣服,我再忍耐閉著眼睛讓店長在我臉上塗了點東西,又略微整理下頭發。終於全部搞好,我提著書包從試衣間走出來。專賣店的黑白相間大理石讓人不爽,過於明亮的燈光讓人不爽,鏡子裏那個穿裙子提書包的小姑娘也讓人不爽——我盡量避免看自己,四處張望錢唐。
錢唐並沒有在店裏等我,他正站在外麵低聲和身邊的人說話。來商場前的路上,他的確打了幾個電話,沒想到救星到的這麽快。
第一次穿裙子,我路都不會走,別別扭扭蠕動出來。店長跟在後麵,貌似很有眼力的替我拿著書包(我估計她是怕錢唐不交錢就跑,於是拿著我書包當抵押。但我書包裏可全是書啊)。
察覺到我,錢唐和他身邊的人立刻止住話頭,齊齊望著我。一時間沒人說話,場麵特別安靜。直到有個人吹了聲口哨。
“錢爺,這妞好!哪個公司的?”
我沉著臉瞪他一眼,錢唐也沒搭理他,走過來對我說:“這打扮可以。回家吧。”叫來一個人,讓我跟著他走。
我沒好氣:“我的書包!我的校服!我的球鞋!”
錢唐從店長手裏接過來衣服和書包,再給我送過來。他表情緩和一點,低聲說:“哪天帶你出去吃頓飯來壓驚。”
他媽的!鬧出那麽大事,他就光知道吃吃吃吃吃。但我轉了轉眼珠,想到錢唐今天的車被撞了,我的衣服又估計花了他不少錢,略微壓下氣。
“今天這事,你得給我個解釋。”
錢唐說沒問題,我倆一時又相對沉默會。
我說:“你寫我的那劇本裏,記得要把這撞車的一幕寫上。”
錢唐忍不住扶了下額頭。他打發我:“知道了,你趕緊走。”
錢唐指派送我回家的人顯然對我很好奇。我坐在後座,幾次瞥到等紅燈的時候他都忍不住從司機的後視鏡裏偷看我。最後一次偷看被我正好抓包,對方也不尷尬,朝我笑了,同時把車緩慢停在路邊。
“你要幹嘛?”我很警惕,離我家還有兩個街區呢。
他笑著說:“嘿,我是錢老師的助理,你千萬別緊張。錢老師吩咐我在這裏停下,讓你先把原來的衣服重新換回來。喏,我下車抽根煙,你自己換衣服。”
這人和他的那個“錢老師”,都這麽神神秘秘!我翻了個白眼,但也懶得想更多,全部照著錢唐說的做。我在窄小的車裏脫下裙子,盡量迅速換上熟悉的校服(特費勁),剛拉上校服的拉鏈,後座車門就被打開,一股冷風刮過來。我隨手就拿起包裝袋砸過去。“啊”的一聲,居然是個挺好看的女的,捂著額頭。
對方顯然被我砸得很不高興,但也沒說什麽。她打開自己的包遞給我張濕紙巾,讓我記住把臉上的妝抹了。我很尷尬的道歉,她也不說話,隻繞到前排安靜的坐著。
過一會,那女的輕聲問:“你是錢唐的親戚?”
我愣了下:“……呃,不是的。”想了想,努力顯出自信,“呃,我們是朋友。”
對方卻又沉默。我簡直受夠了!但凡跟錢唐沾邊的,一個個的有話不說完,真該全部喂啞藥。
再過了陣,我才聽到前方幽幽的一聲:“他把你藏得好。天後和小薛這還頭破血流的爭那些虛名分,誰都不知道有你在這兒蹲著呢!”
她又說屁呢?我迅速沉下臉,想質問她。但這時錢唐的助理已經上車。他看了眼副駕駛那女的,平淡說:“你千萬得知道什麽時候該閉嘴,不然太容易把自己當回事。”然後回頭,客氣的對我說,“穿好了?後座袋子有水,渴了就喝,別客氣。”
我很渴也很餓,今天一直努力壓著的滿腔怒火終於憋不住。我狠狠踹一腳副駕駛座的椅子背,那女的一震,倒也沒敢吱聲。錢唐的助理也不生氣我踹他車,反而開始嘎嘎嘎嘎的笑,鏡子裏樂得一口白牙。
“脾氣真大!這樣挺好!不容易受我們老師欺負。”
他媽的好個屁。
再開過一個街區,街角有家麥當勞,每到放學都是附近高中生的天下。車在麥當勞門口把我放下,然後錢唐助理往我手裏塞了個紙袋。
“咱們以後肯定還能再見著。”他奸笑著說,“留下次做自我介紹。”
我又想踹車了。但他一溜煙的就把車開跑了,我緊追幾步停下腳步。
天這時已經全黑了,我這還跟做夢似得,光記得自己收拾書包從教室裏跑出來。然後呢,其他的事情呢?其他的事因為太離奇,我的記憶有點混亂。盡管從一開始錢唐就沒有想遮掩他的生活,但他的世界也太光怪陸離,隻略微掀開一角我就受不了了——這根本不是一個正常高中生應該能接觸的世界吧。
我在熙熙攘攘的麥當勞門口獨自傻站半天,直到聽到一個人叫我名字。原來是亓妡。她正在西中的學生會在麥當勞喝咖啡,問我要不要參與。我趕緊拒絕了,頭重腳輕的跑回家。
到家已經七點半了,史上回家最晚。我媽幾次打我電話都沒接,嚇得不得了(但她明明觀看過我那麽多次空手道比賽)。我爸則黑著臉站門口,他先問我:“你手裏提溜什麽?”
我這才注意到自己拎著一個紙袋。這是錢唐讓他助理臨走塞給我的,看那包裝估計是新買的裙子。
我反應過來後一下子懵了,錢唐送的手機可以說自己買的,五位數的裙子就絕對蒙不過我爸。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在我爸的催促聲中,我異常絕望的打開袋子。
但裏麵並不是那條穿了二十分鍾不到的裙子,隻有幾本全新的高一下半學期練習冊和買書的發票。除此以外,袋子裏還有兩盒沒打開的蛋撻——這真是我的作風,雁過啄一口。
我盯著袋子裏的東西,再傻也能編出謊話了。隻說自己放學後去書店,忘記時間回家。
我爸也挑不出錯,但他又懷疑地盯著我:“你頭上夾著什麽?”
我(假裝)鎮定的從頭上摸下一個硬邦邦又冰涼的東西。一看是個特別閃亮的發夾,估計試衣服時店長往我頭上戴的。那小山茶花的標誌雖然明顯,但外麵地攤貨上也有大把大把的仿品,不難糊弄。
我硬氣起來:“怎麽啦,戴個發夾都不行?”
我爸剛要冷笑開口指責,但估計突然想起我的性別,立刻閃電般換了借口。他冷冷說:“你怎麽總在外麵買零食?零花錢給太多?這些東西有營養嗎?幹淨嗎?怎麽光知道吃?”
“……我餓啊。”
我爸還要繼續說,但被我媽推走了。我媽讓我先洗手吃飯,然後柔聲囑咐我以後去書店或者回家晚了,都要跟家裏說一聲原因。
這事才終於算是無聲無息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