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赴野,你是壞人嗎?”

那晚早起又忙了一天的溫池雨, 沒一會兒就迷迷糊糊的趴在他肩上睡著了。

沈赴野抱了挺久的,才將一手扶著她腦袋,一手摟著她腰, 將她輕輕放到**。他坐在旁邊, 調了下空調溫度, 看了她一會兒,又重新拿起她那堆卷子和資料。

他睡不著, 應該很困的,可他一點都不睡著。

手機屏幕時不時亮起, 沈舟伊還在給他發消息,勸他回家,陸君梅依舊再發辱罵的話。

他打開筆袋拿出枝筆, 在溫池雨錯了的題旁寫下解題思路和過程。寫完, 他忽然動作頓了下, 覺得自己這個行為有點好笑。

然後他抬眸又去看正在睡覺的溫池雨,她睡得很熟, 睡著了也乖,沒有亂動也沒有不好的習慣。沈赴野的視線往下移了點, 看見她鎖骨那兒還有點淺淺的印子。

他伸手剛碰到,就看她動了下,然後自己主動貼到了他掌心。

沈赴野眼眸微深, 猶豫了下, 輕輕蹭了蹭,還是收回了手。他唇角微彎, 聲音很輕像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的笑了下。

第二天溫池雨醒來時已經七點多了, 門口顧舟在催她, 說今早有講座得早一點到。她一時反應不過來, 看了一圈房間,都沒看到沈赴野的身影。

他回709了麽?

“溫池雨,你好了嗎?真的要來不及了。”顧舟在門口看著時間又出聲催促她。

她連忙起來匆匆洗漱,頭發還有些亂,就抱著外套和包就打開門出去。

“對不起,沒聽到鬧鈴聲睡過了。”溫池雨邊道歉,邊眼睛往四處看。

走了兩步,看到709,溫池雨的腳步頓了下。

顧舟已經按了電梯,見她站在那兒,“快點。”

今天北城的天像是要下雪,陰沉沉的。溫池雨在電梯裏給沈赴野發了個消息告訴他,她已經離開酒店去京大了。

沈赴野視線從手機屏幕離抬起,看向電梯,紅色的數字鍵從7往下跳,跳到1的時候,電梯門打開,溫池雨和顧舟走了出來。

他跟在他們身後,到京大門口的時候,保安看了看他,似乎覺得有點眼熟也沒攔他。

京大小禮堂門口,倪瑤看到溫池雨和顧舟,立馬招了招手,“池雨,這邊。”

溫池雨跑過去,倪瑤幫她理了理頭發,“我們坐一起吧。”

“好啊。”溫池雨氣還沒喘勻,她跟著他們走進去。

倪瑤走到座位發現陳牧川不知在往後看什麽,“老師來了,陳牧川你看什麽呢?”

陳牧川若有所思的,“沒什麽。”

講座內容就是之前考入京大的學長學姐來分享自己的學習方法,倪瑤聽了兩句就在溫池雨旁邊打起了哈欠。

溫池雨在翻看,這五天的冬立營安排。倪瑤腦袋靠在她肩膀上,眼睛瞥過來看了兩眼說,“其實每天就半天重要,為了勞逸結合,半天做測試卷半天參觀講座拓展什麽的。”

溫池雨點點頭,倪瑤不知聞到什麽,又側過些在靠她更近聞了下。

“怎麽了?”溫池雨問。

倪瑤還靠著她,喃喃道:“你身上味道和昨天有點不一樣。”

溫池雨一愣,倪瑤說完就忘,她指了下前排的一個女生,“安年今晚生日,她生日會,你去麽?”

“我不去了。”

倪瑤看了她一眼,“為什麽,她也叫了顧舟,我和陳牧川他們也去。”

溫池雨還是搖頭,她和那個安年並不認識,而且……還有個人在等她啊。

“好吧,其實我也不想去,但一個學校的,不去總歸不好。她有點需要被捧著,你知道那種麽,就必須得是人群裏最閃耀的那個,談得男的也得是最閃耀的那個。以前她追我們學校最帥的那個,現在她追陳牧川,真是服了。”

溫池雨聽著輕輕眨了下睫毛,視線看向安年,下意識輕聲問倪瑤,“…你們學校之前最帥的那個?”

“是啊,我和你說,那個人超級牛,附中那麽多眼睛長天上的都服他,哎…就是後來……”

倪瑤剛準備繼續說什麽,台上那個學長分享結束了,台下掌聲響起,打斷了她的話。

溫池雨看了看她,唇微微抿起,有點想問她那個人叫什麽。

可猶豫了好一會兒,又什麽都沒問。

台上又換了個學姐,講著和剛剛大差不差的學習方法。溫池雨聽得很不專心,她一會兒看手機,一會兒腦子裏又在想剛剛倪瑤講的人到底是不是沈赴野。

直到倪瑤拍了她肩膀下,她才恍然醒神,原來講座已經結束了。

溫池雨跟著大部隊一起往食堂走,倪瑤勾著她胳膊走在她旁邊。快到食堂的時候,她忽然莫名“啊”了聲,停下腳步看向溫池雨。

溫池雨也停下腳步看向她,倪瑤看著她,挑了挑眉,笑的很曖昧。

“我知道你身上味道那兒不一樣了。”

周圍學生很多,亂糟糟的,溫池雨沒聽清,"什麽?"

