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知道是在醫院,兩人沒有太逾矩,看了看時間,坐沙發上繼續等護士來測溫。
而陸郡思考了一晚上的話,本來想回家再說,但當下靜悄悄,病房最外的也門帶著,就他們倆輕聲細語,他也覺得沒什麽拖延和隱瞞的必要。
"然然?"
聶斐然吃完宵夜,安靜地偎在他肩上,看一陣手機玩一陣他的手,同樣掛著若有所思的表情,聞言馬上抬頭:"怎麽?"
"沒什麽,閑聊,想跟你說點真心話。"
聶斐然腦袋重新枕回原位,平靜地問:"飯桌上說的事?"
"嗯。"
沒等陸郡再開口,聶斐然先發製人:"你不想要,對嗎?"
一段關係裏,任何微妙變化都不是突然產生的,陸郡不可能察覺不出聶斐然這幾個月的心路曆程。
不過他驚訝又不驚訝,說白了,大部分時候,他們隻是太在乎對方,也許他提起這個話頭時聶斐然心裏就有了答案。
當然,聶斐然有答案,他也有。總歸本末倒置的傻不需再犯,隻要聶斐然能有目前這種程度的想法,對他來說已經是莫大的驚喜和安慰。
所以陸郡回答得挺堅定:"不是不想要。"
“那……你還是不喜歡小孩?”
“別人的小孩不一定,但我們的孩子我怎麽可能不喜歡?”陸郡覺得這個問題有些無厘頭,不過答的是真心話。
聶斐然抿了抿唇,遠的不談,就看剛才他寶貝孩子那股勁兒,不喜歡小孩確實隻是從前在一起時捕風捉影的猜測。
何況人是會變的。
陸郡把他摟緊,吻了吻他眉尾,坦誠又直接地與他交換自己顧慮:"我認真想過,寶貝,雖然你才三十出頭,但不是可以隨便懷孕的年紀了,最關鍵的,我不想你又遭一次罪。"
聶斐然失笑:"好奇怪,年齡什麽的我也考慮過,我知道不能隨便。"
陸郡聽他講完。
"但我倆這次有點兒沒默契。”
陸郡也笑:“怎麽個沒默契法?”
聶斐然:“跟你相反,我下午給自己捋明白後,首先想到是要抓緊時間。"
三十多歲懷孕固然不算高齡,但要再往後的話,不僅自己精力跟不上,對寶寶發育也不好。
"是要抓緊時間,”陸郡順著他說一半,然後話鋒一轉,“抓緊時間愛筠筠,抓緊時間愛你的家人,抓緊時間在你的事業裏發光,抓緊時間跟我相愛。"
聶斐然心念一動,扭頭便迎上他的目光。
陸郡用手掌溫柔地摩挲他後背,這才算一步步講到今晚的主題:"寶寶,可以說了吧?你好像還繃著勁,這半年來的每一天,你總是著急想要給我什麽。"
這是聶斐然自己都沒意識到的事,但陸郡沒說錯。
六年分離,重逢的路太難,對這份感情他退縮過更軟弱過,是陸郡無條件的接納融化了他。
——堅硬的柔軟的,統統混作一團,隻流向陸郡,此生也隻可能同陸郡合為一體。
失而複得的愛,要再放手比什麽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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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認自己很享受你在意我的感覺,但沒必要那麽緊張,最大限度地放輕鬆好不好?陸郡摟著他的腰,低下頭想跟他接吻。
“我……”
“你想,我倆這幾年還有什麽沒經曆過的?多糟糕的樣子都互相見識過了,”陸郡頓了頓,“所以索取和妥協什麽的,再也不要了。"
“可是我給過你承諾……那封信。”聶斐然坦白道,“現在我的想法也一樣,我希望你擁有很多愛。”
“然然,有你這句話足夠了,”陸郡牽起唇角,一邊親他,一邊跟他確認,"而且我有你,有筠筠,都是獨一份。”
聶斐然親密地圈著他脖子,有些孩子氣地問:“那你開心嗎?”
這麽多年,聶斐然依舊是唯一一個會這麽問他的人。
“當然開心。”回憶傾刻湧入,陸郡輕輕捧著他的臉,“我們一家三口,就這麽安穩平淡地過,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什麽不圓滿。"
“那說定了?”
