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怪疾

沒人知道柴房裏頭的人現在是怎樣一副模樣,但茗燃卻記錄了他們的每一句對話,是故當幾人開始砸門的時候,茗燃才會以最快的速度稟報樂璿。

樂璿給了這五個人一個相對隔絕的氛圍,便是要看出究竟這柴房中的幾個細作是分成了幾個陣營,他們應該沒人知道,樂璿安排了茗燃在柴房外監聽了許久,就是為了將他們的對話聽清,以保證摸清幾人的歸屬,三天的監聽,樂璿已經基本確定,這五個人中有兩人是雲雨坊的、一個丫鬟黃帕是元修派來的、一個家丁董承是甄幻派來的,隻有一人,始終靜默,也不參與幾人的對話,也很少抱怨。

這個叫碧柔的丫鬟在王府中便始終安穩少言,但卻做得一手好菜,整個王府上上下下無不被她的廚藝折服,總有人央求她開小灶,但無論是受寵還是卑微,她都不給麵子,整個人如同是疏離在王府之外的,連一個朋友都沒有,樂璿曾讓天鶴側麵找人打探過這個碧柔的口碑,但整個王府的所有人都與她不熟一般,樂璿始終無法確定她究竟是誰派來的。

但經過了今天的黑衣人事件,樂璿忽然覺得,也許這個碧柔會是樂菁或九皇子派來的,否則這兩個黑衣人如此折騰要入內院,不就沒有了意義?

一般人在幽閉的地方呆的久了,便會有尋求同伴的意向,這種下意識的相互靠攏會讓幾個經常開口說話的人自然而然地結成聯盟,卻惟獨孤立了碧柔。

今日白天還默不作聲地蜷縮在角落裏的碧柔不知道晚上忽然犯了什麽病,如突然發瘋了一般,歇斯底裏地衝到柴房門前便猛砸起房門來,那四個人也幾乎看呆了,後來互相商量反正有碧柔做墊背,砸門也不會吃虧,便一同狠砸房門,叫囂著若不開門便要病死了。

樂璿讓茗燃將柴房打開,才拉開門,便見碧柔整個人循著重力整個人撲到在地,從台階上翻了個滾,便已經蜷縮在樂璿眼前。碧柔抬眼,看見了一抹水紅色的石榴裙腳,便不由分說地抱住了樂璿的腳:“給我藥,藥!”

樂璿低頭瞧了瞧這個戰栗得如同癲狂的碧柔,這個狀態可不怎麽像發燒燒壞了腦子。

“你幹什麽!”樂璿身邊的慧通幾乎是將碧柔扒下來的,瘋魔的人總是格外有勁兒,即便是平日以一當十的慧通,束縛她仍舊有兩分困難。費了不少力氣,才勉強將她捆綁了起來。

柴房中的其他人更是如釋放了一般從柴房奔出來,仿佛是要逃,百裏失笑便已經快步上前,封了幾個人的脈,才使得幾個人動彈不得。

百裏抽出手帕,輕輕擦拭著自己蔥白的手指:“咦!這一個人都髒得跟癩蛤蟆一樣了,瞅這滿臉的膿包!真惡心!”百裏失笑一邊說,一邊抖落著自己的雞皮疙瘩。

因為未解毒,這幾個人臉上身上已經起滿了如天花一般的皰疹,看起來格外糟心。

樂璿抿唇,瞧著這幾個人:“將他們幾個單獨關進小屋子裏去,小六子先跟我來!”

因為內院被隔離著,整個偌大的內院便隻有慧律、茗燃等人服侍,加上剛剛趕來的鬼瞳也不過四個人,幾個人幾乎統統動手,才將這幾人分別抬進了分開的小屋。

忙碌完所有的一切,幾個人才一同進了小廳,小廳之中,樂璿與玄淩玨皆安坐在小廳的正中,未給小六子解穴,隻是始終抬眼瞧著他重生一媚色千金。

小六子被看得有幾分發毛,看王爺,便有如芒在背的感覺,看王妃,便有萬箭穿心的錯覺。天知道這王爺王妃麵無表情的模樣有多嚇人,那深邃幽深的眼神幾乎要將他所有的理智吞噬,他雖然無法動彈,卻還是感覺得到自己的腿禁不住顫抖著。

