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浮夢如春 乍暖還寒 第九章
等管家發現斷掉的臂擱鋒利的斷口將周冕的手掌指頭割破,已經是好一陣後,血從周冕的手上往下流,洇濕了他的襯衫袖口,滴在大理石地板上,水滴聲引起了管家的注意,他朝下看,才發現是血。
“二少爺,你這是在幹什麽?這是怎麽了?在流血!”
周冕內疚又痛苦,頭腦昏昏沉沉,被管家拉起來,臉上已經是一臉淚水,手上則滿手是血,看著就讓人覺得膽顫心驚。
管家大聲叫著仆人的名字,又把周冕手上的臂擱給拿開了,周冕自己受了傷,卻一副不在意的神色,隻是皺著眉,要拿手帕擦臉上的淚水。
他這副模樣,管家又是心疼又是著急,道,“二少爺,你這樣做到底是為哪樣?剛才打弘少爺,現在又故意傷自己。有話不能好好說嗎?”
周冕依然沉默不語,管家知道他不想說,誰也撬不開他的嘴,隻好忍了嘴裏剩下的一大堆話,讓仆人拿了一應處理傷口的東西來,又讓人去打電話請家庭醫生過來。
周冕一動不動眼神恍惚,管家為他處理了手上的傷口,傷口倒是不深,隻是有好幾條,又幸好這是紅木,沒有木渣子留在掌心裏,管家給他上了藥,用紗布包好,苦口婆心地對周冕道,“二少爺,這身子骨是你自己的,你自己不好好愛惜著,這樣傷害自己,算什麽事呢?你和弘少爺這樣,鬧得大了,恐怕還要去請大少爺回來……”
之前還毫無反應的周冕在此突然打斷了管家的話,“別,別去告訴他。”
管家道,“這麽大晚上,大少爺剛回去,那邊太太又高齡懷著身子,我也不好去打攪啊,所以,你還是要自己愛惜著,你別動不動就慪氣傷自己。”
周冕被他說得煩躁,加上傷口在手上,十分疼痛,剛才精神恍惚還不覺得什麽,此時被管家說得回過神來,就覺到了手上的痛楚像是連著心,一刀一刀地割著,手想要動,但動一下就難受得緊。
他痛得全身的力氣都要散了,軟軟地伸出沒問題的右手,管家趕緊上前扶住他,周冕站起身來,憂愁地道,“不知道周弘怎麽了?”
自己隻是傷了手就這樣痛,他卻是傷了眼睛,要是眼睛以後視力出問題,要怎麽辦?
周冕焦慮難安,管家勸道,“弘少爺想必已經在醫院接受治療了,我看隻是眉骨上被磕傷,不像是眼睛傷了……”
周冕看向他,他歎口氣,道,“你和弘少爺到底是因為什麽事鬧成這樣,他都成人了,你何必要打他。……我讓人打電話過去問他情況如何,這裏李醫生也要到了,他再給你看看手,打一針破傷風才行。”
李醫生給周冕看了手,說上藥好好養著就行,不要沾水,因周冕拒絕打針,所以連破傷風也沒打,他就又走了。
周冕坐在客廳裏不願意進臥室,管家握著電話在和陪喬伊斯一起去醫院的保鏢通話,問了幾句之後,突然他聲音恭敬起來,周冕抬眼看他,明白現在是喬伊斯在接電話。
“是的,二少爺的手被臂擱的斷口傷了,流了好多血……嗯,嗯……已經上好藥包好了……他這是內疚呢,傷了你他心裏怎麽可能好受,故意把手給割破了……你們這是父子倆,居然慪氣到這副程度,何必……你早點回來勸勸他吧……不然他不回房睡覺……”
周冕知道管家故意說給自己聽,就站起身,手痛得聲音也是顫抖的,“把電話給我。”
管家擔心地把無繩電話遞給他,周冕接在手裏,對著電話說道,“弘……”
他因為受痛而乏力,聲音也是低沉柔軟,帶著一股說不出的脆弱纏綿,喬伊斯被他這一聲叫得整個人都軟了,停頓了兩秒回答他,“爸爸,你不要自己傷害自己。”
周冕目光幽幽從門玻璃望著外麵院子裏的綠樹,“你的眼睛怎麽樣,我不是故意的。”
喬伊斯道,“沒事,沒傷到眼睛。”
周冕鬆了口氣,“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當時氣急了。”
喬伊斯,“我知道,我怎麽會真的討厭你,我明白,你別自責,你別再傷了自己。”
周冕還是說,“我剛才不是故意的。”
喬伊斯發現父親這個樣子又像是要情緒崩潰,便特別擔心他之前的抑鬱症發作,再說,醫生也說抑鬱症沒有治好的可能,隻能控製,“我明白,爸爸,我愛你,你別自責。”
周冕對著電話發起了呆,然後把電話遞還給了管家。
喬伊斯回到周家,周冕還坐在客廳裏,廚房早做好了周冕要吃的夜宵,但是他卻已經沒有了胃口,隻是坐在那裏發呆,管家無論怎麽勸他,他既不吃東西,也不回臥室睡覺。
喬伊斯開始沒有進屋,在外麵簷廊下聽管家匯報了周冕的情況。
管家憂慮地問喬伊斯道,“弘少爺,你和你父親這到底是因為什麽事,怎麽鬧成這樣,以前我見二少爺朝人發脾氣的時候也少,這次居然這樣對你。”
喬伊斯的眼角上方貼著紗布,傷口雖然不長,卻還是縫了三針。
他麵上並無過多表情,年紀輕輕,但是自有威嚴,即使是作為長輩的管家對著他,也對他畢恭畢敬,甚至比對著周冕還要來得恭敬。
喬伊斯沒有回答管家的問題,隻是說道,“爸爸晚飯吃得少,把夜宵端來吧,我勸他吃一點。”
管家隻好退下了,家裏主子鬧矛盾,他們也不好過。
周冕坐在那裏發呆,喬伊斯走到他麵前去,遮擋住了他眼前的光,他才抬起頭來,看到是喬伊斯,他的眼裏閃過傷痛內疚和驚惶,然後才鎮定下來,問道,“你的眼睛,真沒問題嗎?”