“定了。”
月色如水,流淌在愛人眼中,聶斐然覺得這個討論結果不算壞,好像這一次的確有很多不一樣。陸郡‘沒有不圓滿'的回答像一針鎮靜劑,緩慢卻高效地治愈了他深埋心底的小焦慮。
其實他也沒有別的願望,隻要愛的人覺得圓滿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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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與心從沒挨得那麽近,所以結束這場對話後,兩個人的心態也愈發開闊起來。
聶斐然甚至覺得自己有幾分心花怒放。
下午在該嚴肅的地方鬼混了一通,這會兒走心了卻又要命地純情起來,他跟陸郡十指扣著,用拇指輕輕摩挲陸郡腕骨一側小片皮膚,開始瞎猜:"那你說,如果真的有了,筠筠會接受嗎?"
陸郡稍加回憶,調笑道:“我看懸,寶寶領地意識是不是特別強?上次你就抱了抱安安,不攔著的話,倆小家夥差點打起來。"
“也是,孩子多就這樣。啊,對了——”
“嗯?”
這問題是翻篇了,但聶斐然還得細心提醒:“抽空再打個電話,一起跟爺爺說一下吧,之前他壽宴時候不許了願麽。”
但不提還好,一提這個算撞陸郡槍口上了。
陸郡偏過頭看他,表情稍微嚴肅了一些:"不用,早跟他說了很多遍,一切在你。誰規定許了願就得給他生啊,哪有這種好事兒?還有改姓,絕對不可能,你就當耳旁風。"
說完繼續:“你答應我然然,這次別什麽都自己抗,尤其不準瞞我,不是受了委屈和傷害才跟我說,是覺得不舒服就要告訴我,甚至直接把情緒發泄給我,明白嗎?”
陸郡從來不是熱情多話那類人,今晚這麽聊簡直破天荒。
聶斐然默默聽他說了兩個長句,覺得他還像結婚前那樣把自己當小男孩哄,不過意外很受用,聽話地點頭:“特別明白。“
"都是車軲轆話,千言萬語,然然,我就希望你自由自在的過,開心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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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得差不多,護士恰好來敲門,順便帶來醫生配好的藥,交待這兩天不能給寶寶刷牙,但可以用溫和一些的漱口水代替。
聶斐然在這邊仔細聽著,另一邊家庭醫生打了電話來詢問情況,陸郡握了握他手,拿著手機出去走廊接。
熬到可以回家時已經過十二點,聶筠睡飽一覺,一抱就醒,大概麻藥過了勁後牙齦隱隱作痛,哭是沒哭,但眼淚汪汪地被陸郡用外套裹著揣懷裏,瞧著有幾分可憐。
陸郡不忍心,邊走邊哄,挪至電梯後,小家夥開始提要求:"要爸爸抱。"
“來。”聶斐然馬上伸手去接,聶筠趴在他肩膀上抽抽搭搭一陣,說明天不要去學校。
痛在女兒身,傷在老父親心,陸郡連忙應允:“那就休息一天,Daddy給你請假。”
回到家接著一通折騰,聶斐然自然被留下,但這一晚他睡得十分不踏實——
上半夜聶筠沒瞌睡,聶斐然困得眼皮打架,但好賴還是熬著陪她看了兩本圖冊,而等後半夜,好不容易小家夥睡熟了,他卻翻來覆去地失了眠。
輾轉片刻,他忍不住起來去隔壁客房衝了個熱水澡,悄悄摸摸回到主臥,一看陸郡居然也沒睡,床頭留了一盞燈,捧著台平板電腦倚在床頭,見他開門進來下意識抬頭。
聶斐然胡亂穿著件白色睡袍,裹了一身溫吞吞的水汽,一副含苞帶露的模樣,爬上床直接往陸郡懷裏一拱,兩隻手抱著他的腰,鼻尖使勁蹭,小狗似嗅他身上的味道。
不需言語,陸郡把平板放下,摟著愛人滑進被窩:“怎麽回來了?”
聶斐然厚著臉皮坦白:“可能你不在睡不著。”
“哄我開心?”
“真的。”
陸郡不想承認自己也是,問:“筠筠牙不痛了?”
“鬧著去了兩趟洗手間,想玩我手機沒給,之後睡著就不痛了。”
沉吟片刻,陸郡伸手關了燈,黑暗裏挨過身子,聶斐然的腿便自然地纏上了他。
陸郡對他又揉又捏,右手輕輕替他順著發絲:"你下個月有什麽特別安排嗎?"
聶斐然在他懷裏躺得舒服,閉著眼答道:"休假前要飛一趟總部參加年會。"
陸郡想了想:"那你結束後轉道去G國吧,我帶筠筠跟你匯合?"
聶斐然把臉埋在他胸口,說睡就要睡,所以去幹什麽也不問,迷迷糊糊撐著答應了一句: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