“你們倆這是相麵呐?”百裏失笑見這場景,不禁纖眉皺在一起,“該不會是嫌他長得惡心怕解穴髒了手指頭吧?”百裏失笑隨手解了小六子的穴道,對他瞬間的頹然跌坐視若無睹,自顧自地繼續擦著手指。

玄淩玨微微抿了抿唇:“你們先出去吧,我們與小六子說說。”

“是……”慧律等人自然不會有異議,轉身便離開,隻有百裏失笑跳腳:“你們倆是絕對的過河拆橋,算了,你以為我願意看你們府上這幾個癩蛤蟆?鬼瞳,跟我去試衣服!”百裏失笑順手便將鬼瞳拎了起來,頭也不回地離開。

樂璿微微無奈,這個傲嬌的百裏失笑在王府明明總是被無視,為何還這麽喜歡出入此處呢?回去做他鳳鳴軒的軒主便好,朝堂這趟渾水,何必來蹚呢?

見小廳的門關好,樂璿才清淺一笑:“你們大姑姑現在何處?她想見我?”

跪倒在地的小六子抬眼,一副恐慌無助的模樣:“王……王妃,什麽……大姑姑?”

“少給我裝蒜!”樂璿眼珠兒微瞪,便帶著難以忽略的震懾,“小六子,你淨身前是姑蘇城的小叫花子,三年前十公主賜了一筆錢修繕姑蘇寺,你便應招做了姑蘇寺的瓦匠工,姑蘇寺修好,你不知為何便淨身進了宮,這幾年雖然未在攬月樓,卻在北五所負責灑掃,而你負責的區域恰好便是攬月樓一帶,三年來可沒少往十公主的宮裏去,為十公主做了不少見不得人的勾當,我與王爺成親,你便被十公主派到我府上來做細作,每隔幾日便通過王力將我的行蹤送回宮中去,那個入府來強暴我的老色鬼最初對我的注意,也是你一路引來的!誰知十公主不知檢點,居然縱欲而死,你便隨著王力等人一同投靠了雲雨坊,改為雲雨坊做事。當然,也有可能你一開始便是雲雨坊放在十公主身邊的人,為的就是讓十公主投靠你雲雨坊。我說的,你可有異議?”

樂璿麵色平靜,口中提及的卻都是小六子極力在隱瞞的事實,他以為他已經藏得足夠好了,誰知卻被王妃得知得一清二楚。

“沒錯,我是雲雨坊安排給十公主的。”小六子腰杆反而挺直,他害怕秘密被發現、害怕被揭穿、害怕……可一旦王妃知曉了這一切,他反而就不用裝模作樣了,整個人反而便坦然了起來。

“無緣她到底要幹嘛!”樂璿微微抿唇,帶著兩分怨憤地開口。

“奴才隻是奴才,管不著大姑姑要做什麽,不過大姑姑一直期望與王爺王妃結盟,共謀天下倒是真的。我雲雨坊的秘密庫也算是上控將軍皇子,下控縣令州府,王爺王妃與我們結盟,隻會有好處!”

“我還沒傻到與虎謀皮!”玄淩玨聲音低沉,薄唇隻是輕輕開啟,更顯得聲音壓抑了兩分。

“小六子,”樂璿輕聲開口,嘴角懷著一抹笑意,“王爺不想與她結盟,我卻對她很感興趣。你們大姑姑現在何處?可否與我一見?”即便隻是敷衍,她也必須要知道元錦的去處,至少,她答應了要替十二將芷蘭找到。

“樂璿!”玄淩玨咬牙,回頭看了樂璿一眼。

小六子一時竟怔忪,他竟看不出王爺與王妃之間的關係,按照他們往日所知,王爺與王妃應該是毫無感情,甚至連交流都不甚多的,可今日竟並肩而坐來審問他,而王妃更敢當著王爺的麵說她同意一件王爺並不同意的事情?

這在別的皇子身上,應該也不會發生吧?

更何況是以冷麵無情著稱的佛王身上?