倪瑤湊到她耳邊,“你身上全是男人的味道。”

溫池雨全身緊繃了下,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向倪瑤。

倪瑤撲哧笑開,笑聲越來越大,“真厲害。”

她看向溫池雨,笑意還未停止,“我說的是我真厲害。不過,我現在更喜歡你了,天呐,這反差簡直絕了。”

整個中午午休,倪瑤一直在問那個男人是誰,從食堂直到教室,也不放過溫池雨。

溫池雨拿著書,麵對倪瑤窮追不舍,她有點受不住,“別問了。”

“肯定不是顧舟吧。”

“不是。”溫池雨幹巴巴的說。

倪瑤:“也是月潯的嗎?”

溫池雨看向她不說話,倪瑤嘖嘖了兩聲,自己已經在腦子裏腦補完全部的劇情,“溫池雨,你瞞著全世界藏了個男人。”

溫池雨望著她,還是不說話。這天下午做的數學測試卷,下課鈴響起,卷子剛收掉,她手機就震了下。

【Fn.:在樓下等你。】

溫池雨一愣,側頭往窗外看,北城的天黑得格外的早,醞釀了一天說要下的雪,不知是在何時下起來的。

她做題太專心了,都沒發現。

顧舟和別人在對答案,溫池雨收拾好筆袋,和他說了聲先走了,就拿起包和羽絨服外套往外走。

出教室門的時候,倪瑤衝著她笑了笑。

她彎了彎唇,算是回了一個笑。

也許是下雪的原因,整個京大比昨天還要空。校園裏空****的,昏黃路燈下,雪花不緊不慢的往下落。

這其實是溫池雨第一次看到雪,月潯的冬天隻會沒完沒了的下著冬雨。但她現在沒有多餘的心情,看這場雪,隻想快到找到沈赴野。

她下樓的腳步很快,一路跑到樓下出了教學樓,四處看了一圈都沒看到人。她有點著急,低頭拿出手機,剛要給他打電話,忽然後頸被他拎了下。

“這兒。”

溫池雨轉過頭,眼睛很亮的看他。他低垂著眼眸,將她外套扣子扣上,牽起她的手,他說:“怎麽跑這麽快。”

因為想見你呀。

溫池雨還想問他怎麽在這兒的,又怎麽知道她在這棟教學樓下的,可身後已經傳來嘈雜的腳步聲和交談聲。

溫池雨不想被發現,拉著他,有點快的走。

陳牧川倪瑤從樓梯上下來,看見前麵溫池雨和一個男生的身影。倪瑤莫名覺得那個男生有點眼熟,還在想是誰。

“……沈赴野?”顧舟疑惑的聲音已經在耳邊響起。

倪瑤一怔,她看向陳牧川,陳牧川臉色陰沉的半眯起眼眸。倪瑤要問的話又吞進肚子裏,顯然陳牧川的表情已經證實了那人就是沈赴野。

安年生日會是一家主題轟趴館辦,他們幾個從京大出來後打車去的。來的人除了幾個冬立營的,其他幾乎都是北附中的。

安年算是北附校花,特意回去換了件禮服,姍姍來遲。

顧舟在這群裏人格格不入,甚至連話題都插入不進去。在角落安靜的看了一晚上,終於在快結束時聽到了沈赴野的名字,他找到了開啟話題突破口。

“也不知道沈赴野現在去哪兒了。”一個男生喝了點酒,有點上頭的隨口問。

另一個男生,“還能去哪兒,躲起來唄,我要是他不如自己也死了算了,活著也不嫌丟人現眼。”

顧舟訥訥的,在一片嘈雜人聲裏開口,“……沈赴野和我一個學校。”

毫不誇張,‘唰’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

“真假的?”有人不信,“忘了問你誰啊?哪個學校的?”

顧舟攥了攥手心,“我是顧舟,月潯十一中的。”他看向那個問他話的男生,“你有照片嗎?我們學校高三剛開學的時候有個叫沈赴野的男生轉了過去,說是北城附中來的。”

有個人翻出找照片,遞給顧舟,顧舟看了眼點了點頭,肯定道:“就是他。”

房間裏安靜了兩秒,然後亂起來——

“嗤,真沒出息,居然躲去鎮上的學校了。”

“不然呢,要不是他家背景硬,現在他應該在牢裏,還能有學上?”

“真惡心,和這樣的人曾經一個學校。”

“安年,你之前還追過他呢。”

被點到名的安年,連忙否認,“你幹嘛?要這麽說附中有幾個女生沒喜歡他啊。”

這幾個男生聽到這話更嗤笑起來,罵得話更加難聽。

這時,有人想起顧舟來,“那個顧…顧什麽?”

顧舟連忙接話:“顧舟。”

“隨便吧,他在你們學校過得怎麽樣?”

顧舟看著麵前盯著他看的一群人,他扶了扶眼鏡,緊張得吞咽了下,“不…不怎麽樣,他成績很一般,這次我們學校來冬令營的隻有我和溫池雨。”

聽到顧舟這麽說,這群人立刻麵露嫌棄。

“他人生徹底毀了,就這還天之驕子,嗤。”

“什麽天之驕子,之前他能這麽順,你敢保證沒有貓膩,考試競賽這種水那麽深,說不定都是他家裏早就幫他鋪好路。”

“對啊,怎麽可能有人真那麽…… ”

“啪——”

一個杯子在地上摔碎,陳牧川沉著臉站起來。

眾人靜了下來,不做聲的看著他往外走,倪瑤瞪了那群人一眼,跟著走了出去。

人剛走話又碎起來——

“之前就是他和沈赴野關係最好吧?”

“不算好吧,沈赴野走了,他才從萬年老二變成第一的,他不該高興麽?”

“切,虛偽唄。”

“真他媽虛偽。”

“……”

顧舟看了看被用力關上還在顫抖的門,又看了看這一房間還在七嘴八舌說話的人群。

他眼眸閃了下,聲音不大的開口問:“請問沈赴野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啊?”

