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天意（7）
夜風微寒，帶著淡淡的水汽。從陽台剛好可以看到遠處倒映著燈光的孟菲斯碼頭，風從那邊吹來似乎帶著濕意似的。
來特臉上笑容微微僵冷。
他自然明白陳楚意思。
陳楚手頭上這張訂單是張大單。
對附加值和利潤率相對較低的農產品貿易來說，陳楚這張訂單利潤絕對不低。
陳楚的條件雖然苛刻，但依然有其他棉商很樂意接下這張大單！
根據來特收到的最新消息，今天晚會上，魯安公司的二三家競爭對手，準備組團聯合接下陳楚手頭上這張訂單。
“陳先生，我需要考慮時間。”來特道。
“期待你能盡快答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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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酒會可稱得上賓主盡歡。
回到酒店住所，住在另外一個套間的巫驍找到陳楚，隨口就聊到今天晚上的酒會。
二年前，巫驍曾有次喝酒誤事，血管閉塞差點向閻王報道。這二年巫驍雖然注意調理身體，身材顯得清瘦和健康得多，但卻滴酒自然沒有參加酒會。
雖然是西式酒會，但陳楚和孟菲斯棉商、農場主等行業人士交流一個晚上自然也喝了不少。
“伯父還有其他事嗎？”一天勞累，再加上沒有完全調整好時差，喝過酒後陳楚隱隱湧上一絲睡意。
“沒什麽事了。”巫驍還是一副欲言又止神態。
陳楚也沒有多問，他和巫驍認識二三年，雖然差著一個輩份但彼此還有不少共同話題。巫驍是他的長輩，如果有什麽想和他說自然會出聲。
第二天。
天才剛剛亮起，睡了一覺精神十足的陳楚，跟著美方安排的向導繼續考察美國棉花行業。
早上九點鍾，陳楚等人來到一家當地棉花軋花廠參觀。數據顯示，在美國一共有800多家軋花廠。這些軋花廠作為棉花初級加工廠大量分布在產棉區，主要是考慮籽棉運輸距離應盡可能縮短。美國在軋花過程中，棉籽被脫離，皮棉經過清理後被打包成型。
早上吹來的風帶著絲絲宜人的涼意，陳楚來到紮花廠時，隻見紮花廠內略顯冷清。上年度的棉花收割季已經結束，棉花進入到新一個季度的播種紮花廠自然也閑置起來。亞曆作為唯一精通中文的向導，開始向陳楚等人介紹美國棉花紮花工藝。
美國陸地棉是由鋸齒軋花機加工的，而長絨棉由皮輥機加工。許多不同型號的軋花機可以加工相同尺寸和密度的棉包。進入到2007年以後，美國軋花業已經采用了標準密度棉包，這種棉包密度通常是每立方米450千克。美國有99％的棉花在軋花過程中被打壓成標準密度的棉包。買賣雙方在驗貨時直接從中抽取樣本，這可以使棉花在銷售過程中始終保持良好完整的包型。
陳楚現在看著在他麵前一個個整整齊齊排列起來，同樣大小的棉花包。近處看，這樣整齊排列起來棉包就像牆壁似的。
“老美就是這點做得好。”看著麵前那一個個棉包，巫驍感歎道：“我們國內二十多年前，也就是上世紀八十年代時就開始討論標準棉包問題……一直到三四年前，國內才開始花大力氣推廣標準棉包。像老美這樣統一棉花打包標準，也免了我們貿易商不少難題，就算是抽樣檢查也方便得多了。”
陳楚聽著巫驍的話，不置可否。
“我倒是也有聽說過，現在國際棉包標準就是以老美棉包為基礎製定的。”巫驍笑道：“為了方便棉花貿易，據說在未來十年裏，世界各地最主要產棉國和產棉區，將會慢慢應用國際棉包標準……怪不得網上有人說，一流的企業買標準呢。”