看著小六子一臉審視的表情,樂璿輕輕彎唇:“你與無緣應該有聯係吧?現在聯係她,說我要見她,讓她來判斷,你覺得如何?”

始終在懷疑王爺與王妃之間關係的小六子幾乎是下意識點頭:“好,我晚上便跟鸚哥說抗日之兵魂傳說最新章節。”

鸚哥?樂璿皺眉,這個是指人還是指鳥?

樂璿眼珠一轉:“你與你們大姑姑用鳥兒來傳遞信息?”用鳥,可比用人安全得多,鸚哥這種動物會學人話,隻要教會了它在吃到某種特定食物或聽見某種特點聲音的時候重複學會的話,便可以放它去找主人,若是被人半路攔截了,它腳下也沒有栓信筒,根本無從知曉他們傳遞的信息。

小六子咬了咬牙,他怎麽這麽簡單就把這麽機密的事兒說出口了!雲雨坊養了幾千隻用來傳遞信息的鸚哥,便是看中了它們可以飛又可以學話的特製,如今卻被王妃知道了,她若是變成朋友了倒無所謂,她若是成為了敵人,豈不是這幾千隻鸚哥都白費了!

“王妃!”門口傳來慧律的聲音,“碧柔似乎毒發了。”

樂璿抬頭,毒發?什麽毒?

樂璿並未第一時間離開小廳,反而衝著小六子淺笑:“你替我與你們大姑姑聯絡,我保證給你解藥,好麽?”

小六子點頭,看著王妃如此坦然地與他對話,再看著王爺安然無恙地坐在他麵前,他已經基本上可以肯定,籠罩在王府頭上的病魔陰雲絕對不是天花,否則,再淡然的人,也不可能有如此膽識,這般平靜安寧。

樂璿笑著,從手中掏出一枚藥丸:“這是暫時壓製的解藥,你先服下,等麵容恢複了,就出這內院去為我們聯絡去吧!”樂璿的眼神安靜,沒人看見她眼底裏對小六子深深的鄙夷和忿恨,她就是再傻,也絕對不會讓小六子這種人安然存活。

小六子絲毫未察覺到異樣,知道他對王妃仍有理由價值,便不疑有他地將藥丸吞下,才咽下,便覺滿臉燒紅,嘴角最先潰爛,不多時便從口中流出一抹膿血,便已經滿臉忿恨而終。

看著早已斷氣的小六子,樂璿眼中並無同情:“知道我為什麽先找你麽,因為王力不曾說過王爺半句不是!”茗燃幾日來的對話記錄之中,這個小六子幾乎每日都要咒罵王爺幾句,什麽禿驢、早衰、斷子絕孫……甚至咒罵說出去後一定要閹了王爺,讓他也常常太監是何滋味,這張嘴,樂璿已經忍了三日了,現在才用藥物潰爛了它,已經是她最大的忍耐限度了。

“佛法雲,凡在世之人,挑撥離間,誹謗害人,挑撥是非,背後誹議,說謊騙人。死後被打入拔舌地獄,受千世拔舌之苦。你如此做,不過是替佛祖懲罰罪有應得之人罷了。”玄淩玨抿唇,眼神依舊清冷深邃,麵色平靜。

樂璿微微彎唇,瞪了玄淩玨一眼:“少拿佛祖給我解圍,我對惡人從來無惻隱之心。”樂璿豈會看不出,這樣的玄淩玨,分明就是在跟她裝腔作勢!佛法?玄淩玨若是真的信奉佛法,便不會有她何事了!

樂璿這才推門,看著眼前的慧律:“你說碧柔什麽毒發?”

慧律恭敬回話:“慧律也摸不出是何毒物,但如今碧柔的渾身都開始變紫,人也神誌不清。”

樂璿隨著慧律走進關押碧柔的房間,還未進屋,便已經聽見碧柔躁狂地開口:“本宮是皇後,誰敢綁著本宮,本宮要賜死你全家!”樂璿皺眉,這是已經出現幻覺了麽?

樂璿推門,便看見碧柔已然麵目全非的樣子,皮膚泛著青紫色,連膿包都是濃烈紫色,整個人雖然被繩子束縛著,卻仍舊歇斯底裏地掙紮蠕動,在椅子上睚眥欲裂地嘶吼著。這副模樣,還真的似乎是什麽藥毒發了。

樂璿回頭:“可去請了縱橫子?”