轟趴館外,倪瑤追上陳牧川,“他們不都一直這樣嗎?你還氣什麽?”

陳牧川沒說話,倪瑤站到他身邊,“最起碼他現在在上學,還會高考。”

“你信傳的那些嗎?”陳牧川忽然問她。

倪瑤愣了下,轟趴館附近是個很有名的夜市,眼前的這條街兩側密密麻麻停滿了車,讓本就擁堵不堪的路況更加惡劣。

喇叭聲遠光燈近光燈輪流轉換,環境變得亂七八糟的。

“不信。”倪瑤視線從兩輛追尾的車上收回,將問題問回陳牧川,“你呢?”

“不信。”

他說得很肯定。

傳聞可以一個人變得可怕惡劣一無是處,但不會讓他失去真正關心他的人。

信他,不需要原因,就是信他。

**

另一邊,溫池雨拉著沈赴野走出校門,就停下了腳步,仰著頭看他。

她不知道要去哪兒。

沈赴野懶洋洋的笑了笑,帶著她往地鐵口走。

地鐵這個點人很少,他站在自動售賣機買車票,溫池雨就站一旁等著。等他買好了,就乖乖被他牽著走。

可能是這附近都是大學的關係,車廂裏人比較多,沒有座位,她被他圈在懷裏站著。他低頭看著手機,在查什麽店的地址和路線。

溫池雨沒出聲,眼睛也看著他的手機屏幕。

忽然他手機屏幕上跳出來個,airdrop同意或者拒絕的界麵。

溫池雨愣了下,耳邊聽到不遠處有幾個女聲在竊竊私語。她餘光沒忍住看過去,發現她們的視線正盯著沈赴野。

沈赴野沒在意,指腹直接點了拒絕。可沒一會兒,那個同意或拒絕的界麵又跳了出來。他又點了拒絕。

可能被拒絕了兩次,那幾個女生有點挫敗。但沒一會兒,她們往他們這邊走近了些。

近到溫池雨已經看清她們了,都很年輕,應該是附近寒假沒有回去的學生,衣著妝容都很精致。

然後,沈赴野的手機屏幕上,第三次出現了airdrop的界麵。

溫池雨抿了下唇,覺得自己明明就呆在他身邊,但存在感怎麽這麽低呀。

察覺她的小動作,沈赴野直接伸手摟緊了些她的腰,另一個手又點了拒絕。

那幾個女生你看我,我看你,最後推了一個出來。

她走到沈赴野和溫池雨旁邊,直接大方的開口,“你們也是附近大學的學生嗎?我看你們從京大站上來的,是京大的嗎?我們是科大的。隻是加個好友,就同意一下吧。”

沈赴野直接切換頁麵,將airdrop關了。他側頭看向一直沒說話的溫池雨,問她:“你說呢?”

溫池雨一怔,沒想到這個事還和她有關係。她有點慌張的看了對方女生一眼,對方很期待的看著她。

她牙齒咬了下內唇,有點為難,剛準備說什麽,他摟的她腰的力氣重了幾分。

溫池雨說:“…… 不行。”

女生一愣,頭頂沈赴野低笑了下,對那女生,聲音縱容又無奈的說:“管得嚴。”

女生臉色不太好看的退了回去,目光往溫池雨身上多了幾眼。

溫池雨不好意思的側了下身,將自己整張臉幾乎埋近他外套裏。

但耳邊還是可以聽到那幾個女生的對話——

“你不是說妹妹嘛?”

“我就說都摟腰了怎麽可能是妹妹啊。”

“可是那女生看起來好小啊。”

“帥哥怎麽可能單身啊,還是這種級別的。”

“啊,但好可惜啊,他是不是京大的啊?之前怎麽沒聽說?論壇和匿名牆上你們有看見嗎?”

“沒啊,按理說這種藏不住啊。”

“…… ”

沈赴野摟著她的腰,將她更往自己身邊帶一點。中間行駛一段不穩的路段,她鼻尖撞到他胸口,手指下意識抓住他的衛衣衣擺。

“直接抱。”他壓低聲音在她耳畔說。

溫池雨不肯,隻肯拽著他衣服。他不是沒帶行李嗎?怎麽還換了個身衣服。

她忽然想起今天倪瑤說她身上全是男人味。溫池雨一下手指的力度軟了幾分,臉上的溫度升高了些,她睫毛眨了眨,悄悄往他衛衣上湊了湊。

真的都是他的味麽。

真聞得出來麽。

“在想什麽?”他忽然低聲問。

正胡思亂想著的溫池雨呼吸一下快了點,她緩了兩秒,才開口:“我們去哪兒啊?”

“現在才問啊。”

溫池雨腦袋低著,因為地鐵晃動有一搭沒一搭會碰到他鎖骨和下巴,“晚了麽。”

“是啊。”他低低笑起來,胸腔有些顫抖,然後說:“我帶你玩。”

地鐵裏女聲機械的報站聲響起,溫池雨沒聽清是什麽站。

沈赴野說:“到了。”

他手握住她的手指,走出車廂,上電梯出站。

雪很大,沈赴野帶著她穿過一個巷子,往左拐進個暗巷,到了個沒有門牌的地方。推開厚重的門,裏麵的音樂聲迎麵襲來。

裏麵地方不算大,舞台也不大,隻有個屏幕和暗著的燈。但台下人很多,跟著音樂在晃。

溫池雨沒來過這種地方,沈赴野自然的拿過她的外套遞給旁邊的工作人員,然後握緊她將她帶到前排。

舞台上是個男生,穿著oversize的黑T和運動褲,拿著麥在自信隨性的唱歌。

溫池雨似乎感覺到他往這邊看了一眼,還在懷疑是不是錯覺,歌曲到了間奏,那人拿著麥笑著說:“看到了個人,下首唱《可愛女人》,送我兄弟在追的那個女人。”

