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懸餌誘魚
聽她這麽一喊,我們立刻都湧了過去,趴在船舷上一看,有具屍體正麵朝下趴在海麵上。浮屍中,男屍都是麵朝下,而女屍則是麵朝上,這是恒古以來不變的道理,所以隻有從衣服上來判斷——隻有一秒鍾,鐵勇就從記憶中找到了這衣服的主人:
&援朝,這是鄭援朝!我認識他的衣服。”
何軍和胡憶苦立刻失聲痛哭,其他人也開始長籲短歎,我趕緊才把他們喊住,說這還喊屍呢,大家別岔道子糊湯啊…看那表情大家真是強忍剜心、悲遏心髓,好不容易才讓我們繼續了下去。
鄭援朝的屍體很輕易就被從海裏喊了出來,我們當即就認為這事兒不難,說不定真能從這裏把四個人的屍體全部找到,但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隨後無論我們喊了多久,卻一具屍體都再也沒有從海中浮出。
難道不是在這裏,而是別得什麽地方?
我們把鄭援朝的屍體從海中撈出來,就放在甲板上蓋著白床單,然後順著救生艇的原路返回,一路上找到了來至這四人身上的鞋襪和些零碎,也喊過幾次屍,但卻始終沒有把屍體找到。
這樣整整一天,我們都在海上喊屍,反複無數次,可是這屍體一直未能再次出現,就像是他們並沒有在這片海域一樣。夜色來臨之後,我們終於停了下來,這才開始真正好好吃頓飯。
胡憶苦和何軍從廚房搬出了大盆的肉湯白菜和窩窩,我們就坐在甲板上,端著碗盤開始吃飯。林晨曦端著自己的盤子起來,望著船頭慢慢走去,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我感到她腳尖在我身上一點,就像無意識之間的動作。
我兩三下把湯喝掉,然後拿著窩窩,跟著同樣漫不經心的踱步開始溜達,滿臉的表情都像是在思考,鐵勇剛剛要叫我,我就伸手把他製止了:“讓我想想,想想!”
兜個圈子來到船頭,林晨曦正在那裏等我,看看左右沒人注意到我倆,她慢慢靠近:“葉陽東,你們喊屍這事兒我不明白,也不懂是怎麽回事,我這裏發現了點情況,所以想給你說說。”
&你說說。”
林晨曦道:“開始的時候,我去問了問關於他們幾個人的情況,發現了一點,這四個人裏麵,鄭援朝的八字和別人不一樣,他是裏麵唯一四柱純陰的,而其他三人雖然不是純陽,但是也都屬陽的。”
&這是什麽意思?”我立刻反問道:“認為他們不是因為風暴落水,而是出了意外?”
&不多是這個意思,”林晨曦點點頭道,“恐怕是這樣的,他們在風暴中被什麽東西襲擊了,所以隻留下了純陰的鄭援朝沒有被拖走。你知道,水中的那些東西都趨陰避陽,有陽屬屍體的時候放棄了這陰屬,也在情理之中。”
林晨曦所說的,完全就是按照他們被海中魚獸之類襲擊而做出的推斷,這並不是沒有道理,可能性也是有的,而且能合理解釋為什麽喊屍的時候隻有一具屍體從海裏浮了上來,完全滿足條件——可是,這卻也不是唯一的可能,假設按照我們所想,他們四人是因為風暴落水,其他三人的屍體被海底暗流帶著,一夜衝出去幾十裏都是有可能的,喊屍同樣不會有任何結果。
總的來說,我們所知道的確實太少了,根本無法有效判斷出是哪一種情況,也不能揣測是不是出事了,唯一能讓我確信的隻有一點,就是這仨屍體真的是尋不回來了。
我明白她的意思,是想我們正視問題,別隻因為想要撫慰傷痛而徒做無益的努力,非但沒有用,而且說不定還會把別的正事給耽擱了。
想了又想,我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長歎口氣:“那好吧,我去給潘教授說說,這打撈屍體到此為止。我們好好休息,完備潛水鍾的準備工作,明天正式開始對付那不知名的玩意兒…”頓了頓,我又補充了一句:“…或者,珼母!”
實話說,林晨曦真的比我更專業,完全不被感情左右,隻是一味朝著自己的目標而行,有時候甚至有點冷冰冰的,不近人情,但是我卻不得不承認她的選擇是對的,而且比我多了幾分專業精神…難道說撈海匠就都這樣,由於從黃巢那裏遺傳下來這個習慣,所以永遠比我們少了份人情味,多了點別的什麽東西?
我一麵想著這些無關緊要的東西,一麵回到了甲板上,反複思考,然後這才把自己的決定給說了出來——果不其然,連同潘教授在內的所有人都不讚成,堅持一定要把屍體找到才行,甚至說得說著胡憶苦又哭了起來…
即使難,可我葉陽東也絕非浪得虛名,唇槍舌戰的本事堪比諸葛孔明大戰群儒,先從語錄中‘中華民族有同自己的敵人血戰到底的氣概,有在自力更生的基礎上光複舊物的決心’講起,接著又講了‘抓革命,促生產,促工作,促戰備’的偉大教導,最後是任重道遠的階級鬥爭,重新給群考古老抽加上漁民進行了場思想文化教育,讓大家記起了我們現在反修反帝反封建,永保紅色江山萬萬年的偉大革命道路。
別說,這一套在那年頭還真是管用,一大幫子人全都被我鼓得熱血沸騰,瞬間昂揚起了鬥誌,嚷嚷著要徹底砸爛封、資、修,一切封建等級、尊卑貴賤,一切資產階級個人名利、一本萬利,一切投機取巧、不勞而獲,一切剝削行為、一切損害勞動人民形象和利益的言行,立刻就從淒淒艾艾的怨婦變成了群革命鬥士!