“天鶴一早兒去了,可不知……出了什麽問題,到現在,也沒回來重生之蘿莉教官。”茗燃微微皺眉,一臉的無奈。

樂璿皺眉,若是縱橫子不來,她甚至沒辦法決定如何處置這個已經毒發了的碧柔,因為她與小六子不同,她的身上,還有太多需要挖掘的秘密。

“應該是噬魂散。”玄淩玨負著手走進房間。

“噬魂散!?”慧通抬眼瞧了王爺一眼,似乎沒有繼續解釋的意思,才開口道,“天竺的攝魂術傳入天朝以後,便有人依樣配了藥方,雖然功力不及攝魂術,但對於一些意誌力薄弱的人還是有效的,服用了噬魂散後,可以逼迫她們做一些失去心智的事,因為藥效有限,必須每隔一段時間服用一粒,防止自身的意誌與強加給她的意誌衝突,一旦斷藥,便會出現全身青紫,思維混亂的現象。若是長時間得不到解藥,恐怕就要變成一個瘋子,最後經脈錯亂而死。”

樂璿抿唇,這天朝怎麽什麽詭異的東西都有!難怪這個碧柔會如此孤僻,原來也是中了噬魂散的緣故。

不過……若這碧柔是樂菁或樂薇派來的,豈不是說這藥也是她們下的?

那幾個黑衣人是因為知道了碧柔藥效快到了,怕她說錯了話,才要鋌而走險地進入別院麽?

樂璿的眉頭緊皺著,鬧了這一溜十三招,怎麽卻反而未見皇帝派來的眼線呢?

“樂璿,你個瘋子!”百裏失笑跳腳的聲音從庭院中傳來,隻穿了褻衣的百裏失笑抱著一大坨紅布怒氣衝衝地走進了樂璿所在的房間,見了樂璿便狠狠的將手中的紅布統統丟在樂璿腳下,“這也能叫衣服,你以為我是出來賣的小倌麽!”

樂璿低頭,看著她給百裏失笑做的衣服,她當時微微動了戲弄他的心思,便給他設計了一身極**的衣衫,深v領開到第四顆扣瓣的位置,幾乎將可以將他半個胸肌看清;後腰處則選擇了曼莎珠華為花樣,鏤空地刻出了圖樣,再用金線鎖了邊,纖細的鏤空幾乎可以看見整個背部肌肉;而天山蠶絲綢緞上繡著銀色素梅的下裳有一條長長的開衩,幾乎一直開到胯骨,為了顯眼,樂璿還在開衩的邊上繡了掐銀的祥雲滾邊,想不看見都難。

樂璿是真的覺得這身衣物極符合百裏失笑的妖嬈氣質的,原本是想找個幾乎讓百裏失笑傳來瞧瞧的,誰知道如今這混亂的場景,她根本完全沒有玩笑的心思。

樂璿抬眼正色:“對不起,我本來是想跟你開個玩笑的,你不喜歡就丟了它吧,我明日讓鬼瞳按我上次畫給你的那張圖給你做一套,今天我真的是焦頭爛額了,不想跟你吵。”樂璿滿腦子都是這幾個人的利益糾葛,哪裏還有心思陪百裏失笑玩鬧。

百裏失笑似乎還是第一次見樂璿如此正式的神色,不禁也是一怔,他本來隻是想讓她從這群癩蛤蟆中恢複一下心情,看來一點兒沒奏效哇!

百裏有些訕訕,低頭看著正在整理衣物的鬼瞳:“這套給我收著,你們王妃又許了我一套,你抓緊給我做!你們又對著一個瘋子相什麽麵呀,不就噬魂散麽,找來縱橫子瞬間解啦?”

茗燃低聲開口:“可去尋縱橫子的小何子已經去了半個時辰了,也不見縱橫子前來。”

百裏失笑勾唇:“這有何難,我去瞧瞧就是了。”

百裏失笑足尖輕踏便離開了王府,玄淩玨眼神晦暗地看著他消失的方向,這個百裏失笑究竟是何人的部下,如此偏袒他與樂璿,也沒有關係了麽?

