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趙念給周清晏發了消息說以後有機會要來梨城找他,但她並沒說時間,周清晏也就沒管。畢竟梨城和平寧還是有一段距離的,他不覺得趙念真的會來。
他和趙念就是普通的同學關係,他想不明白有什麽重要的事不能在手機上說,非要見麵。要是老K在這裏肯定要罵他不開竅,但可惜老K已經不在這了,他大概是去了某個鳥不拉屎的深山裏,周清晏給他打了兩三次電話都顯示沒有信號。
想起趙念,周清晏總是難免想起他在平寧讀高一的時候,那時候和現在的區別其實也不大,每天就是上課,下課,吃飯,睡覺,和一堆無聊的人說一堆無聊的話。
雖然隻過了幾個月,但他已經記不太清楚那些同學長什麽樣了,所有的人對他好的,或者不好的,都一點點在他的記憶裏變得模糊,然後再變得陌生,興許再過個一兩年,他就不記得他們了,隻知道自己曾經有過這麽一個同學。
老K說他這樣健忘會讓人覺得很寒心,但周清晏不在乎,他覺得這樣還挺好的。他的腦容量是有限的,他的生活也是有限的,如果要記住每一個出現在生命裏的人,那太累了,他寧願什麽都不記得,就這樣慢慢地向前,永遠也不回頭,永遠也不後悔。
八班每周三下午一二節課是英語連堂,這周他們正好講到關於外國文化的課文,英語老師心情好,答應在晚自習的時候在班裏給他們放電影。
為了不耽誤大家寫作業的時間,她還十分體貼地減少了英語作業,讓他們在課上就開始做。一聽說晚上可以看電影,不少人都很激動,下午一放學就跑去超市裏買了零食,準備晚自習看電影的時候吃。
周清晏不太想去擠超市,就讓賀有財幫他帶了兩包薯片一袋爆米花。晚自習的鈴剛響,英語課代表就拿著老師的U盤走了進來,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打開了多媒體的投影儀。
她搗鼓了幾分鍾,終於把頁麵給調了出來,又讓人把窗簾和門關上,燈一拉教室裏很快就陷入一片漆黑,後排幾個膽子大的人悄咪咪地把手機拿了出來,微亮的白光把他們的臉照得慘白。
趁著課代表還在開文件的功夫,周清晏撕開薯片的包裝袋,戳了一下坐在他旁邊的江檀,讓他吃。江檀把手裏的筆放下,然後從裏麵拿了兩片出來。
既然是英語老師選的電影,自然不會是什麽娛樂愛情片,肯定是富有教育意義的。周清晏把爆米花的包裝給撕開,抬頭一看,正在播的電影是《肖申克的救贖》。
他初中的時候就聽老師提起過這部電影,但是一直沒有去看,相比《肖申克的救贖》這樣的電影,他更喜歡看像《閃靈》,《殺死比爾》這種感官刺激更強烈的。
因為燈都被關上了,所以教室裏的光線很暗,大家隻能靠著多媒體上亮著白光的大屏幕得到點亮度,電影放到安迪入獄,獄警拿水龍頭澆他們的時候,班裏不知道是誰突然起哄似地怪叫起來,一陣哄笑聲隨即響起。直到英語課代表站起來罵了幾聲,教室裏才安靜下來。
周清晏對於這些正處於青春期,荷爾蒙都快把理智給吞噬掉的小男生的惡趣味一點興趣都沒有。以前讀初中的時候,他們班裏經常有男生會玩那種疊在一起的遊戲,每天隨機拉一個人在下麵當肉墊,然後其他人就都往那個人身上趴在,像一堆爛泥一樣疊在一起。
周清晏對此表示鄙夷,他們也從來不拉周清晏一起玩這個,因為上一次企圖這樣做的男生直接被周清晏甩了一個大逼鬥,還鬧到老師那裏去了。
老師每天的事都很多,壓根沒心思處理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雙方道了歉就過去了。但從那以後,就他們班那些躁動不安的小男生就再也沒敢去找周清晏做這些無聊的事。
後來讀了高中,學校裏還是有些很無聊的人,不是拉著好兄弟去廁所比大小,就是喜歡到處**,更有一些沒家教的混球喜歡對著女孩子吹流氓哨,開一些低俗又惡劣的玩笑。
周清晏向來鄙視這種人,見到這種人一般都繞著走。有的人見他從來不參與這些討論,還賤兮兮地過來問他是不是那方麵不行,太自卑了。
周清晏十分“和善”地衝著他笑了笑,“就是不行也比你這種腦子長在兜裏的強。”
那人一開始沒反應過來,後來才想通周清晏是在罵他,氣得到處和人說周清晏的壞話。但周清晏壓根就不在乎,他說到底是孑然一身的人,那些閑話自然又有什麽好畏懼的。
屏幕上畫麵不斷變化,劇情一點點往前推進,被栽贓入獄的安迪在監獄裏逐漸有了自保的能力,他開始利用自己的能力幫助監獄長避稅……
“喂,清晏,辣條吃不吃?”
