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1

車開到影視基地,我讓愛沫把菩薩像先放回酒店。

影視棚很大,特別大,還根據場景分了幾號幾區。我去的棚裏仿建了樓梯和高樓。基本我的戲份都集中在這裏,路過的時候,看到了一個長階和圓形水塘。影視棚裏人的不少,群眾演員就有一個專門的區域。

我看著非常新鮮,感覺有錢沒錢還就是不一樣。有錢燒的爽,王晟那種又窮又想燒的人,基本完全比不了這大場麵和大製作。就是不知道這裏的夥食怎麽樣?

秀佳領著我去和一圈人招呼下來後,在門口的時候和許久未見的衛導打了個照麵。他頓住原本匆匆的腳步,掃了我眼。看來衛導已經知道我接拍了《時間止痛片》,他問我:“王晟,那孩子不是專門拍cult片?錢唐也真讓你去拍?你也真趕過去拍了,你脾氣不是很大嗎?”

我下意識就回答:“我脾氣不大媽。”

衛導沒再搭理我,他領著那票人走進去。秀佳臉上一直保持著介於嚴肅和看開之間的微笑,把我拉去換衣服,再拉我去化妝間。

化妝間超級大,我坐在椅子上,閉著眼讓各種刷子在臉上掃來掃去。愛沫這時候已經回來了,站在旁邊幫我拿著包。賈四也同樣在後麵散散漫漫跟著,和場工聊天。

他們今天都是來圍觀我拍電影的,因為我的第一場戲就是親熱戲。

胡文靜寫的《綠珠》那本小說特別純情,被改成劇本後反而有了幾場挺淩亂的東西。但當時我正陷於“姑奶奶整個劇本都完全看不懂,怎麽辦、怎麽辦”的狀態中。虱子多了不癢,也就沒特別關注親熱戲。

而經過錢唐更改過後的劇本,基本刪除所有需要露胸露大腿的超綱地方。但為了劇情和眼球,全片依舊留下幾個極度曖昧的場景。

其中一段是石崇買下綠珠後,**綠珠向自己主動獻身。綠珠不甘,但不敢不從,隻得閉目垂淚。石崇思考片刻,披衣從外室端來一盆櫻桃。

石崇微笑對綠珠說:“君子有信:若在我褪掉你衣服前,你將整盆櫻桃食盡,我從此便放你回歸故鄉。你願意不願?”

綠珠明知有詐,然而為了避免惡心隻得一試。石崇剛開始隻是極有耐心的散開她的頭發,動作舒緩。綠珠漸漸放鬆,垂眸吃櫻桃。但接著,石崇的動作便加快起來。轉瞬之間,外衣盡去。

綠珠大驚,一邊盡力推阻,一邊繼續取櫻桃。美女食態自然別有風情,一吞一吐間,嘴唇臉頰神色是嫣然羞惱急迫之色。最後終被石崇得逞,綠珠嘴中填滿櫻桃無法發聲。她閉目流淚,無力放開掌心裏捏著的最後一顆櫻桃。鮮紅水果從蔥白指尖滑落到床幃,滾落在兩人層疊的衣服旁。

這一段劇情完全不需要演員任何□,也沒有任何激越的鏡頭。然而字字曖昧**,幕幕風流刻骨,無限遐想都在期間。當時琪琪看完改後的劇本,笑著說:“你現在知道。為什麽錢老師動一下筆,就敢收這麽貴的價錢了?”

我腦子裏隻有幾個大字:他媽的!已經很黃色了好嗎?

為什麽錢唐就不能寫個蠟燭滅,第二天就起床穿衣服的啊

!但那會我也不太好意思跟他說了,接著就飛香港。現在到片場嚷嚷,估計也沒什麽用。

等化完妝後,秀佳和賈四都誇我好看。《綠珠》劇組不窮,專門找設計師設計的服裝。在戲中我一共二十套戲服,其中七套租賃,五套專門定製,剩下的七七八八不知道來曆。

今天我穿著的衣服料子輕軟細薄,層層疊疊的,肩上有帔子,裙裾垂至地麵,拖曳出很長,再加上各種飄帶。走路的時候就像一隻神氣活現的公孔雀。

賈四說:“春風像小仙女。”

我忍不住說:“小仙女?你知道我頭上東西多重嗎?我靠啊,得三斤多!”

秀佳往外推搡我,邊走邊給我掏出個能量棒。她掰了一半要喂我吃,我趕緊張口要咬的時候,秀佳又把手縮回去,叮囑我:“這是今天拍這種戲,才格外獎勵給你吃的。這也是工作,沒辦法,你別有情緒,更別罵人也別打人,等拍完後我把剩下的給你吃。對了,春風你記住,小王導和衛導不一樣。衛導是你前輩,你也千萬別跟他嗆嗆。”

副導演已經催我過去了,我為了不弄髒口紅,隻得小心的吃著,再緩慢慢的走過去。愛沫在後麵幫我提著裙子,賈四跟我聊天,秀佳卻又跑過去打電話。

衛導正在跟著地上的軌道看攝像機,我特別想走過去看看他都在看什麽,順便看看高級版的攝像機。但三名男演員已經等在副導演那裏。其中一個比較眼熟,是邱銘。剩下的兩個人我就不認識了。

年紀大些的男演員,麵目冷然,叫鄧力,在電影裏演孫秀,也就是最後把我逼死的人。年輕點的男演員叫葉伽藍,挺奶油小生的,在電影裏試演綠珠原先的戀人,一直想刺殺石崇,也和我有點感情關係。

除了邱銘,那兩個人在打招呼的時候,顯然都不動聲色的打量我。

我覺得自己能聽到他們腦子裏都在嘟囔什麽。“哦,原來就是她啊”,“其實也沒什麽了不起的”。

對啊,本來就沒什麽了不起的啊!