外界都知鳳鳴軒是大皇子一手扶植起來的,大哥對他那般討厭,怎麽會容許百裏失笑這般胡鬧?

樂璿歪著頭看著玄淩玨若有所思的表情,他幹嘛這副神情看著百裏失笑消失的方向?每次他出現這樣神情的時候,都是想到親人的時候,這一次,他想起了誰?

不過片刻,便見紅衣的百裏失笑攙著一身夜行衣的天鶴,從房簷上躍下,百裏失笑才剛剛站穩,天鶴卻一個趔趄,滿身血腥氣息地跌倒在庭院中,樂璿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天鶴雖然不算絕世高手,好的也算身手敏捷,怎麽會被傷成這樣?

茗燃與鬼瞳已經跑過去攙起了天鶴:“怎麽樣?傷得很重?”

“還好兔子的征途全文閱讀!”天鶴借著兩人的左右攙扶,才緩緩向樂璿的方向走,樂璿便直接到門口去接,將天鶴安置在椅子上,才上下查看著天鶴的傷,不知手碰到了什麽地方,便已經滿手血紅。

樂璿瞪大眼睛:“你流了這麽多血?!”

“不是,血是圍剿我的官兵的,我受傷……在後背,死不了!”天鶴一手扶著鬼瞳的手,換了個不會靠到後背的姿勢,才繼續開口,“赫連南的醫館似乎已經被清剿了,我去的時候大門緊閉,我不知裏麵如何,便推門進了,卻湧出許多官兵來,我奮力突出重圍,還是中了兩刀。好在……百裏失笑來得及時!”

百裏失笑並未開口,這個叫天鶴的小姑娘還真是好樣的,他去的時候她分明已經需要用柱子才能站得起來,卻仍舊憑著意誌力戰鬥著。

樂璿抿唇:“鬼瞳、茗燃,去帶天鶴上藥吧!你好好歇歇,等你睡醒了我再去找你。”

“可赫連……”天鶴有些慌張,她甚至看不出這些官兵是誰的勢力,若連縱橫子都被他們捉去了,那這一股勢力未免也太強了些!

“什麽都不用想!”樂璿打斷了天鶴的糾結,“已經有好些天沒見過縱橫子了,以他的性格若是方便,不可能不出現的,所以他們一定不是剛剛被圍剿的,而且天已經很晚了,咱們現在已經不可能迅速出擊了,也就不差你這一覺的功夫!”

樂璿聲音篤定,天鶴知道拗不過王妃,便輕輕點頭,順著鬼瞳與茗燃的攙扶,一路離開。

樂璿緊抿雙唇,抬眼看著玄淩玨,為什麽一件事連著一件事,就沒有停歇的時候。

“那些官兵看來是早有準備的,不像是京畿衛,倒像是……”百裏失笑的話被一個急促的聲音打斷,“王妃救我!王妃救我!”碧柔忽然的呼喚讓樂璿瞬間回頭,碧柔滿眼的恐懼,“求求王王妃,向宛嬪娘娘要……藥……哈哈哈,有藥了,我就回來了……”碧柔原本慌亂的聲音在一陣狂笑聲中驟然變調,樂璿知道,後麵的話,已經無法再聽。

但碧柔轉瞬的清醒還是讓樂璿得知了一個消息,碧柔的噬魂散,是樂菁下的。

這個消息,對樂璿來說,已經十分關鍵了。

樂璿回頭看百裏失笑:“你說官兵像什麽?”

“像禁衛軍。”百裏失笑的語氣不帶任何嫵媚氣息,是少有的正經,樂璿知道,百裏失笑會以這樣的神情開口,說明連他都知道這件事的嚴重,禁衛軍,便隻有皇帝才有權支配。

一整天的混亂終於逐漸回歸了平靜,天空已經泛起了微微的魚肚白,樂璿與玄淩玨才將所有人屏退,回到自己的臥房裏,心思沉重。

樂璿微微歎氣:“難怪折騰了一圈,卻絲毫未見到皇帝派來的眼線,原來皇上一早就發現了其中的蹊蹺,並且已經將縱橫子他們囚禁起來,如甕中捉鱉玨,我是不是害了你?你跟你父皇的關係才剛剛……”

“沒有,”玄淩玨輕聲開口,“他若真心與我化解,便不會知曉縱橫子幫我們的事情,所以,即便我們什麽都不做,他也會知道一切的。”玄淩玨的眼神裏有化不開的深邃晦暗,他與父皇的心結,真的已經到了解不開的地步了?