台下尖叫聲驟然鋪天蓋地響起,熱烈喧囂氣氛裏溫池雨餘光看見,沈赴野衝著那男生笑了下,然後她覺得自己和沈赴野交握的手心變得好燙。

但她不知是因為環境,還是因為剛剛那句話,還是隻是因為……沈赴野。

“覺得鬧嗎?”他在她身後,腦袋低下來,在她耳邊低聲問。

周圍真的鬧,溫池雨都沒聽清沈赴野在說什麽,她仰著頭眼睛亮亮的看著他。

沈赴野垂著眸看著她,指腹摩擦了下她手心,鬆鬆散散笑了下。

九點半的時候,livehouse裏這個小型演出結束。場子裏換成了迷幻熱烈的電子樂,一下變成了充滿曖昧的夜場。

那男生從側舞台跳下來,直接走到了沈赴野身邊。

他表情很活躍,目光有意無意都往溫池雨身上看,沈赴野側身擋了下他,他挑了下眉,臉上笑意更深。

“我們後麵有聚餐一起去嗎?”對方問。

沈赴野:“不了。”

對方嘖了聲,意味深長的問:“真不去啊?這方麵我可有經驗,有時候人多反而更好。”

“滾吧。”沈赴野笑著拍了下他肩膀。

“也不知道之前誰聯係我的。”男生小聲嘀咕。

沈赴野沒理他,已經帶著溫池雨往外走。

樂隊的貝斯手,看見自家主唱盯著一男一女的背影發呆,“看什麽呢?你兄弟女人呢,快介紹下啊,我看看是誰有這麽大麵,讓你專門這樣。”

“走了。”

貝斯手:“啊?熱鬧的才剛開始啊。”

男生又嘖了聲,腦子裏回放完剛剛那一幕,“日,他連老子名字都沒給人介紹。”

另一邊,溫池雨跟著沈赴野,出了live house,走進了旁邊一個很有年代感的街道。

這裏和總是被綿綿細雨籠罩的朦朧不清的月潯不同,顏色更厚重點,也更有曆史滄桑感些。

可能是下雪的緣故,讓本來就很美的景色又多增添幾分風情。

“好久沒來了,我小時候在附近長大,好在沒拆。”沈赴野將她羽絨服的帽子拉好,牽著她的手,放進自己口袋。兩個人走得很慢,他的手在外套口袋裏,慢條斯理的摩擦著她的手,一點一點,很輕又很重,十分親密。

他一邊走一邊介紹,隨意說一些很平常的話,但他這個人太不平常了,所以這一切在溫池雨的眼裏變得有些夢幻。

他帶她走進一家,外麵看起來很不起眼的餐廳。

裏麵的老板模樣的人看見他,居然一眼就認出了他,表情很驚喜,但語氣熟練裏帶著些恭敬,“怎麽過來不提前打招呼,二樓包廂裏麵坐,還是老樣子麽?”

沈赴野嗯了聲,“不去包廂,外麵院子空麽?”

老板說:“空,最好的那個還在。”

說完看了看溫池雨,又看向他,“真罕見啊。”

沈赴野沒回他,往外麵的院子裏走,溫池雨出去才發現他說的院子和她理解的不同。

雖然看起來是院子,但上麵用玻璃密封起來,院子裏有暖氣很足,還做了個很細致的園林景致,有河綠植還有假山。

沒有主照明燈,但有不少大小不一的昏黃的小燈錯落開。

溫池雨看了看周圍的一切,又看向沈赴野。他身後是昏沉的夜色,四周是精致繁複華貴環境,大雪漫天而下。他從容的處在其中,好像他本該就這樣。

溫池雨忽然想起顧舟的話,又想起之前在月潯看到的沈赴野。

老板將菜端上來,擺放到桌上時還和沈赴野閑聊,“你爺爺前幾天還來過。”

比起對方有些熱情和特意找來的話題,沈赴野回得很淡,“是麽。”

對方也不惱,笑了笑,“身體看起來很好。”

然後很有眼力勁的點到為止,“祝你們用餐愉快。”

菜都是北城當地的特色菜,擺放的很精致,搭配的也很好看。

溫池雨看向沈赴野,“你以前經常來這兒嗎?”

沈赴野看著她,察覺出了什麽,“不喜歡嗎?”

溫池雨搖搖頭,聲音輕輕的,“沒不喜歡。”

她隻是覺得沈赴野是屬於這裏的,和之前她一直覺得沈赴野在月潯那麽格格不入一樣,她覺得他就應該呆在這裏。

她見過那群被稱為天之驕子的北附中學生,可他們一個都不如沈赴野好。哪怕那個陳牧川,也不如沈赴野好。

溫池雨看著眼前的他忽然有點難過,可能不止一點。

他到底遭遇了什麽,那樣落寞頹廢的去了月潯。

“沈赴野。”

他抬眸,溫池雨說,“我們一起考京大吧。”

他笑了下,問:“還在想這個啊。”

溫池雨點點頭,“一直在想這個。”

這次,沈赴野的表情變得認真起來,他看了她好一會兒,說:“好。”

溫池雨笑了笑,她神情變得輕鬆起來。

沈赴野看見她有些發紅的眼眶,忽然叫她,“溫池雨。”

溫池雨嗯了下。

他說:“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可以告訴你。”

溫池雨放下剛拿起來的筷子,問了他那一夜,他喝醉後扔給她的問題。

“沈赴野,你是壞人嗎?”

