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蘭的托爾斯公爵托人遞帖子入府,問是否有幸在回程路上,麵見王妃一次。聽說他們的船隊中有人私自離隊,托爾斯公爵想依靠我們慶王府的力量,巡查該船是否在福建停靠過?又去了哪裏?”大丫鬟紅掌貼著崔氏的耳朵,低聲說道。

崔氏挽起袖子,褪下腕上在鐲子淨了手,結果另一個丫鬟送上的帕子抹幹,不緊不慢的道:“這事還用來回我嗎?自然是不見的。”

紅掌微微一笑,剛轉身出去,又被崔王妃叫住:“等等,那個叫費什麽的船長可帥船離港了?”

紅掌即刻答道:“王妃請放心,在荷蘭船隊抵達港口的前三天,奴婢就派人打發他走了。那家夥在港口碼頭的ji院裏樂不思蜀,若不是我們提醒他,怕是荷蘭人來了當場被捉住也是有的呢!”

崔氏點點頭,表示很滿意。雖然潤州方麵猜到了綁架浮霜的人是她,但到底沒有真憑實據。可若是她收買的船長被老雇主托爾斯公爵逮住了,那就不一樣了,她自然不希望留下任何把柄。

正說話間,外麵來人通報:“世子爺求見王妃。”

崔氏忍不住皺起眉頭,但仍舊道:“讓他進來吧。”

話音還未落,隻見慶王世子趙宏年大踏步的走了進來,似乎方才所謂的通傳不過是形式而已,壓根就沒有一絲兒子對母親的尊重。

當然,崔氏從真實意義上來說,也並不是他的母親。

如同全天下的繼母和繼子一般,兩人的關係算不上和睦。崔氏出身低微,雖然這幾年展露出來的能力令人矚目,可顯然年輕的世子對比他隻年長十二歲的繼母,總是心存抵觸的。在他看來,如今老爹一個勁的做天下夢,不肯臣服江淮,多多少少都是因為這個女人的慫恿。

而崔氏對於這位即將成年的繼子,也難以寬和對待,她全心全意愛著的慶王今年不過才剛剛三十五歲,而他這位‘能幹’的二兒子就開始在朝堂上拉攏勢力,試圖與自己的父王分庭抗爭了,這並不是個令人愉快的消息。

這兩人無關於對錯,隻因站在各自的立場上,所以相看兩厭。

趙宏年進了正堂,也不等崔莞爾發話,便一屁股坐在首席交椅上,半帶諷刺的道:“王妃真是好算計!當初趙李兩家聯恒對抗衛氏,就讓我娶李炳晟的女兒;如今李家完蛋了,便幹脆又替我攀上一門親事。原來我堂堂慶王世子,在王妃眼中,不過如同拉客的娼ji一般!”

“胡說什麽!簡直成何體統!哪裏還有點世子的模樣!”見他話說的粗俗,崔莞爾不由越發鎖住了眉。

“我的話不成體統?還是王妃您做的事不成體統?想必您要比我更清楚!”趙宏年憤而起身,抬手揮開送茶的丫鬟,來去如風的走了,他仿佛就是專程來甩下這句難聽話的。

茶杯打了一地,幾個丫鬟忙上前收拾。崔莞爾卻望著‘兒子’離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攀上了另一門親事?此事卻是從何說起?如今江淮大軍當前,她哪裏還有空替他另外接親?

卻說趙宏年跑到崔王妃那兒發了一通無名火,心中到底還是不能平複。從寵妾黃氏的嘴裏,他才聽說了府中鬧得風風雨雨的傳言,西苑竟然來了位神秘的貴人,而如果沒有搞錯的話,這位貴人其實是來‘相看’他的,他到成了需要高攀依附的人!

這簡直是對他莫大的侮辱!莫名的,他便走到了西苑。

抱著當麵侮辱那季氏郡主一頓,讓她知難而退的念頭。趙宏年氣衝衝的來到了關押浮霜的院子。

此時浮霜正閑著彈古箏,悠揚的曲調從遠及近,令趙宏年心中的火氣減了幾分。

他走到院裏,小丫鬟見了忙進去通傳,他倒是想直奔進去,給季氏郡主個下馬威,卻到底是世家公子出身,心中打了突突,還是在院裏停住了腳步,靜靜的聽曲。

這曲子也沒停,倒是從頭彈到了尾,趙宏年的心情逐漸平靜了下來,直到一曲已了,丫鬟才出來通傳。

他進了屋,原以為未嫁的閨秀,當不會與他麵見,卻沒想到浮霜靜靜的坐著正首,麵帶笑容的望著他。

趙宏年臉一熱,不由心中惴惴。

堂上這位少女笑容璀璨,令人幾乎挪不開視線!她仿佛兼容了少女的清麗魅惑、**的端莊婉約,精致柔美的五官之後掩藏著令他氣餒的銳利鋒芒。

或許她這樣的女子確實有資格來選擇自己。趙宏年心底莫名冒出了個念頭。

卻聽堂上浮霜笑道:“可是慶王世子爺當麵?”