樂璿微微抿唇:“不過我們也不是沒有收獲呀,你看,我們把其他的細作都捉到了,也安心了許多和尚太子,妃要生娃!”樂璿衝玄淩玨淺笑,也許,這是她唯一可以慶幸的事了吧?

玄淩玨伸手將她攬在懷裏,將她已經冰涼的手放在胸口:“有你在,就很好了!”

“一會兒,我們一起進宮吧?”樂璿抬眼,瞧著看著玄淩玨的眼睛。

玄淩玨重重歎氣:“好,帶著剛剛自盡的兩個黑衣人和小六子的屍體吧,也許,我們可以把這一場鬧劇圓過去。”玄淩玨的聲音仍舊平靜著,可樂璿還是聽見了他心跳中蘊含的滿滿悲傷和不安。

天色大亮時,玄淩玨便推開了內院的門,十幾天,這是他第一次推開內院的房門,所有人看見絲毫未留疤痕的王爺與他身後三具滿臉膿包的屍體,都下意識地後退,一路退到牆根下,才看著王爺王妃出府而去。

留在王府中的下人無不感慨,做皇親國戚真好,同樣是生病,王爺就可以痊愈,而那三個奴才卻隻有病死的命運。

午門前,樂武見到佛王與王妃同時入宮,也是唬了一跳,這兩個人不是聲稱患了天花麽,怎麽會如此健康地出現在午門?再看看他們身後的屍體,不禁也有些心悸,他們不會是想讓帶著天花的死屍入宮吧?

那屍體也是要傳染的,一般都必須火化才行。

樂武帶著幾分慌張地從城樓上奔下來,匆匆行了禮便皺眉開口:“這……需要火化吧?要不然宮裏頭傳染了天花……”

“他們不是天花,不會傳染。”樂璿篤定開口,“他們是服了我的一種藥劑,才會生的滿臉膿瘡,放心,我不會害我自己。”樂璿的眼睛燦亮,有讓人信服的權威。

樂武有些猶豫:“王妃,樂武不是有意攔你,你還是容我跟萬歲爺稟報一聲吧!”

樂璿便坦然地等在午門口,與樂武話著家常,她的孩子與他的孩子基本一樣大,便有好多育兒的話題可以聊,玄淩玨始終安靜得如午門的城牆一般,眼神平靜地站在樂璿身後。

上午的陽光溫柔,卻似乎抵不過刺骨的寒風,樂璿圍著灰鼠皮坎肩,帶著暖手,卻還是覺得冷風直往脖頸中灌,她又不能像在王府時那般好動,更不能當著眾人的麵躲進玄淩玨的臂彎,便隻能縮著脖子,期待著樂武派去的人可以快一些。

這一道冷風,竟讓樂璿發現,她現在處理問題的方法,除了親力親為以外,還多了一條可以躲在玄淩玨身後,等著他去處理。

她何時起,已經開始學著依賴他了呢?

等了三刻鍾,他們才被一個小太監迎進了宮門,一般迎接樂璿的事情都是小萬子在做的,上次圍剿雲雨坊時還是小萬子帶了樂璿去雲雨坊的,等大軍壓境時他應該也在,樂璿竟一直忘了去過問,小萬子現在身在何處。

“公公是長生殿新任的公公吧?”樂璿歪頭,與想要與那小公公聊幾句。

“奴才小順子,是剛掉到禦前侍奉的!”小順子看起來年紀不大,人很瘦弱,笑容卻總是滿溢著。

“那……”樂璿還有問什麽,卻在餘光中看見玄淩玨盯著她,樂璿不解地回頭瞧他,便見他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不要再開口。