陳楚聽到這裏，還是沒有答話。這個問題，就像長度度量單位為什麽用“米”“厘米”而不用“尺”和“寸”一樣，標準棉包就算是按美棉棉包為基礎製定，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阿楚，現在美棉期貨也算是棉花現貨價格的國際標準。就算美國現在不是世界上最大的棉花生產國，也不是國際上最大的消費國，也沒有辦法改變這點。”巫驍歎一口氣，道。
陳楚隻覺得巫驍話裏有話似的，但也沒有多想什麽。
參觀完紮花廠，了解到美國棉包標準還有分級製度後，當天上午，陳楚等到人又來到位於密西西比河孟菲斯港附近的棉花交易中心。
早在二百五十年前，美帝南方奴隸主們就在這裏設立了棉花種植園，隨著孟菲斯港口的發展這裏漸漸成為美國的棉花交易中心，但在上個世紀七十年代以後，隨著交通發展和跨國電子交易興起，孟菲斯棉花交易中心也漸漸未落。不過，時至今天，這裏還是美國農畜產品的一個大的集散地，美國三分之一棉花是在孟菲斯棉花交易中心轉手交易的。
下午，陳楚等人開始參觀孟菲斯棉花博物館。這時有著不少上世紀初的老式照片和實物，沉默無聲地向著參觀者訴說著這座棉花城市曾經的繁華。
光亮走廊內，不算十分標準的中文解說聲低低地響起，美棉協會的向導正向考察團成員介紹著展品。陳楚走在眾人中間，看著二邊展品很快地為一幅油畫所吸引。
油畫上，遠景可以看到半邊幽藍如洗的天空和河岸邊的綠樹成蔭，近景港口上，飛鳥旋轉徘徊下的大地，一些木製老式帆船和一些僅在博物館可見到的蒸汽機船正停泊。近處，暗黑色調畫出來的港口建築前，一位穿著高帽子趾高氣揚的白人，正重重地揚起自已的左手，就在一邊，一排黑人正低著頭手部受到束縛排著隊緩緩前行。
根據向導介紹，這幅油畫是1830年代孟菲斯港的情形。在那個年代，大英帝國棉紡織業迅速發展需要大量棉花，孟菲斯棉花種植園經濟和港口也迎來繁榮期。
“上麵那些是黑人奴隸吧？”
看著油畫熱鬧景象中裏黯然無光、似乎與畫風格格不入的黑人，站在一邊的巫驍問道。
“是的。二百年前，孟菲斯棉花種植業興起需要大量奴隸，再加上孟菲斯是港口城市交通方便，這裏很快就發展成美帝南方地區最大奴隸交易場之一。一百五十年前美國南北內戰爆發後，孟菲斯自然而然就站到南方陣營，而且是南方陣營最堅定的支持者之一。”陳楚道：“二百年前，孟菲斯棉花種植本來就是建構在黑人奴隸血汗之上的。那時期國際貿易品種不同現在。紡織品貿易是當時主流的貿易品種之一，其利潤率和現在國際貿易高科技產品有得一比。早在十九世紀初，大英帝國已經吞並掉世界上另外一個重要棉產區印度。印度和大英帝國之間貿易，就是出口棉花等農產品或者寶石等礦產，進口棉紡織品等工業用品。但在那個時代，印度棉花質量雖然比美國南方棉花好，但往往很難和美國南方棉花競爭。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因為美帝南方棉花生產成本更低。”
那是建構在奴隸製廉價勞動力基礎上的競爭力。
巫驍深深看了一眼陳楚，道：“阿楚，就算是在現在國際市場上，東南亞棉花也很難和美國棉花競爭。而且，我覺得印度棉花和巴基斯坦棉花的質量，比美帝田納西棉花質量還要好一些。”
孟菲斯所在的州正是田納西州，因為水土條件限製，這裏出產的棉花並不是美帝最好的棉花。二百年時光如水逝去，東南亞和美帝依然是世界上重要的棉花產區，而美棉依然在國際上保持著足夠競爭力。
“就算是過了二百年，美國鬼佬也沒有變過。”巫驍看一眼美棉公司向導們，用隻有陳楚才聽得到的聲音道：“美國鬼佬一直精明得很，二百年前他們奴役的是黑人。二百年後，他們一樣想占你的便宜。阿楚，你和美國棉商簽定的合約，可以部分進行部分讓步，但絕對不能過多讓步。”