“正是,在下趙宏年。”趙宏年收起訝異,繃著臉落座,丫鬟淑玉巴巴的送上了茶。

浮霜笑了,該來的人終於來了,她轉頭衝著淑錦淑玉道:“我和世子爺說兩句話,你們都出去。”

淑錦淑玉聞言,不禁有些遲疑,她們可是等了王妃令,要寸步不離的陪著貴人的。

“沒聽到嗎?都出去!”趙宏年沉聲喝道。

世子爺的脾氣可不好,這府裏人都清楚,所以他一發話,兩個丫鬟忙快步出去了,守在了門口。

一時間屋裏隻剩下孤男寡女,趙宏年倒是有些尷尬起來。他頓了頓,低著頭不敢直視浮霜,想了想便咬牙道:“承蒙睿王爺看得起在下,但在下卻是有自知之明的,不說在下與廣州李家還有婚約未了,就說品貌才德,在下也萬萬配不上郡主,還請郡主給睿王爺帶句話,我福建趙氏,並不是苟活於女子裙下之輩!這聯姻的事,還是罷了吧!”

說完這話,他心中一緊。也不與浮霜對視,隻靜候她的回應。

浮霜卻笑了:“沒想到世子爺還是個長情守信之人。”

趙宏年心中窘迫,所謂的婚約未了,其實也是他拿來推脫的,他壓根就沒見過李家與他定親的那位郡主,長情又從何說起?不過此時倒是不便辯解了,畢竟他不願意成為季氏和趙氏的聯姻籌碼,更不願意自己如同貨物般被女人挑選。

於是他沒有做聲,算是默認了。他寧願季氏郡主對自己心生成見。

“不過可惜世子爺表錯了情,”浮霜攤了攤手,狀似無奈的道,“我雖是季氏郡主不錯,可並不是來與世子爺聯姻的,準確的說其實我的本意也不想來泉州。”

趙宏年聞言,詫異的抬起頭來,她不是來聯姻的?那方才自己那番說辭,豈不是自作多情?他囧的張了張嘴,卻沒有找到自己的聲音。

浮霜卻沒有接著方才的話說下去,反而轉言道:“不過此刻我對於世子拒絕西蜀聯姻的理由,卻是十分好奇。請問世子能幫我解惑否?”

趙宏年幹巴巴的道:“那郡主此番來泉州,卻是所為何事?”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浮霜笑著搖了搖頭。

既然雙方都沒有接親的意圖,趙宏年倒是鬆了口氣。他斟酌了片刻,準備實話實說:“不滿郡主,在在下看來,其實西蜀與我福建,幾乎沒有結盟的可能,首先在地理位置上,西蜀位於我朝西南,我們福建則在東南海岸邊。我們雙方沒有接壤之地,還隔著個廣州,如今廣州已經快是衛家天下了,我們就算是想兩麵夾擊衛氏,也難以互通有無,聯合發力。

其次,兒女婚約在天下大事上並不作準,否則睿王爺也不會將女兒嫁到潤州定王府去了不是嗎?既然如此,又何必惺惺作態?所謂的聯合不過是一紙空談,也根本解不了我福建當前之難,卻倒給了衛東鋆一個發兵的理由。

最後,不瞞你說,我個人更傾向於臣服衛東鋆,我詳細的了解過他與李家的幾場大戰,從中我看到的是令人驚豔的戰爭天賦,在他的指揮下,戰爭甚至堪稱為一種藝術,這令我趙宏年口服心服!與其同他為敵,不如協同為友!”

“但似乎慶王爺和你想的卻截然相反。”浮霜補充了一句事實。

趙宏年微微一窒,隨即歎了口氣道:“我父親有他的執念,某些原因使得他難以放下,所以才弄成了如今這樣的局麵。”

浮霜心中豁然開朗,看來她運氣還真不錯!今日招來的這位慶王世子竟然有可能成為她潛在的同盟!

“感謝世子爺坦誠相告。”她道,“我也不想再瞞著你,我季浮霜確實曾是西蜀季氏的郡主,不過此時我更是江淮衛氏的王妃。我是被人挾持到泉州來的,似乎王府有某些人想以我對江淮構成威脅。”

趙宏年聞言大驚,他差點沒從椅子上摔下去。他幾乎有些無禮的盯著浮霜,好半天才開口道:“你……你……你是衛東鋆的王妃?難怪他突然調集兵力,大軍壓境呢!”

浮霜心中一動,暗自叫好!她正缺談判的籌碼,衛東鋆竟然已經猜到她是被誰抓走的了,他這招逼而不發,卻是恰到好處!

“所以,我想讓世子爺明白,你們趙家的人,下了一步昏招。至於接下來如何?就要看是否有人能扭轉乾坤了。”浮霜收攏起欣喜,泰然坐在正堂上,氣勢充沛的笑道。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