喬伊斯在他麵前蹲了下來,輕輕握起他受傷的左手,左手上已經被紗布包好了,看不到傷口是怎麽樣的,他輕歎口氣,道,“爸爸,我們不要吵架了,我受傷不要緊,但是,我怕你傷你自己。”
周冕盯著他左邊眉骨處,那裏貼著紗布,他要伸出手去觸碰,又把手收了回來,“我不是故意的。”
喬伊斯道,“我知道,你不要自責了。”
周冕簡直又要哭出來,他精神不好,情緒不大受控製,恍恍惚惚地把喬伊斯看著,喬伊斯伸手半擁住了他,把臉埋在他的懷裏,道,“爸爸,別自責了。”
仆人端了夜宵來,精致的瓷器裏盛著周冕愛吃的甜品,周冕看著卻吃不下,沒有動作,喬伊斯端在手裏,就半蹲在周冕麵前,舀了一勺冰糖燕窩喂到他嘴邊,周冕把頭偏開了,“我不吃,你吃吧。”
喬伊斯真的自己吃了,還說道,“我也沒吃飽晚餐。”
又舀了一勺喂到周冕唇邊,周冕又要把頭偏開,喬伊斯喚了他一聲,“爸爸……”
周冕對上他灰色的眼瞳,在夜晚光下,那灰色裏摻雜著盈盈藍光,周冕不知為何心動,將他喂到唇邊的東西吃下去了。
喬伊斯對著他笑了笑,自己起身後也拉著周冕起身,讓他在客廳裏小餐桌邊坐下。
桌子上還有不少冒著熱氣的點心,喬伊斯把周冕那一碗燕窩遞給他,又自己端了碗,開始吃起夜宵來。
邊吃邊說道,“爸爸,你吃吧。你不要想得太多,今天就當是我的錯,你別和我慪氣。”
周冕慢慢吃了點東西,雖然胃口不好,但還是讓自己勉強吃了些,他和喬伊斯之間的關係讓他恍惚,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這樣父不父,子不子,他現在每說一句愛自己的話,周冕都有種他是在說情話的感覺,其實,還從沒有誰對他說過這句話,除了喬伊斯外。
永遠也回不到以前的父子關係了,即使自己打他,也不行。
飯後,周冕去洗澡準備睡覺,因為他的手受傷了不能沾水,隻得讓人伺候,他本來沒想那麽多,解掉襯衫扣子之後,轉過身才發現居然是喬伊斯進來了。
他愣了一下,道,“你進來做什麽?”
喬伊斯已經不敢再刺激他,怕他發病輕生,說道,“你的左手不能沾水,會有很多不方便,我進來幫幫忙。”
周冕道,“你出去。”
“爸爸,你為什麽這樣介意我,現在讓別人進來,你是不是就不會在意。”喬伊斯的眼神非常執著。
周冕沒有答他。
喬伊斯已經在自顧自地脫自己的衣服,為了保持作為父親的威嚴,周冕冷眼看著他,並不動作。
喬伊斯的襯衫被他脫下來扔到一邊,然後脫掉最後一件背心,周冕看到他的背上有很多一道道的紅道,有些已經發紫了,除了背上,胳膊上也有兩道。
他看到,才想起來,這是自己打的。
喬伊斯沒想到居然還能笑出來,隻是因為左邊眉骨上包著紗布,笑容帶著一點滑稽,“爸爸,你給上一上藥吧。”
周冕心裏又開始自責內疚了,“為什麽剛才在醫院裏沒上藥。”
“讓別人看到我這麽大個人了,還被父親打在背上,我以後還怎麽在別人麵前保持我的威嚴,怎麽管教下麵的人呢。”
周冕咬著牙,道,“你等等,我去找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