賀有財從前排轉過身,將一袋已經開了封的大辣條遞到周清晏麵前,讓他拿兩根,然後往後傳問問其他人,要不要。
周清晏對這種麻辣小零食沒什麽興趣,扭頭看向江檀,發現他正在很認真地看著屏幕,也就沒有打擾他,把包裝袋給了後麵的女生,對方正在和同桌玩撲克,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雖然屏幕上在放電影,但很多人壓根沒有心思去關注,有寫作業的,有偷偷玩手機的,還有三兩個坐在一起閑聊的。
電影的聲音很大,但卻怎麽也掩蓋不住教室裏那細碎的響動聲,讓人很難靜下心來。周清晏覺得有些煩躁,但很快發現江檀一直看得特別認真,就和他聽課的時候一樣,眼睛裏閃著淡淡的光,電影的畫麵在他的瞳孔裏變幻,就像是隻為他一個人放映的一樣。
他這樣的投入,倒讓周清晏產生了興趣,他嚐試著集中注意力看向屏幕。
安迪遇到了一個年輕的犯人,他知道安迪是無罪的。安迪向監獄長提出重審案件,但受到了拒絕並被監獄長關了禁閉,年輕人死了……安迪再一次陷入絕境……
隨著劇情的不斷發展,時間一點點的流逝,但周清晏已經感覺不太到了,他似乎也沉浸在電影裏了,他感悟到了什麽,卻說不清楚。
故事發展到尾聲,安迪在一個下著暴雨的夜晚越獄成功,他在雨中向著自由伸開雙手……
周清晏的心有些酸澀,他下意識轉頭看向江檀,那不怎麽亮的屏幕光在這一刻照亮的江檀的臉,周清晏看到他在哭,悄無聲息地哭……
電影放完的時候,已經放學五六分鍾了。周清晏把座位上的垃圾收拾幹淨,他輕聲問江檀,“待會一起回去?”
江檀愣了一下,他有些著急地抽了一張紙巾把自己臉上的淚痕給擦幹淨,回答道,“好。”
今天的氣溫很低,但並沒有風,街邊樹木的葉子都已經快黃完了,隻剩下為數不多的幾片綠葉子還在掙紮。
“今年冷得好快啊,還沒到十一月呢,葉子就都黃了。”周清晏伸出手接住一片枯黃的落葉,然後再輕輕地把它吹落。
江檀似乎還沒有從電影裏走出來,臉上還帶著一絲憂鬱的。他淡淡地笑著,附和說,“是冷得挺快的,等到十二月的時候,應該會下很大的雪吧。”
“下雪嗎?”周清晏忽然笑起來,“希望它能下大吧,最好是可以堆雪人,打雪仗那種。”
江檀的眼睛亮了起來,“你很喜歡打雪仗嗎?”
“冬天嘛,也就那麽多好玩的了。”
“也是……”江檀的眉眼突然沉了下去,他抬頭看著天上很漂亮的月亮,像是想起了什麽,不再說話。
周清晏突然拍了他一下,問道,“你有聽到蟬鳴嗎?”
江檀搖了搖頭,周清晏對著他比了一個“噓”的動作,過了一會,他好像真的聽到了蟬鳴聲,從路邊的草坪裏傳來。
月色撒在周清晏的身上,像是給他渡了一層淡淡的光,江檀覺得自己的視線莫名有一些模糊,他明明和周清晏靠得很近卻像是怎麽都看不清他的臉。
“我想起之前學的柳永的詞。”周清晏的聲音很好聽,比江檀聽到過的所有人的聲音都好聽,“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
周清晏也說不出自己為什麽會突然想到這個,興許是在這樣冷清的夜裏聽見那樣淒切的蟬鳴,難免會叫人傷春悲秋起來吧。
但他又覺得奇怪,他明明不是傷春悲秋的人,也沒那麽多情傷懷,怎麽現在卻變得“矯情”起來了。
他覺得自己該冷漠點,他不是詩人,不是歌手,沒有藝術細胞也沒有情懷,熱鬧總歸是別人的,哪怕身處其中,他也隻會覺得冷。
今年的冬天應該會下很大的雪吧,那應該是很美很美的,在一個雪夜裏離開,比在一個雨夜裏離開實在要好上千萬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