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疑慮

但不管怎麽說,斬龍劍的事情,斷不可能如此了斷。

畢竟,這可是龍首峰一件舉足輕重的法寶——當年在萬劍一萬師兄手中,這斬龍神劍更是無人敢纓其鋒。況且蒼鬆在青雲門可不是什麽小角色…龍首峰向來掌管門內刑法,作為首座,蒼鬆平日在青雲門內的地位,幾乎是僅次於掌門道玄,如今就這樣被田不易的人擺了一道,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也不可能就這麽把劍壓在大竹峰…

幾乎是此事發生的當日,齊昊和林驚羽回轉龍首峰之後,就已經將這件事通報給了蒼鬆。但得知前因後果之後,平日裏剛正不阿,眼裏揉不得沙子的蒼鬆真人竟然遲遲沒有動靜。他一不曾立刻前往大竹峰興師問罪,而不曾向掌門師兄提起此事,請求道玄掌門主持公道,反倒是一個人把自己關在了廂房裏,前後思量。

從表麵上看,這件事完全就是大竹峰仗勢欺人,狂妄自大而已。如此簡單而又直接的情況,哪怕是蒼鬆直接指著他田不易的鼻子責罵,後者也是無話可說。畢竟這件事情,大竹峰的人做得實在是太過分了。就算是門中長老,也決計沒有如此猖狂,欺壓其他各脈弟子的先例,更何況是直接奪取法寶?

須知修煉之人,最重法寶器具,君不劍誅仙古劍作為青雲門鎮門之寶,千百年來無人膽敢染指。而斬龍劍雖然不能和誅仙古劍相提並論,但不論怎麽說,也是一件威力奇大的法寶,作為門中長輩,又哪裏有強奪弟子法寶的道理?

可是。也正是因為這件事太過蹊蹺,一向果決的蒼鬆才久久無法決斷。

究其根本,還是因為蒼鬆原本心中就有無法對人明言的秘密,甚至這個秘密關係到整個青雲門的安危,和他自己醞釀百年的計劃…若是平時處事。蒼鬆還可盡力以平常心對待,可此次事情卻是頗有古怪,他反倒是一時間無法下定決心,恐怕一時大意,釀成大禍!

說到底,他不怕田不易胡攪蠻纏。怕就怕,田不易此舉,其實更有隱情。如此舉動實際上是為了試探他的底細!

深深吸氣…從半開的木窗向外看去,屋外早已是星漢燦爛之美景,可惜此時此刻,蒼鬆早已無意欣賞。

不說別的。就光是這個此次突然出手的執劍長老就頗為特異。他身為青雲門之中七位首座之一,又專司刑罰,所以對這門中上下人事也非常熟悉,自他就任龍首峰首座以來,還從未聽說過什麽“執劍長老”。換言之,百多年來,青雲門內根本沒有設立過這個職位。這執劍長老根本就是像從石頭縫裏突然蹦出來了一般。甚至連“莫千觴”這個名字,蒼鬆也向來不曾聽聞,此時看來恐怕此人的來曆也很有問題。

更何況,任何一位長老的授命都需要掌門道玄親自首肯,再往深處想,這個執劍長老莫千觴,未必就不是道玄對於他的一點點撥。蒼鬆雖然不是笨人,但還沒有想明白,對方此舉,究竟是有何深意。

但如果隻是一味隱而不發。似乎也是不妥,這不是說明了自己內心有鬼?

思慮再三,蒼鬆握緊雙拳,終於有了決斷。

既然對方的意思還不明朗,那他隻好再試一試這執劍長老的深淺了!

—————————————————————————————————————

在草廟村慘案的前一夜。普智傳張小凡口訣時,明明白白地告訴他,修真煉氣之時,務必要斬斷自身與外界一切聯係,體悟自性,即所謂: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

這般艱深枯澀的道理,張小凡此時自是不能理解的清楚,但兩般修習法門根本不同,他卻是分辨的出的,當下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其實張小凡不知道,太極玄清道固然是道家的無上妙法,但普智在他身上發大宏願,寄予一生期望,所傳的那套口訣,卻也是佛門的至高法道——大梵般若。

兩種大法,兩種截然不同的修習方式,卻要從根源說起。

佛門道家,曆史悠久,老死不相往來,修真之術也各自都起源於其思想流派。以道家為例,其主旨在於一個“道”字,所謂: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中氣以為和。。道教則源於道家思想,便連太極玄清道的三重境界,也是以道家神話中元始天尊、靈寶天尊和道德天尊的玉清、上清、太清,也就是俗稱的“三清”說法而命名。道教修真,講究共天地一息,身同自然,以身禦自然造化,化為大威力。

