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2

剩下的,就全是錢唐那邊要解決的事情了。是的,那天他要送我回家,我自然不肯。估計表情和心情都比較激動,說著說著話居然又開始狂流鼻血。錢唐把我帶回他家,先給我止血。

曾經也在亓妡那裏翻到什麽醫生言情小說。但現實生活裏,給我看病的醫生都是四五十左右的大叔大媽。錢唐倒是符合小說裏男主角的方方麵麵,他靜止的時候比較有儀態。於是很近的距離下,我盯著他高挺的鼻子看。故意對傷口裝得漫不經心,指望他對我態度能更好點。

但錢唐比醫生更缺乏職業道德。他專著打量我的臉,片刻後,把消腫藥膏遞給我:“那邊有鏡子。”意思是讓我自己去抹。

我問他:“你是不是也要勸我不要當演員?”

“清官不斷家府事。”錢唐回答,隨後語風一轉,“但是……”

“沒有但是。我都這麽大了,能為自己的人生負責。”

“那你有什麽計劃?”

“呃……”我卡殼了,“計劃還在我深深的腦海裏。”

錢唐看人的時候,那眼神容不得半點閃躲。於是我收到了錢唐首次對我做出的直接人身攻擊。

他溫和的說:“特長生,你的腦海裏全是粉紅色的泥巴。”

我訕訕的對著鏡子,自己抹完藥膏。再厚著臉皮賴在錢唐家沙發上,身上濕,頭腦昏,過了會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錢唐並沒有喊我,然而我依舊睡的非常不踏實。

期間做了幾個糟糕透頂的夢。其中一個夢裏看到有小男孩。不知道為什麽我死活認定他是我哥,追著他跑。沒一會他就沒影了,我正失望,回頭卻發現他正陰鬱地站在我身後——他媽的!請不要這麽沒有禮貌!

就這麽半睡半醒,突然感覺有人把手探到我衣服裏,還正沿著我的腰輕柔的往上摸。剛開始我意識有點渾濁,那人摸得我挺舒服,也就懶得動彈。直到摸我的人低聲說:“看起來沒發燒。”

就跟有人用刀紮我尾椎骨似得,我一下子清醒了。

我媽把我的衣服裏裏外外再摸個遍,確定體溫正常才住手(這時候,我已經被摸得毛骨悚然)。我盡量放鬆身體,剛想裝作自然而然的睜眼,卻聽到我爸冷冷說:“讓她睡,我們上樓說正事。”

我媽輕輕碰我的額頭一下,微不可聞的歎口氣。我緊緊閉著眼,假裝自己是無名浮屍。等腳步聲全部消失,確定身邊沒活人氣息,才掀起眼皮。四周是有點淩亂又帶有點飽滿的氣場,依舊錢唐家專屬垃圾場。

我暗自鬆口氣——但我爸我媽怎麽來到他家了?

坐起身,客廳裏一人多高的電視映著我呆滯蒼白的臉。我再認真思考要不要趁機逃跑,然後發現自己鞋沒了。光著腳在錢唐家找了一圈都沒找到,大秋天裏在室外演賣火柴的小女孩也沒意思。我很累,臉上傷口又開始疼,隻能呆呆的坐回沙發,抱著厚毯子也不知道想什麽好。

再然後,我就又睡著了。

這次一覺睡到天亮,沒有做夢。

太陽要出但還沒出那會,六點多左右吧,我被渴醒。這次,睜眼看到的是錢唐。

他正斜躺在我旁麵的獨立小沙發上,邊看書邊抽煙。這人和正常人抽煙的姿勢不太一樣。大多數時間,他隻是聚精會神的看書,任煙氣自己緩慢的飄,手頭上好像閑散的擺弄一個道具而已。

我再盯著錢唐幾秒,鎮定的重新閉上眼。

“你醒了?”

我閉著眼暗罵無數聲,再睜開眼。

“我爸我媽走了沒?他們什麽時候走的?我一定要當演員。你別問我為什麽,我現在解釋不好,等以後再告訴你!大不了,我演完這部電影再出國!我絕對不回家住!我——”

錢唐看了我一眼。他似乎一晚上沒睡,眼睛帶著疲倦,但目光足夠銳利到讓我猛地住嘴。而我依然不服地看著他。

他淡淡的說:“你父母走了。但他們臨走前看到你睡覺的樣子,很傷心。”

因為過於擔心我爸我媽把我帶走。昨天臨睡前,我將身上所有衣服的一頭,都死死纏在自己手腕和腳腕處,再把另一端和錢唐家的沙發腳係了個碗大的死結。

說實話,如果能找到手銬,我早就想把自己拷在沙發上——

“真的有那麽想當演員?”錢唐問我,“當一輩子?”