我依著秀佳之前反複教過我的話,跟他們客氣的打完招呼,客氣的扯了點沒用的,耐心等待他們把我打量完,這時,邱銘在旁邊突然笑了,他開口:“好久不見,小丫頭。”

邱銘扮演的是石崇,我和他的戲份最多。他現在已經像我一樣化好古妝。背手,束發,穿了身有暗紋的衣服,越發顯得五官大氣。

“您好,您好。”我念著秀佳之前的囑咐,特別有禮貌的回複他,“邱哥。”

結果邱銘的笑意更深了。他不動聲色的繼續說:“這身衣服很適合你。”

我隨口應付:“嗨,隨便穿穿的。”看到賈四的目光,我再改口說,“不不不,這是劇組特意為我挑的。”

賈四和秀佳曾經跟我上過專門的“如何顯得自己有禮貌”的課。簡單來說,就是“如何裝乖”。看著有文化的都叫老師,看著眼睛精明鼓溜鼓溜轉的都叫哥,年齡不管多大的女的都叫姐。再其餘的,分別叫“老板”、“總”、以及各種稀奇古怪的外號。

我忍不住問了錢唐的諸多外號。這才知道“錢郎”和“錢狼”一般都出現在媒體上,一般管錢唐叫“錢老師”的都是跟過他劇的演員和編劇,叫“錢爺”的都是曾經目睹或聽說他的一件事

據說早期上飯桌,錢唐滴酒不沾。後來有個來自新疆投資方的親弟弟跟他叫板,嘲諷他小白臉,最後還扯上簽影視合同。結果錢唐也不吭聲,就陪他喝了。等喝了八輪後,對方直接吐了,錢唐微笑著把他堵到男廁所裏。那會大家都喝的完全站不起來,也不知道裏麵發生了什麽事,隻聽著對方哭叫錢爺住手。再後來合同簽成,“錢爺”這外號就小氛圍的傳開。

我的眼睛簡直睜的比盤子都大。這是錢唐嗎?他看上去瘦不喇唧,溫溫和和的,跑步還跑不過我。怎麽可能還喝醉酒後打人?但再想想,又有點可能。

秀佳搖搖頭:“那會錢爺還太年輕氣盛。他這能喝的名聲傳出去,以後再上飯局,多多少少都再也推不掉喝酒了。”

我也想到錢唐家自備的一堆花花綠綠的藥片,他麵無表情的喝水吞藥。說實在的,我現在越來越寧願自己隻把他看成高中校友。了解的越多,我對錢唐的感覺就越複雜。這樣的人對我好是真好,忽視起來也真不當個東西……

走神的時候,賈四已經幫我把話題接過去。他笑嘻嘻的跟邱銘攀談,邱銘也挺有風度的點頭。幸好寒暄了幾句,衛導就呼喚我單獨過去。

今天的拍攝表,就是要拍吃櫻桃的那一幕親熱戲。

衛導和王晟的風格都被評論為細膩,但他們倆明顯不同。王晟跟我講戲,總是先問我的意見,然後找到和她劇本裏的文和點,鼓勵我把這感覺表現出來。而衛導就不同了,他上來就直接跟我演綠珠。

對,衛導親自示範他想要我演的綠珠。當你看著一個年過半百的男導演,跟你做出諸類少女姿態,那感覺還挺神奇的。問題是,衛導模仿少女的姿態還特別的像。要不是那張臉,他比我都少女。

“表情要生澀,手自始至終都捂在胸口上——為什麽要捂著胸口,想想你擠公交車,身邊人非常多。女生第一反應,是先護住自己的哪個部位?”

我覺得要是我應該是先護著錢包,那就是褲兜的位置。

但衛導的眼神跟鷹似的盯著我,我想到他抬起我下巴時特別威嚴冷硬的目光,隻好試探的說:“您覺得,捂住胸口好,還是抓著胸口好啊?”

衛導看我眼:“看來你跟著王晟,還真學了點東西。”思考了會,他慢慢說,“應該是要緊緊抓著胸口前襟的衣服,對。你不敢太抗拒石崇,畢竟身份地位在那裏擺著。想象一下,石崇是你這輩子見過地位最高的男人。但你不信任他,無法全部交出自己,又忍不住被他的魅力所**……”

我就問:“這綠珠腦子裏怎麽能想那麽多啊,她喜歡石崇嗎?”

“在那個時代裏,綠珠是弱者。而弱者必須先生存,他們沒有那麽簡單的喜歡或不喜歡的情緒。”

我心裏有點不是滋味。

衛導和王晟真有很大不同,就是衛導他是個男的。基本男的拍感情戲,還是帶著股冷酷和勝負的意味在裏麵。我想假如換成衛導拍《時間止痛片》,搞不好能拍成個喜劇片。他對那些零零碎碎的感情不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