“我提出來的協議有什麽問題嗎？”陳楚問道。
“一萬四千元人民幣一噸棉花價格。”巫驍直言道：“你的這個出價實在太高了。”
在沒有到美帝前，巫驍還認為，陳楚就算采購棉花簽定的采購協議會是標準協議：根據交貨月份棉花期貨價格，再加上貼水確定交易價格。
但他沒有想到，陳楚最後提出來的竟然是固定價格。
“你的出價太高了。”巫驍道：“要是真的按你提出來的價格成交……陳楚，我有種預感，這份合同如果公布出去，美帝棉花價格甚至國內棉花價格都會上漲。”
一位美棉協會工作人員微笑著陳楚走來似乎有事商量。
“伯父，回酒店後，我們再商談這個問題。”陳楚道。
參觀完孟菲斯棉花博物館已經是下午五點鍾。晚上美棉協會沒有任何安排，算是眾位考察團成員自由活動時間。中午，陳楚就受到當地某位棉商邀請，到孟菲斯灰熊隊主場看一場nba比賽。
棉商自然不會平白無故地花幾百美元請陳楚看比賽，這隻是對方想要和他進一步接觸的理由罷了。
比賽還沒有開始，坐在人頭湧動的球館內，陳楚通過棉商帶過來的翻譯，將自已的條件重申一次。
這次陳楚接觸的棉商實力相對較差，陳楚給他的報價比魯安公司就要苛刻一些。比如說，陳楚提出付給魯安公司的訂金率是6、5%，但陳楚給這位棉商的訂金率僅有6%。
“陳先生，貴方這個訂金率太低了。”對邊棉商差點就要直接拒絕陳楚。
棉商提出了一個新訂金率，但那個數字太高，馬上為陳楚拒絕。
談判有分歧，二人暫時沒有談下去。還算火熱的主場氣氛之中，陳楚看著比賽專心為主隊灰熊隊加油。
回到酒店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陳楚和大洋對岸打了幾個電話了解楚語服飾這二三天情況。
陳楚第一個電話是打給馮希凡的。
在來到美帝前，陳楚和好幾家投資公司有過接觸。
“楚哥，投資公司那邊剛剛有回複了。”馮希凡道：“他們會向我們提供二十億股權質押貸款，年利率為8%外加部分財務費用。”
“好！”
這個消息，是個再好不過的消息了。
和h牌完成股權交割事宜後，陳楚就開始尋找其他資金來源。股權貸款就是陳楚尋求的方向之一。不過，陳楚要求的貸款額度太大，不少投資公司和銀行根本上不願意接這張單。直到陳楚出發前二天，某家金額機構才表示對陳楚的質押交易方案十分感興趣。
“百分之二十五股權……楚哥，這不會出什麽問題吧？”馮希凡問道。
現在，為這部分貸款金額，陳楚直接地質押百分之二十五股權。
“不會有問題的。”
陳楚一臉肯定之色，道：“盡快叫對方完成交易，等錢到帳後馬上轉到我們期貨帳號。”
在現貨市場上做了那麽多動作，陳楚感覺到最後收網的時刻終將到來。
而在收網前，陳楚卻在小心自已的對手會在最後時刻掙紮，弄得雙方最後魚死網破。
雖然說期貨賬號上還有不少資金，但陳楚還是保持著小心態度。
掛掉和馮希凡的電話，陳楚向操盤手打了個電話詢問情況。
操盤手的回答是一切正常。
“陳總，昨天晚上美棉價格還保持平穩。”操盤手直覺這樣的平靜似乎不太尋常：“你們那邊交易有沒有什麽新進展？”
“暫時還沒有。”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家棉商願意接受他的交易條件。
“可我總覺得好像有人要做多美棉。”老張道：“盤麵上好像有不少資金湧入，不過受到了空頭打壓。”
他對自已的判斷做了些解釋。
大洋另外一邊。
陳楚臉上卻是慢慢地泛起一抹笑容。
如果老張所言是真的，那麽這筆交易很快就能成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