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自明身份

長安,翊善坊。

馮公公看著麵前一位身披紫袍的高瘦老人,臉上雖有笑容,但屋內氣氛卻是森冷刺骨。

“我是真沒想到,從三品的將作正監、為聖人營造宮室的田青埂,居然是拂世鋒一員。”

田青埂一副從容不迫,抬手輕捋長須,絲毫不在意,身後占了半圈武功精深的繡衣使者,他們手按兵器,隨時能讓自己身首異處。

“馮公公抬舉我啦。”田青埂嗬嗬笑道:“老夫充其量就是沾了點光,在拂世鋒裏根本不值一提,此次前來無非是傳話罷了。”

“好個不值一提!”馮公公冷笑不止,心中卻是不斷回憶思索。

這個田青埂在將作監任職已有多年,甚至早在女主曌皇期間,他便參與洛陽部分宮室的修造。更不用說這些年來,聖人在長安內外大興土木,幾乎都是出自田青埂手筆。

此人能夠在將作正監位置上安坐多年,便是由於他巧思不斷,總能切中聖人所好。幾年前還開始增修驪山湯泉宮,其中有一處滿布機關的流水宮室,能自行奏樂,還有機關偃偶伴隨起舞。

聖人本就極好舞樂,見此宮室龍顏大悅,將近一個月駐蹕其中,與妃嬪宮人賞玩遊宴,創製新曲。甚至為此給田青埂額外加授光祿大夫的散官,其他賞賜更是繁多。

對於田青埂利用將作正監的位置和營繕宮室的公務,私下貪汙多少,馮公公並不在意,但是一想到他那巧奪天工、無與倫比的機關之術,倘若在宮室內提前埋下殺人利器,聖人豈不是置身於萬分凶險之中?

就算每座宮室修造完畢後,內侍省都會另外派人檢查一番,可是論及機關工巧這些事,誰又敢自詡比田青埂高明?

而且更糟糕的是,內侍省以翊善坊為中心,延伸到幾乎整座長安城的地道,當年也是靠田青埂幫忙。

如今此人來到翊善坊,主動坦白自己是拂世鋒的一員,馮公公內心震撼可想而知。

“在馮公公治罪前,還請聽老夫一言。”田青埂目光稍移,示意身後那些繡衣使者。

馮公公看出田青埂隻是凡夫俗子,沒有半點武功在身,揮手讓其他人退下:“我倒要看看,你在臨死之前還要如何狡辯掙紮。”

“掙紮是肯定要掙紮的,但未必是狡辯。”田青埂過往一向待人和善,即便如今這般處境仍是不改秉性:“馮公公消息靈通,又有拱辰衛這一眾得力臂助,想必已經知曉南嶽衡山的那場大戰了?”

馮公公眼角微微**,閼逢君和隱龍司三老回來才沒幾天,他剛得知衡山之戰的情況,還在盤算著如何應對,沒想到拂世鋒主動找上門來。

沒有急於應聲,馮公公抬手朝著角落處的雁形燈座隔空一彈,片刻之後門外風起,閼逢君來到此間。

“田監?”閼逢君自然認得田青埂,眼中閃過一絲猜疑。

“此人自認是拂世鋒的一員,聲稱要來傳話。”馮公公言道:“他方才提及衡山一戰,我把你叫來了。”

“你是拂世鋒一員?!”閼逢君大驚失色,但趕緊收斂。自從衡山一戰,他心境有缺,情誌難以自製。

“閼逢君,有段時日沒見了。”田青埂拱手笑道:“聞夫子托我來問,不知伱的傷勢是否痊愈了?”

閼逢君覺得此言滿是譏諷之意,於是反駁道:“聞夫子不如先關心自己,他曾受‘墮天折聖戕伐根基,又被饕餮奪取太一令,目前恐怕不太好受,就莫要為他人費心了。”

田青埂連連點頭感歎:“聞夫子心懷蒼生,不會因為處境艱難,隻顧著自己歇養。”

“他待如何?”閼逢君厲聲質問,神態激動,連馮公公也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饕餮禍世,已非拂世鋒能製,聞夫子希望內侍省暫罷幹戈,雙方共商應對之策。”田青埂拱手道。

“暫罷幹戈?”閼逢君笑了幾聲:“好啊,你們拂世鋒先將剩餘的太一令交出,再讓所有成員表明身份,我們便可以考慮接下來的事。”

這話一出,即便是馮公公也深感不妥,起碼這不是正常商談大事該有的口吻。

“閼逢君真會開玩笑。”田青埂麵對眼前高手,絲毫沒有怯場懼怕:“我現身坦白,已經是誠意了。若能聯手,彼此自然能夠增進了解,沒必要急於一時。至於說太一令,恕我直言,閼逢君在饕餮麵前尚且不是一合之敵,憑什麽守住太一令?”

閼逢君咬牙切齒,玄功運動,引得屋內狂風大作,吹得三人衣發亂翻。

“好了。”馮公公見狀不妙,當即出言喝止:“此事幹係重大,我們還需審慎考量一番。田監既然自白身份,還請暫時留在翊善坊。”

田青埂毫不示弱:“天氣寒冷,老夫受不得凍餒,還請馮公公備足炭火熱湯。”

“自當如此,請。”馮公公喚來下人囑托一番,讓人帶田青埂下去。

“你失態了。”二人獨處時,馮公公打量起閼逢君:“衡山一戰對你震撼極大,以至於連清靜心境也守不住。”

閼逢君徐徐調息,盡力凝定心神。被無形神鋒所傷的肩頭,雖說早已痊愈,但總是有虛幻不實的疼痛。

“我們過去對拂世鋒的看法,可能稍有偏差。”閼逢君說道:“如今回想,聞夫子的真實用意,恐怕是要讓拂世鋒就此斷絕,連同太一令在內,徹底消亡。”

馮公公顯然並不相信:“此言不過是對這群陰謀家的塗脂抹粉。”

“但方才田青埂所說並非憑空捏造。”閼逢君抬手輕按肩頭,心有餘悸道:“如今饕餮奪取太一令,曆經雷劫而不死,其能通天徹地,若真讓他謀劃功成,讓世間重返洪荒,九州必將淪為焦土!”

馮公公眉頭微皺:“這是否有所誇大?程三五說到底不過隻是孤身一人,就算頗有來曆、修為高深,也不至於讓九州淪為焦土。”

“你沒有親眼見證那場戰鬥,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可怕。”閼逢君牙關緊咬,即便是麵對聞夫子,落於下風時他也沒有這種恐懼,但程三五這種天地不容、雷劫難煞的禍世大凶,著實令閼逢君生出存亡之憂。

馮公公端坐不語,在他看來,閼逢君就是因為一場慘敗而致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