而反觀佛門,主旨卻在“事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一切萬法,不離自性”。又雲:何期自性,本自清淨;何期自性,本無生滅;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無動搖;何期自性,能生萬法!(注:語出《壇經?行由品第一》)佛家修真,注重體悟自身,照見五蘊,“能以一般若而生八萬四千智慧”,就是這個道理。

佛道思想迥然而異,修習法門自然也是背道而馳,隻是數千年來各自守秘,不為人知。而此刻青雲門大竹峰上一個小小弟子張小凡,卻被此事搞得頭大無比。

“究竟哪樣是對的呢?”

張小凡跳下床來,在房內來回走個不停,隻覺得腦中一片混亂,胡思亂想,又不敢問人。最後隻得呆呆坐在床邊,長歎一聲,做聲不得。

這些複雜的問題,又豈是他這個老實孩子能弄得清楚的?當然…雖然從流影那裏得到了那更加玄之又玄的天書,但他終究還是隻知其皮毛。雖然勉強能夠同時修煉兩門真訣。進境也算不得慢,但這不明白的事情自然依舊是不明白的。

此刻,他突然又很想去找流…是執劍長老莫千觴談談這些讓他頭疼的問題了。

隻是張小凡本不是聰慧之人,出身農家,年紀又小,更無什麽見識決斷。這等大事他想來想去,徒勞半天,卻仍是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更是不敢再打擾莫千觴——他最近可是又傳下了另一門絕學,雖然看上去如同佛門功法,但內在又有不同。他這練的也是更加苦悶。而且進境極慢,他害怕這會兒再去叨擾執劍長老恐怕免不了一頓大罵…

到了最後,張小凡在心中對自己道:“算了,反正那人也沒要求自己何時練成,我三樣一起修煉,也就是了。”當下不再多想,心中反而一陣輕鬆。重新坐在**,打坐冥想,先行修煉太極玄清道去了。

隻是他想的容易,做起來卻完全是另一番光景。太極玄清道煉氣,要張開全身七竅毛孔,引天地靈氣入體沿經脈運行,以此鍛煉穩固身體元氣和內絡經脈;大梵般若卻要求入寂滅境界,閉塞全身意想行識,以己身為一世界,獨見自性。以深心真元,固本培元。兩套法門原本截然相反,卻弄得張小凡苦不堪言。幸好在天書的幫助下,終於是有所突破,這三年來。也已經是有所成效——甚至比普通人練得還要快上不少,不過小凡自己並沒有發現。

隻是他練太極玄清道剛有小成,全身孔竅初開,靈氣入體,接下來的大梵般若卻又要強關上各處孔竅,入寂滅之境,這本是矛盾之事,天書調和之下,張小凡才剛有起色,可隻要他一運行流影剛剛傳授給他的這功法,身體裏的靈氣真元就好像脫韁的野馬一般不受控製,難以運轉。

後來幾日,田不易也曾來了興致,考校了張小凡一番,卻不想,因為前日張小凡修煉“金剛不滅體”過度,這體內清氣不得運轉,修為倒還不如此前,最多隻有玉清一層冒頭而已。

田不易瞪大眼睛,滿臉怒容盯著張小凡,旁邊眾弟子都有同情之色,卻不敢出聲,本來宋大仁還想替張小凡說上兩句,但看自己教出的師弟居然練到如此地步,臉上無光,也不敢說話,至於田靈兒,則是笑嘻嘻地在一旁看著笑話。

張小凡滿臉羞愧,跪在田不易麵前,無地自容,心想不論師父如何責罵,都是應該的。不料等了半天,周圍師兄一聲不吭,連田不易也沒說一句話,他心中奇怪,偷偷抬眼看去,卻見田不易滿臉怒氣,不知何時都化作失望之色,真是應了一句話:哀莫大於心死!