所有人嗷嗷叫著開始了潛水鍾的準備過程,我也再次肯定了哥們的嘴皮子功夫,這他媽就是得瑟、就是本事、就是能耐,沒二話!
江大叔把船朝著那太廟的位置開去,邊開邊測量水深以及位置,而我們緊鑼密鼓的收拾起了潛水鍾,先是殺雞接了整整一盆子的血,跟著把雞肉用鐵絲綁在潛水鍾的上麵,一圈圈跟包粽子似的——行,齊活兒,隻差個人扔裏麵就大功告成了!
隻是,這個人選倒是讓我們犯難了,不是沒人願意去,而是…
在那洶湧的革命鬥誌鼓舞之下,他媽的一群人都朝著潛水鍾去,前赴後繼把這當成了狼牙山,死拉活拽的不鬆手,哥們頓時就火了:“幹革命也得講紀律啊,想誰是誰還有沒有組織紀律性了?去去去,都給我撒鴨子一邊去,我來!”
月色初露,現在已經到了晚上,我們沒有把船直接開到那太廟海溝而上麵,而是隔了很遠就停了下來,這次丈海遇到的蹊蹺事兒卻是太多,夜裏也就安排了宗大叔和肖鋒、何軍仨人值班,一夜輪著下來也算平安,到了早上才開始了正式對付太廟隱藏海怪的行動。
按照我們的計劃,首先是用拖網的吊車把潛水鍾放到太廟的縫隙處,然後鐵勇潛水過來,把那裝著雞血的木桶拔掉塞子扔進去,接著他和林晨曦等等幾人就在遠處守著這潛水鍾,看到那海怪出來,立刻就開始上拉,直到把這東西拖出水麵。
我們的潛水鍾屬於小型號那種,但是要進入太廟還是顯得有些大了,憑我的估計,恐怕把那上麵卡著的石塊撬鬆拿來就應該可以了,但這提議一出,鐵勇林晨曦立刻齊齊反對,說是暗流一旦出現,這潛水鍾在裏麵就跟個鍾擺一般晃**,根本不可能從裏麵拎出來,所以無論如何也不能放下去——我們爭論了半天,他倆的態度實在太過堅持,我隻能最終放棄了這打算。
本來,開始的時候林晨曦還想把拖網下到水裏,潛水鍾懸空停在拖網上麵,等它出來了隻要一給信號,拖網一收,連同潛水鍾一並就拖出來,但後來請教了一下江大叔,這才知道下麵的珊瑚實在太多,漁網掛上麵的可能性極大,這主意也給否定了。
還是老法子,釣魚唄!
下水後,會發生什麽,該怎麽應對,我們雖然說商量好了,可其實這一切都是我們的推測和理想狀態,真實情況隻有天知道怎麽樣,為了安全,我這潛水鍾裏麵也帶好了很多東西,除了分根鐵勇的棺材釘,我還順帶著拿了個魚槍,背上備了個氧氣瓶,腳下擱了兩桶石灰,眼看這門都要關上了,林晨曦又探頭進來遞了把手掌大小的銀色小槍給我。
她衝我點點頭:“勃朗寧裏有五發子彈,保險已經給你打開了,自己小心點!”說著話,眼中滿滿的關切流露,我也在這一刻頓生感觸,笑了笑:“明白,我會的,你也小心。”
隨著這潛水鍾艙門悶聲關閉,我在裏麵把門上的圓盤轉了幾圈,牢牢的鎖住,接著聽見觀察窗上麵有人敲了幾下,鐵勇露出張笑臉來,伸手給我比劃一下:“小心。”
話不多,但裏麵蘊含的關心不會比任何人的少,我立刻哈哈笑了起來,伸手把魚槍揚揚,翹起個大指姆,鐵勇也立刻就笑了。跟著,卓越、潘教授等等一群人全都來給我打個招呼,預祝哥們下水順利。
事兒都完了,我們這才開始正式行動起來,潛水鍾被搖搖晃晃的吊離了地麵,然後平移段路開始下降。在潛水鍾的觀察窗和船甲板平行的時候,我看見鐵勇、林晨曦他們已經弄好了水肺,搶先我一步進入了水中。
跟著,潛水鍾一陣搖晃,觀察窗光線一轉即暗,然後整個下降的速度慢了,看著窗口的水波**漾,我知道已經放入了海裏——不知道為什麽,我這時候心裏還是狂跳起來,也不知道是害怕還是緊張,或者莫名的興奮。
我深深的吸了幾口氣,不由感覺自己有些不爭氣:“葉陽東啊葉陽東,**的還自稱是革命戰線的急先鋒,這點破事你都慫了?不就下去插了那珼母嘛,多大事兒啊還喘,趕緊的,打起精神來!”
我嘀嘀咕咕念著,然後從觀察窗朝外看去,見他們幾人正魚兒一樣在潛水鍾周圍繞著,跟著一路朝深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