**

沈赴野第一次跟壞人掛上鉤是在去年冬天最冷的一天。

那天北城在下十年來最大的一場雪,全市交通都被這場雪影響,北附中門口的擁堵情況最為嚴重。

警車在校外停了一排,家長學生老師一眾人被攔在警戒線外。

“好像有個女生跳樓自殺了。”

“高三的嗎?是不是學習壓力太大了?”

“高二的。”

“高二的嗎?”人群裏的倪瑤詫異的看向那個在說話同學,“哪個班的啊?叫什麽?”

那人低頭看了眼倪瑤胸前的校牌,見她是高二的,“我也不清楚,聽說是今天淩晨時候跳樓的。”

倪瑤看了看手機裏各個群,又翻了翻貼吧和匿名牆,什麽說法都有,但就沒個確切的。

忽然,四周的人群變得更躁動起來。

“沈赴野。”

“那是沈赴野嗎?”

“他怎麽上警車了啊?”

“我日,他不會和這個女生的死有關吧?”

倪瑤踮起腳,看沈赴野果然被穿著警服的男人帶上了警車。倪瑤還想再看清楚點,但車門已經關起,然後鳴笛聲響起,一輛車跟著一輛車,開出了校園。本來拉著的警戒線縮小範圍,被攔在外麵一上午的學生和老師終於可以進校園。

“跳樓的是四班的陸佳佳。”

“啊?我昨天還跟她說過話啊。”

“我也是啊,我還在辦公室和她擦肩而過呢,當時看她也沒什麽不一樣啊。”

“對啊,真沒想到,好好的人,怎麽突然就想不開跳樓了。”

“那沈赴野為什麽會被帶走啊?”

議論聲因為沈赴野這個三個字出現,靜了幾秒,然後又恢複——

“肯定有原因吧。”

“對啊,不然不會平白無故帶走他的。”

……

高二(1)班內,上課鈴已經打了兩遍,教室裏還沒有老師,學生們全在討論今天的事情。倪瑤看著手機屏幕上各個群的消息都在瘋狂刷,她看了眼旁邊的陳牧川。

“你知道怎麽回事嗎?”

陳牧川皺著眉,搖了搖頭,他也是一早到學校後看到才知道。

他們幾個都是一班的,陸佳佳是四班的,倪瑤雖然人脈廣,但是和這個陸佳佳確實不熟。印象裏,她好像不愛說話,成績和長相都很普通,在人群裏很容易被人忽視。

“沈赴野和她認識嗎?”倪瑤疑惑的問。

陳牧川想了想,如果不是發生今天的事,他甚至沒聽過這個人,“應該不認識。”

倪瑤納悶:“那為什麽啊?”

她話音剛落,匿名牆突然被刷——

【殺人犯沈赴野】

【殺人犯沈赴野】

【殺人犯沈赴野】

……

一直在刷,一直在刷,一直在刷……想被屠版似的。

本來吵鬧的教室突然寂靜下來,所有人都低頭看著手機,然後互相麵麵相覷的幾秒,很有默契的將目光都投向沈赴野的座位。

倪瑤就坐在沈赴野前麵,她瞪了所有人一眼,氣憤的說:“看什麽看,隨便什麽人都能投稿發布的地方,有什麽可信的。”

沈赴野在附中名氣大,學校拿他當招生招牌,女生拿他當男神偶像,男生也跟他混,好像跟他混在一起就特有麵。

但現在發生這種事,平日裏幾個本就被沈赴野風頭壓著的人,不免落盡下石的開口——

“警察都把沈赴野帶走了,連看都不能看,一句猜測的話都不能說嗎?”

“身正不怕影子斜,說兩句怎麽了?他要真和這事沒關係警察也不會帶他走。”

“對啊,警察為什麽不帶我們其他人走啊?”

“倪瑤你幹嘛這麽激動,你不會喜歡沈赴野吧?哈哈哈哈之前怕人家看不上你,所以現在表忠心刷存在感,想讓他知道你心意是吧?”

倪瑤氣得臉都紅了,她不敢置信的看向那幾個說話的人。大家明明一個班的,平日裏也沒什麽矛盾,隻是一條匿名消息就能他們懷疑自己的同學。

“夠了。”陳牧川冷聲打斷他們,他看了眼門外,“老師來了。”

這一天附中沒人的心思在學習上,各種傳聞愈演愈烈。有人說有陸佳佳死前最後見的一個人就是沈赴野,還有人說有目擊者看見沈赴野對陸佳佳做什麽了,甚至還說監控有拍到沈赴野推陸佳佳的畫麵,所以警方才把沈赴野帶走的。

好像所有人都忘了之前沈赴野是什麽樣的人,現在隻忙著去吃瓜和揣測,往最壞最髒的那一麵。

另一邊。

藍紅色的燈光在不停的閃爍,警笛聲此起彼伏,從白天一直響到天黑。警局外的停車場,警車一輛接著一輛進進出出,十分忙碌。十年最大的這場雪還在下,昏黃路燈下看好像雪勢更大了。

沈赴野穿著校服坐在辦案區,麵無表情的看著窗外。他不遠處的警察,在處理新的案子,忙得不可開交。他來已經挺久了,來過幾波人都問了他同一個問題。

“你監護人還沒來麽?”