隻見田不易拂袖而起,搖了搖頭,移動他矮胖身子,居然什麽也沒說,向著後堂走去。眾弟子麵麵相覷,不明所以。

宋大仁跟隨田不易最久,隱約知道田不易心中所想,猜到師父怕是放棄了這個小師弟。這三個月來,張小凡除了修行功課,閑暇時忙前忙後,樂於助人,人也老實,眾人都很是喜歡他。山居寂寞,便是一向驕縱的田靈兒,突然間多了一個和自己年歲相近的玩伴,縱然表麵上時常嗬斥,心裏卻也是有幾分歡喜的。

宋大仁緊皺眉頭,上前扶起張小凡,道:“小師弟,師父隻是一時氣惱,不打緊的。隻要你勤加修習,遲早會得他老人家認可的。”

張小凡心中羞愧,連連點頭,自此越發努力。

他自然是不知道,他這份笨的出奇的樣子在莫千觴麵前,卻又讓後者忍不住輕笑幾聲了。

執劍長老自然清楚其中的緣故,隻是他也不曾點破,畢竟金剛不滅體依然是蓮生自己領悟的功法,與尋常佛門功法不同,修行卻是更加艱難,若不是考慮到張小凡日後將經曆諸多磨難,恐怕他也不會這麽急切的讓他修煉這項困難至極的功法…反過來說,既然修煉已經開始,現在經曆的這些類似修為倒退的情況,也早已在莫千觴的預料之中。但他既然在明知會有如此變數的情況下依舊堅持讓張小凡修煉,自己自然是有解決的辦法。

——想來,前些日子,拜托小白煉製的那些丹藥,如今終於是到了能派上用場的時候了。哈。眾妙天千年積澱,自然不可能缺少巧妙的煉藥法門,隻是原本他和小白都不太注意這方麵罷了。恰巧小三兒在這方麵頗有天賦,他也就拜托小三兒煉製了幾顆張小凡目前迫切需要之物,過幾日,應該就能完成。到時候沒了削弱功體的弊端。想來金剛不滅體的修煉速度也應該有所加快。

至此,張小凡的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接下來他就要將注意力放在解決蒼鬆之變的事情上。

之所以如此關心此事,一來是因為張小凡充滿悲劇的一生,原本就是由此開始拉開序幕,如果他不想讓張小凡如原著中一般落入那仇恨和悲哀糾纏的深淵。那麽改變這件事情就是迫在眉睫…但之前就已經說過,因為種種原因,雖然莫千觴現在武力非凡,卻不能通過強硬手段解決此事。算一算日子,他覺得對方也應該有所動作了。

說得更明白點兒,蒼鬆當了這麽多年的臥底,雖然的確是謹小慎微。但也該到了坐不住的時候。畢竟要是蒼鬆至此還無舉措,恐怕反而讓其他人生疑了…雖說當日的事情除卻大竹峰的弟子以及齊昊、林驚羽二人之外就無其他人知曉,但青雲門不過如此地界,單價又都是仙家中人,又如何能瞞得住消息?

那斬龍劍卻的確非是凡品,每每入夜,因為無人製約,竟然隱隱發出龍吟之聲,甚至劍身散發翠綠寒光。幾日過來,如今幾乎青雲門人人皆知斬龍劍已被封在大竹峰了…

—————————————————————————————————————

而幾乎是與此同時。青雲山下河陽城內,卻又是另一番光景。

青雲門七脈會武將至,山門內各自準備策劃,正是忙碌之時,卻又恰好聽聞斬龍劍一事。一時間,不少人都存了看熱鬧的心思。

可山下呢?

河陽城之內,卻是一派安靜祥和,始終不見什麽動靜…想來也是,仙家的事情,又豈是他們這些凡人可以插手的。

對於他們而言,隻要山上還住著老神仙,魔教妖孽不會在此處肆虐,日子平安喜樂就已經足夠,又哪兒顧得了其他?

隻不過,這河陽城中也並非具是些凡夫俗子,藏鋒齋之中,今日依舊紫煙繚繞,香韻盎然…說來也怪,自從三年前開始,這幾乎從不開門的齋子,竟然開始日日焚香,香氣透射數裏,卻又不刺人口鼻,平平淡淡,幾不可聞。

旁人不知其中緣故,甚至摸不準究竟是不是這藏鋒齋逸散香氣,但久居其中的小六和小三卻是再熟悉不過了。

“六哥…你說,那人才回來三年,這就又出門去了,許久不見回來,狐主怎麽也不著急,反而天天焚香,心情愉悅。”

那長得極是好看的,自然就是小三兒了…論修為,她不過隻是隻修煉了兩百年的小狐妖,天賦雖然不差,但和小白或者流影比起來也隻能算作駑鈍…甚至,就連小六也不如。但對於煉丹一道倒是頗有心得,這可是比一般修士更加難得的天賦。再加上平日現任狐主小白雖然冰冷,卻也沒什麽架子,她和小六也已經習慣了這頗有幾分“沒大沒小”的說話。