樂璿瞪大了眼睛,他會示意她不要在宮中與這個小順子走的太近,隻有一個可能……這個小順子是他安排的勢力!在小順子沒有徹底取得皇帝的信任之前,他們絕對不能體現出與他的熟識。

樂璿反而淺笑,毫不收斂地開口詢問:“順公公原來是什麽宮的?入宮多久了?家裏可還有什麽人?”她遇見一個新見麵的公公就是這樣的表現,隻有如往常一樣,才更顯得自然,直接忽略眼前這個新麵孔,反而格外引人注目當女金剛穿成白蓮花。

樂璿的話將小順子問得都有些慌張,不禁漲的臉紅,慌慌張張地在前麵領路。

長生殿中,幾個軍機大臣都在,正有個信使在讀著戰報:“十月二十二日,雁門關大捷。十月二十三日,玉門關大捷。”

“好!好!”玄策笑的紅光滿麵,那花白的胡須似乎都黑了許多,“吩咐下去,所有將士,賞精米八鬥!棉布兩匹!禦寒棉衣一件!”

“吾皇英明神武,吾軍所向披靡!”在元修與樂仲的帶領下,所有大臣跪地稱頌,山呼萬歲。

玄淩玨與樂璿就是在門外等著軍機大臣們退出長生殿的,樂璿抬眼瞧見樂仲與元修兩個老頭便有些糾結,難道丞相就沒有好人了?這天朝還能不能要了?

八皇子抬眼瞧見了七哥七嫂,便駐足微笑:“七哥七嫂,七哥病愈了?看起來恢複得不錯。”

“八弟辛苦了。”玄淩玨雙手合十,淡然開口。

八皇子始終淺笑:“七哥若體諒八弟辛苦,何不還俗回朝?這朝堂之上,有誰會有七哥的將相之才?”

“八弟說笑了,出家之人,豈敢妄談國事!”玄淩玨麵色未改,眼中始終幽暗。

樂璿站在兩人身邊,看著這一白一灰兩個頎長身姿,體會得到他們互不相讓的氣場相交所摩擦出的電光石火。他們倆恐怕是這天朝中最優秀的兩個青年,一個溫潤包容,一個隱忍內斂;一個如春風和煦,一個如秋水靜謐。

樂璿不得不感歎,若皇帝可以處理好這些皇子之間的勾心鬥角,讓他們全心全意為天朝出謀劃策,他們兄弟間互補又相融的個性與才華,必定可以讓天朝有質的飛越。

可惜,玄家大多數皇子,都站在了彼此對立的角度。

“王爺王妃,萬歲爺宣您們晉見。”梁喜恭敬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對話,將玄淩玨與樂璿迎進內廳,便見了剛剛才得了喜報的玄策,他那滿麵的紅光仍有些未消散,但看見跪在地上的二人,表情卻是凝重猶疑的。

“你們二人同來,不會是與朕說你們心心相印,伉儷情深的吧?”他們大婚已經快有兩個月了,這還是他們第一次同時進宮。

“兒臣七子玄淩玨攜……攜妻來向父皇請罪。”玄淩玨抿唇,十分正式地開口。

玄策捋了捋胡須,微微眯了眯眼:“說來聽聽,犯了何罪?”

“兒臣府上有細作投毒,無奈,才與……”玄淩玨微微停頓了一下,語氣有一秒的遲疑,回頭看了樂璿一眼,眼中是樂璿從未見過的疏遠,“與她定了個計謀,以慌稱得天花為由,尋出府上奸細三人,特抬來請父皇定奪。”

樂璿始終靜靜地不曾開口,玄淩玨的演技真是……影帝級的,她甚至不敢確信她在望向玄淩玨時的眼神會不會流露出愛意,他在瞧她的時候,卻可以在眼神中露出滿滿的疏遠,他是怎麽做到的?