沈赴野:“沒。”

幾個警察對看了一眼,又繼續去聯係沈赴野的監護人。

“未成年必須得有監護人到場,隻有律師來不可以,請您配合下。”電話對麵沉默下來,打電話的女警語氣克製不住的變差,“您的孩子涉及一個命案,這麽大的事,你們作為家長無法到場嗎?麻煩您盡快,無論多大的事都請空出時間來,來分局一趟。”

電話掛斷,分局忙碌依舊,又過了一個小時。

沈赴野看到一輛眼熟的車開進警局,他麵無表情的移開視線。

西裝革履的沈季往帶著律師從外麵走進來,他看起來像剛從某個會議上剛下來,看都沒看沈赴野一眼,直接讓律師梁重和警察交談。

負責這個案子的警察,聽見他是沈赴野的父親,抬頭看了他一眼,“終於來了啊。”

沈季往沒說什麽,但態度還行。

警察看了眼沈赴野,又看了眼沈季往,“走吧。”

一行人一起走進了審訊室。

審訊室離燈光亮得刺眼,沈赴野坐在椅子上,掃了眼四周,他似乎對自己出現在這兒,好有點不適應。

“所以你是看到她狀態不對,又回去找她的?”警察問。

沈赴野收回視線,嗯了聲。

警察:“你和她熟嗎?”

沈赴野:“不熟。”

警察:“認識嗎?”

沈赴野:“不算認識。”

沈季往聽到兒眉頭皺了皺,看向沈赴野的眼神產生了點變化。

警察的目光似乎同樣帶了些疑惑,“那你為什麽要回去找她?”

沈赴野沉默了下,抬眸很平靜的看向對麵的警察,“她看起來狀態很不對,我看見了,去找她,需要原因嗎?”

警察沒回應,問了另一個問題,“她在學校裏是不是遭遇了什麽?”

“我和她不算認識,也不同班,不太了解。”

……

審訊沒有持續多久,沈赴野就回到辦案區。

沈季往和律師梁重在一旁說話,梁重聽完去和警察溝通,溝通完後梁重坐到沈赴野旁邊,“法醫那邊結果還沒出來,但基本可以排除他殺了。有個監控拍到個畫麵看起來像是你推陸佳佳下去的,但警方這邊勘查現場,基本也可以基本排除這個可能性。隻是有個目擊者,一口咬定說你和陸佳佳發生了什麽,陸佳佳很害怕所以打電話給她,讓她過去,她到的時候,正好看你推陸佳佳下去。”

沈赴野皺了下眉,“那人誰?”

梁重:“和陸佳佳同班的叫盛迎菲你認識麽?”

沈赴野想了會兒,“不認識。”

梁重看了沈赴野一眼,“目前的證據和情況來看,不夠指控你是嫌疑人的。而且這個案件基本就是自殺了,所以目前是否要立案也還沒決定。一會兒就可以走,但你這段時間得隨傳隨到。”

沈赴野靜了兩秒,他問:“法醫那邊結果出來的話,能讓我看一下嗎?”

梁重看了看他沒回答他的話,又回頭看了眼沈季往,“沈先生那邊很生氣,你卷入這種事情對他很受影響。你也知道,他很在乎這方麵……”

沈赴野皺了下眉沒說話。

那天出警局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風大雪大,天冷到邪門。

沈赴野剛走出來,就被陸佳佳的媽媽陸君梅衝過來扇了一巴掌。她動作太快,等周圍人反應過來時,她已經打了沈赴野好幾下。

“就是你,就是你害我失去了女兒。”陸君梅情緒十分失控,被人拉開還在辱罵沈赴野。

那會兒四周都很亂,大雪滿天飛,沈赴野垂眸看向她,回得很認真,“不是我。”

陸君梅根本聽不進去,她眼底的仇恨和悲痛將她理智都澆滅。

沈赴野看了她一眼,沒再說什麽。他情緒其實一直很靜,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麵對這麽大的指控。從早上他在學校被帶到警局,一直沒人管他,直到天黑監護人才來。

他一直都很靜,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沈季往在一旁臉上的表情沒變,但熟悉他的人他現在已經很生氣了。

他看了眼梁崇,梁重表情一頓,帶著沈赴野腳步加快坐回到車裏。

從警局到沈家,需要四十分鍾。

這四十分鍾,沈赴野全用來了挨打。

可這僅僅隻是開始。

第二天,北城附中。

“你看見校門口橫幅了嗎?我看保安去摘下來,但又被掛上。”

“看見了,陸佳佳媽媽還在校門口站著,手裏舉著一封血紅色的大字報。每字每句都在控訴沈赴野,說他家裏背景大,所以警方不給立案。”

“我還看見好多人拍照了,還有媒體過來了。”

“我聽說陸佳佳是單親家庭,家裏條件不是很好,她媽一直把所有希望都放在她身上。對她學習要求特別高,之前家長會她不是考得很一般嘛,她媽直接在四班門口就打了她一巴掌。”

“……”

倪瑤剛進班級就聽見議論聲。

她放下書包時,他們正好聊到沈赴野。

“沈赴野來學校了嗎?”

“沒,他真的是凶手嗎?”

“陸佳佳媽媽都那麽說了,就算不是也跟他有關係吧。匿名牆和那些群裏不是說他逼迫陸佳佳做什麽嗎?”

“沈赴野不至於吧?”

“人這種說不準的。但他家真的那麽厲害嗎?”

“……”

倪瑤聽不下去,事情發生到現在不過隻過去了24小時,附中裏已經把沈赴野傳成無藥可救的地步了。

說他虛偽,說他之前都是裝的,說他那些競賽成績都是作弊來的,連保送都是家裏疏通來的。就好像之前發生的所有都是假的,沈赴野這個人更是徹頭徹尾假到底。

倪瑤問陳牧川,“你還沒聯係上沈赴野嗎?”