“狐主自有思量。”

到底是修為更深,活得年月更久,小六並沒有接著小三兒的話茬說下去,他一麵練字,一麵保持著淡淡的微笑。小三兒摸不透他心中在想些什麽,從小時候開始,她就看不透自己這個義兄,當然,這並不妨礙,她對小六的崇拜——除了小白之外,小三兒幾乎是對他言聽計從。此刻小六不願多言,她自然也不再追問,而是專心煉製起丹藥起來。

可是沒過多久,倒是小六當先站了起來…這可真是少見,義兄他每日習字,總要話說好幾個時辰,就算是問他,他也隻說是磨練性子。

可今日不知為何,卻是早早停下,雖然表情不變,但丈步之間卻有幾分急迫,這可真是少見中的少見啊!

“六哥…怎麽了嗎?”

小三兒也想起身,但他卻是擺了擺手,示意三兒乖乖坐著。

“你且做好,不要出門,去報…”

他原本想說報告姨母,但話到了嘴邊,卻又咽了回去…按照姨母的修為,自己既然已經發現對方,斷然沒有還被蒙在鼓裏的道理,想來,是已經知曉對方身份來意才沒有出門相迎吧。所以小六搖了搖頭。

“你且去三樓陪著狐主吧。”

說罷,他便踏步向藏鋒齋外走去。

而此時此刻,藏鋒齋之外,一行兩個中年文士,已經站在門前。

站在後麵的那人眉清目秀,似乎隻是青年,但一身氣魄卻著實是不凡,就算是尋常王侯之家中人也沒有這般氣派,但即使如此,他仍然安心跟在前麵那人身後。

卻說當先的那人,細眉方臉,眉目看著儒雅,但雙目炯炯,額角飽滿,卻在這文雅中自有不怒而威的氣勢,一襲儒袍,腰間別著一塊淡紫玉佩,玲瓏剔透,隱隱有祥瑞之氣,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PS:從這一章開始必須要說一下蒼鬆這個老貨…咳咳,本書中這個人物會很複雜,甚至比原著還要複雜,所以這裏必須要談一談。

蒼鬆道人是書中的一個關鍵人物。小說開篇蒼鬆就以黑衣神秘人的形象出現,先以“七尾蜈蚣”打傷普智,又以“神劍禦雷真訣”重創他,致使普智燈枯油盡,從而也間接改變了張小凡和林驚羽的命運;青雲山正魔大戰,蒼鬆偷襲掌門道玄真人,引魔教眾人上山,叛出青雲,揭開了青雲門中的一段往事,致使青雲門損失慘重;獸神進攻中原前夕,萬毒門門主毒神逝世,蒼鬆道人投靠鬼王宗,並獻毒計,鬼王依此計滅掉了萬毒門和合歡派。蒼鬆道人道法高強,流波山之戰,威震魔教。可以說,書中的許多人物命運的改變,都與蒼鬆道人有關。

蒼鬆道人對青雲門是有感情的,之所以叛出青雲,是因為他看不慣道玄真人。蒼鬆是以為師兄萬劍一慘死是道玄一手所害所以才叛出,他一直認為萬劍一才配的上掌門一職,而對道玄懷恨在心(應該是因為對道玄用手段當上掌門而感到不滿,還害死了萬劍一)。對道玄的恨還不足以讓他叛逃,主要是青雲門上下對萬劍一的處罰令蒼鬆心中一痛。當年,萬劍一與道玄看到使用誅仙劍而發瘋的天成子掌門後,道玄鎖住天成子,萬劍一被逼無奈用劍殺死了天成子。但是道玄偷偷救下萬劍一,藏在了祖師祠堂裏。這一切,蒼鬆他們都不知道,而蒼鬆心裏一直認為是道玄害死了他最敬愛的師兄萬劍一,所以懷恨在心,於是暗中修煉邪門法術,並企圖奪取“噬血珠”,勾結萬毒門,才有了後來青雲門與魔教的大戰。最後蒼鬆破壞天機鎖回到狐岐山恰逢鬼王煉成四靈血陣,被血陣中的鬼王所殺

書中蒼鬆道人感情細膩而複雜。在叛出青雲門後,和金瓶兒破壞天機鎖時卻對青雲門有一絲愧意(不是對道玄)。應當說當年和道玄共處同一屋簷下卻沒穿一條褲子。對自己徒弟百般嗬護,大力培養林驚羽。而對張小凡、陸雪琪等人表示不屑。是書中一個很個性、很犀利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