“丫頭,你仔仔細細說與朕聽!”玄策的聲音壓抑著,帶著帝皇特有的震懾力,仿佛在說,但凡出現任何一絲紕漏,她的小命便不保了。

樂璿便順著玄淩玨給的思路,反正她身上確實有蠱毒,她也不擔心有太醫來診治,便將她如何發現自己不尋常、如何請縱橫子配藥、如何假裝天花泛濫、如何抓到細作等等事無巨細地說與皇帝聽,卻絲毫沒提及這些細作究竟是何人所派,隻是簡單描述了一下幾個細作的特征,便請萬歲爺定奪。

玄策再擔心玄淩玨謀權,卻好歹是他的父親,聽說王府有人投毒,饒是有些動怒,拍案道:“馬上派仵作驗屍,宣太醫,給他們二人好好診治診治,看看是不是真的中了毒唐磚!”

皇帝動怒了,整個皇宮都必須加速運轉,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便見兩個太醫背了醫箱氣喘籲籲地進了大殿,分別為兩人診脈。

給樂璿診治的是曾給她診過脈的鄭太醫,那布滿皺紋的手擱在她的皓腕上,麵色竟越來越凝重,越來越晦暗,樂璿瞧著他的神情,一時間竟然也有兩分忐忑了,側眼瞧了瞧給玄淩玨診脈的周太醫,也是滿臉憂慮。

“王妃可覺得十分畏寒,手腳冰涼?”鄭太醫抬眼,滿臉都是小心謹慎。

樂璿點頭,的確,進了十月,她便格外冷,難道不是所有人都覺得冷麽?

該不會真讓玄淩玨說準了,真的有人給他們下毒吧?

診了足有三遍,鄭太醫才微微歎氣:“萬歲爺,王妃身子……十分奇異,似乎……不像中毒,反而像……”鄭太醫語滯了片刻,“萬歲爺,能否讓微臣寫與萬歲爺看?”

玄策也有些好奇,究竟是診出了什麽,才會讓鄭太醫也有些猶豫,便點頭:“好,兩個太醫都去一旁研磨,將診出的病症寫下吧!”

樂璿微微皺眉,她又多了什麽征兆,才會讓這個已經給她診過脈了的太醫也滿臉凝重,難道除了蠱毒,她身體還有了別的症狀?

不多時便見梁喜拿了兩張醫簽呈給皇帝,玄策那蒼老的臉上也是如同兩個太醫一般凝重,許久才抬頭:“可有化解之法?”

鄭太醫有些猶豫:“這個,微臣真的力不從心,若是找得到縱橫子或者南柯子,也許會有救。”

樂璿抬眼,縱橫子沒有被皇上擒走?

玄策的臉上一陣陰晴不定,許久才開口:“朕累了,都退下吧!你們二人謊稱天花的賬,朕查清了再與你們算!樂萱,你明日再來晉見。跪安吧!”

樂璿恭敬應了,才隨著所有人一同推出長生殿,出了大殿,便伸手攔住了鄭太醫:“太醫留步,王爺與我究竟患了何症?”

鄭太醫微微歎氣:“萬歲爺都不曾跟您提起,微臣哪敢透露,微臣隻能說,王妃吉人自有天相,一定可以化險為夷的,微臣告退。”鄭太醫說完,便轉身離開,留下跳腳的樂璿,這是什麽破大夫,有什麽病都不告訴病人,也不說是否有忌口,該怎麽調養,就把責任推給天相了,要是全靠上天庇護,還要這群庸醫做什麽!

樂璿坐在車上還在咬牙切齒,這種自己有什麽把柄被別人抓住了,而自己卻連這把柄是什麽都不知道的感覺簡直弱爆了!

玄淩玨緊抿著唇,他也在為樂璿的身體擔憂,如今連赫連南都不見了,真的找得到縱橫子麽?心思百轉,便伸手抱住樂璿:“無論怎樣,我絕不會讓你有事!”

“這就不是身體健不健康的事兒,我就是討厭這些假假咕咕的人!”樂璿抓狂,誰能告訴她,她到底怎麽了啊!

樂璿在這種抓心撓肝中度過了整整一個下午,竟然忘了她說要去見天鶴的事情,待到鬼瞳提醒她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

樂璿還是進了天鶴的房間,天鶴與鬼瞳住在一塊兒,見王妃一整日沒來找她,還是有些不安,自己又有些行動不便,隻得托鬼瞳去找了王妃來。

見了王妃進來,天鶴便掙紮著起身:“王妃,我覺得赫連南的醫館氛圍很不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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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更,好累,要死了…求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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