“他不回消息。”陳牧川這幾天給沈赴野發了無數消息,打了無數通電話,他不是不接就是關機。

“媒體都來了,再這樣下去可能事情真的鬧大。”

陳牧川冷著臉看了倪瑤一眼,“這個事情已經很大了,我今天路過辦公室,聽到老師們在說有很很多家長再向學校施壓,讓學校勸退沈赴野。”

“啊?”倪瑤以為自己聽錯了,“學校不肯的吧?沈赴野可是附中招牌。”

陳牧川沉默的搖了搖頭,就是因為他是招牌,所以這個事情更會被放大。

當天下午,北城當地的幾個本地大V報道了這個事情,報道核心全是圍繞‘天才少年’‘校園暴力’‘逼迫少女自殺’。一時輿論嘩然,附中校方頂著壓力讓沈赴野短期內不要回校。

之前學校官網上的有關沈赴野的宣傳全部撤下,保送名額也迫於輿情取消。

那一陣好像每天都有新的證明沈赴野有多壞多人渣的深度報道和分析。

沈季往的公司當時麵臨上市,為了上市順利,他選擇將這個已經被毀得差不多的兒子,舍棄。

沈舟伊當時在國外出差,回來那天,沈赴野正在被沈季往打。

沈季往手裏拿著高爾夫球杆,打沈赴野的勁,像是要把他打死。

沈舟伊行李都來不及放下,就跑過去拚命拉開沈季往,“小叔,你幹嘛?”

雖然是白天,但沈季往身上的酒氣很重,他惡狠狠的看著沈赴野,“你去問他多管閑事給我惹了多大的麻煩?我花那麽多精力培養他,是讓他多管閑事的嗎?我怎麽會有你這麽幼稚的兒子?”

沈赴野掃了他一眼,沒出聲。

沈舟伊大概了解了這件事,她看向沈季往,“這也不是多管閑事,現在確實風向不太好,但是小野這個事情做的沒有錯。後麵警方調查結果出來,風向肯定會變的。”

沈季往覺得沈舟伊和沈赴野一樣幼稚,他今天的怒火已經發泄得差不多,他扔下高爾夫球杆,走了出去。

沈舟伊走到沈赴野旁邊,看了看他身上的傷,又看了看他,“小叔他的情緒你也得體諒,上市關鍵期,而且我們企業性質比較特殊。”

沈赴野沉默了兩秒,忽然笑了下,“知道。”

那一陣北城寒冬,氣溫一天比一天低,雪一場接著一場。

外麵已經天翻地覆,沈赴野被關在家裏出不去,附中的勸退通知已經發了過來,沈季往因為又發了一頓火。

沈舟伊知道這件事後,去沈赴野的房間。

當時沈赴野坐在椅子上,他手機開著,屏幕一直沒按,有無數條信息湧入進來,每一條都是在罵他的。

前兩天有人將他的信息泄漏,很多正義的網友都在自發的攻擊他。

沈舟伊看了一眼就看不下去,拿過他手機直接長按了關機鍵。

沈赴野看著她一係列的動作,沒什麽反應。沈舟伊歎了口氣,坐到他身邊,“當時為什麽要回去?”

這個問題有好多人問過他,但其實是個特別小的事,他也奇怪,為什麽他們總在問這個問題。

沈赴野想了會兒,事發後他第一次回憶那天的場景,“她當時看我的眼神就在說求救。”

“可你不認識她。”沈舟伊說。

沈赴野問:“你在路上遇到個重病重傷求救的人也要先管認不認識?”

沈舟伊靜了下,“我知道你說的意思,但是小野,隻是擦肩而過的人,你現在付出的代價太大了。而那個女孩,你也沒有救到她。”

沈赴野沒再說話。

警方的調查的結果出得很快。

陸佳佳在校期間遭受盛迎菲等女生團體的校園暴力,再加上附中喘不過氣的學業壓力,和母親給予的壓力,最終無法排解,用自殺來解脫。

陸佳佳死之前想要報複盛迎菲,所以打了電話讓盛迎菲來。而沈赴野正如他所說的發現了陸佳佳情緒不對,過去找她。

事後盛迎菲因為害怕,怕這件事和自己有關係,所以第一時間在說謊指控沈赴野,並在校內利用匿名牆貼吧及微信□□群抹黑汙蔑沈赴野。

為了保護未成年人,也因為沒有太確切到足以指控的證據,盛迎菲為首的女生們事情沒有公開。警方和校方談了一下,又找了那幾個女生父母談了下,最後附中勸退了盛迎菲,而那幾個女生留校察看。

但警方的通告沒有平息謠言,更沒有平息陸佳佳母親的怒火和怨氣。

陸君梅隻有這一個女兒,她和丈夫很早就離婚了。陸佳佳從小成績就好,但自從考上附中後,成績就變差,排名也變低。陸佳佳總和她說是優秀的人變多了,但在她眼裏陸佳佳就是最優秀的。現在她的女兒沒了,怎麽可以沒了。

附中門口,警局門口,沈赴野家門口,陸君梅總出現總在鬧。

謠言傳聞也是同樣,或許很多人並不知道真相,也不想知道真相。他們隻想探索人的最惡劣麵,看所謂的天之驕子隕落,反正受傷的不是自己。

**

【倪瑤:那個人是沈赴野嗎?】

【倪瑤:撤回了一條消息。】

溫池雨當時剛洗完澡,看見倪瑤發來的那條消息,又看見她撤回了那條那條消息。

她沒將屏幕鎖屏,拿著手機一起走進浴室,電吹風剛將頭發吹到半幹。

倪瑤又發來了一條微信,內容和她撤回的一樣。

溫池雨覺得她的反應很奇怪,她想了想放下吹風機,拿起手機打字。

【溫池雨:是啊。】

倪瑤很快打了個電話過來,但打過來後,似乎不知道要和她說什麽,開頭沉默了很久。

“他告訴你之前的事了嗎?”倪瑤問。

溫池雨握著手機沒說話,倪瑤說:“池雨,一年以前附中幾乎全校女生都喜歡他,後來傳聞他害死了女生,然後沒人再敢喜歡他。你知道他們怎麽說他麽?你隨便去網上搜索下沉赴野三個字看看。”

溫池雨一直沒說話,點開網站輸入沈赴野的名字,一下子跳出很多詞條報道,一條比一條過分。

她呼吸驟然變得很重。

“嚇到了嗎?”倪瑤輕聲問。

溫池雨:“你想說什麽?”