我沉默片刻。說實話,對他們那個圈的正經性,我仍有巨大懷疑,其實也不太喜歡出現在電視上。但我的確想試試這個機會。也許隻因為我從小就不喜歡自己,也許隻因為我一直就有強烈想當別人的欲望,因為這是我正大光明假扮別人的唯一機會。

“嗯,我想當演員。”我緩慢的,認真的。假如再當我爸管著的李春風,我真得瘋在異國他鄉不成。

錢唐合上書,他沒有再看我,吸口煙後望著天花板,笑笑說:“廬山煙雨浙江潮,未到千般恨不消。及至歸來無一事,廬山煙雨浙江潮。”

我瞪著他:“……你殺了我吧!”

錢唐平和地說:“我不喜歡給人建議。哎,既然你想當演員。那就來我這裏試試看。”

等我把手上的那些布頭解開後,他告訴了我三個決定。

“第一,你父母和我昨天晚上商議了後,他們同意讓你去做這件事。”(我毫不驚奇的反駁,他們是沒辦法不同意!但錢唐深深望了我眼,沒說話)

“第二件事,你父母把你交給了我。你是我自己文化公司裏簽約的第一個藝人。”

“第三件事……你在找什麽?”

心裏的大石落下,我口幹舌燥,正找杯子喝水,順便滿屋子找吃的。

“你家除了巧克力和糖以外,有沒有其他別的吃的?”

“沒有。”

我皺眉:“你就這麽對你男朋友的?!”

錢唐走到我麵前:“男朋友,在開機前的那兩個月,你母親讓你借住我家。至於房租,就從你的片酬裏扣。這是第三件事。”

就像錢唐所說,那年最後一個月發生了三件大事。第一件事,是我辦理休學,準備拍部電影。第二件事就是錢唐創立了一家文化傳媒公司,而我是他簽下第一個藝人。第三件事就是我搬到錢唐家借住。

就錢唐本人和娛樂圈而言,第二件事極為重要。那個取了個假洋名的CYY的公司,兩年後就對娛樂圈格局形成巨大影響。

但對當時的我來說,我顯然更關心別的。比如說適應高中生到一個“演員”的巨型轉變。比如說我不想住錢唐家,因為隱隱覺得我父母隻是想讓我留在那個小區,他們好繼續管我……

但我也知道,和父母也就隻能決裂到這種程度。他們現在把我放到錢唐家,至少這個地方是我自己選擇的。再大的選擇,等以後更強大起來再說不遲。

錢唐說我偶爾糊塗偶爾清醒,我琢磨他根本沒看到我性格裏雞賊的一麵。於是我做出了第四個決定,姑奶奶不要喜歡錢唐了。

至少,先把這事放一放。

第四個決定對娛樂圈、對錢唐,對本人都完全沒有任何影響,他媽的。

我並沒費多少心和班裏同學進行告別。

除了辦理休學手續的那天,我特意回班把每天削蘋果的水果刀拿走。那會是課間操時間,班裏空無一人。葉青已經轉了文科班,在樓上的教室。胡文靜的座位還是那麽整潔,放著一堆閑書。而亓妡的置物櫃門,還是貼著各種英文貼畫什麽的。

班裏最後的黑板上,貼著本次考試的前三名次,但基本和我無關了(好吧,以前也和我沒關)。即使不出國,也要麵臨告別。我傷感的在原座位坐一會,便鎖上大門撤了。

後來葉青說課間操結束,全班同學沒有一個人帶班級鑰匙,語文老頭和全班同學足足等了半個小時,才把門重新開了上課。

我對著電話笑很久,突然跟葉青說:“對不起。”

不知道為什麽,感覺麵對她,自己有莫名的心虛。

葉青隻是輕輕說:“祝你好運。”然後掛了電話。

我的演藝生涯,是從吃飯做起。

因為是沒有任何經驗的高中生,突然入選大製作的電影。接下來的時間,我被迫去見各種電影投資製片以及什麽什麽總。沒有過度,真的是直接步入成年人的社交。偶爾那些人的麵子夠大,我還要參加各種飯局。

其中,姑奶奶至少又回答了五百遍“你為什麽想當演員”這個鬼問題。後來問多了,我也機智的發現別人其實並不真正在乎你的答案,反正你隻需要嘿嘿嘿傻樂,擺出一副神經病的真誠嘴臉。那些人會自動腦補一切,什麽夢想誌願金錢什麽的。

這章還有個小尾巴,懶得寫了。今晚趕得回來就補上。。。趕不回來等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