“實際上的情況比你看到的還嚴重,池雨他很危險。”

溫池雨眉頭皺了下,剛想說什麽,但那頭倪瑤又說:“他也很可憐。那些全是警方調查結果出來之前的報道,出來後,沒有人幫他說話。他好像是被那一場打著正義的行為霸淩了。”

“這些事情瞞不住,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跟你說過,但是今天之後肯定會有人和你說。除了沈赴野沒人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麽事,但是警方說他是清白,其他看你自己。”

溫池雨的目光還在看著那些殺人不見血的報道上,過了好久,她說:“認識你真好,倪瑤。”

倪瑤聽懂她話裏的意思,笑了笑。

那天晚上溫池雨將所有關於沈赴野的鏈接的點了一遍,她好像第一次認識這個人。

原來他是那麽意氣風發的麽。

他得過很多獎項,附中貼吧裏現在還有很多他的偷拍照。他很招女生,告白崇拜的比在月潯還多。

但這一些好像就在那天嘎然而止。

溫池雨想起在月潯見過那個女人,又想起沈赴野那些電話和短信。

然後眼前浮現他漆黑的眼,和在黑透了小巷裏孤零零的身影。

她見過他救人,不止一次。她見過他很多下意識善良又柔軟的舉動,那不是一個這些報道上所描述的人會做出來的。

溫池雨覺得心有點疼。

她忽然很想見沈赴野,很想很想見他。

那時街對麵的24小時的便利店內正在播放一首粵語歌,“我要將你拯救,逃離人類荒謬

就用我的雙手,帶著你走,不掙紮隻緊扣,從未低頭途經幾百萬傷口,站在我的身後,要確保你無愁沒憂,不聽閑言若你好,就已經很足夠……”

沈赴野從便利店出來,手裏拿著一罐冰啤酒,表情很淡的。過了會兒,他低頭單手打開瓶罐,靠在牆上,仰頭喝了一口。陳牧川走到他身旁,和他並肩靠著牆站著,也喝了一口。

兩人一時誰都沒說話,這會兒已經晚上十點多了,但眼前的這條街道車還是很多。

陳牧川看了會兒先開口,“還活著呢啊。”

沈赴野淡淡掃了他一眼,“怎麽?”

陳牧川聽見他這熟悉語氣,笑了聲,將啤酒罐舉到他麵前,沈赴野抬眸,將手裏的啤酒碰了下他的。

“你真他媽不是兄弟。”陳牧川又灌了一口啤酒。

沈赴野沒應聲。

“信息也不回,電話也不接,我還能不信你?”

沈赴野垂下眼眸,看著手裏啤酒,聽完陳牧川的話,淡淡的說了四個字,“脾氣見長。”

陳牧川不跟他計較這些,去年那陣仗他還曆曆在目,流言橫生,輿論嘩然,像是一場荒謬的狂歡,仿佛不把沈赴野毀了不甘心似的。

“你現在怎麽打算的?”

“京大吧。”他說。

陳牧川臉色有些驚訝,去年學校通知沈赴野京大保送名額取消的時候,他就在教師辦公室。後來警方通告出來,他也聽過老師們感歎可惜了,但沒一個人為沈赴野說點什麽或做點什麽。

“我還以為…… ”畢竟當時要簽他的學校有很多,京大爭取了很久,他才同意。

陳牧川話沒說完,但沈赴野知道他要說什麽。沈赴野手指摩擦了兩下易拉罐,輕笑了下,語氣平常又隨意,“又不是考不上。”

標準沈赴野的口吻,狂妄又自信。陳牧川又笑了聲,他一罐喝完,又開了一罐。

沈赴野從他手裏將啤酒拿過,“行了,明兒不是還有課麽。”

陳牧川一聽這個,眼睛斜向他,“你什麽時候這麽有耐心了?”

“什麽?”

“溫池雨。”陳牧川想起那道題的解法,“用教題泡妹,這種老掉牙的招你也用。”

沈赴野聽到溫池雨的名字,眉眼柔和了點,他仰著頭懶散的喝著啤酒,聲音也懶懶的,“別酸。”

陳牧川見他沒否認,這下真是新奇了,他可知道沈赴野多難搞,“你來真的啊?”

“你說呢。”

“那我可真佩服溫池雨。”

沈赴野想到什麽低笑起來,“確實本事不小。”

旁邊便利店的自動門又打開,機械女聲自動在播‘歡迎光臨。’

沈赴野將啤酒罐扔進一旁的垃圾桶,抬頭看了眼便利店裏的正在播球賽的電視機,又低頭看手機,微信列表裏,置頂的那個人發來消息。

他看了眼說:“我走了。”

那模樣簡直,陳牧川難以形容。

陳牧川看著他穿過馬路,身影走進酒店大門,慢悠悠笑起來,罵了句髒話,“真他媽……”

罵完後,他將手裏的啤酒罐扔進垃圾桶,也走了。

那就京大見。

反正,青春就是生生不息野蠻生長,沈赴野的存在就是驕傲地破壞和被破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