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很久以後周清晏都記得他十七歲生日的那個晚上,很甜的巧克力蛋糕,微弱的燭火和寒冷的北風。

他問過江檀是怎麽知道他生日的,但江檀隻是笑笑,然後說這是一個秘密。周清晏翻了他一眼,坐在那張老舊的沙發上,一邊吃小蛋糕,一邊聽江檀用口琴磕磕巴巴地給他吹生日快樂。

江檀買的蛋糕其實一點也不好吃,甜膩膩的奶油幾乎要把人的喉嚨糊住,但周清晏吃得很開心。他早已忘記生日蛋糕的味道,隻記得奶油不該是這樣膩的。

吹完一首生日快樂,江檀放下手裏的口琴看向周清晏,“還行嗎?”

周清晏把剛吃完的空盒子放在桌上,他不知道江檀問的是蛋糕的味道還是那首並不熟練的生日快樂,隻是微微勾起嘴角,笑著點頭,“很好。”

江檀的耳朵有些發燙,“清晏……”

“嗯?”

“你有什麽想要的生日禮物嗎?”

周清晏神色恍惚,他不太自然地遲疑片刻,“我沒什麽想要的。”

江檀的眉眼低垂,流露出遺憾的神色來,“真的就沒有什麽很想要的?”

周清晏看著他這樣,心裏有些莫名的不忍,但隨即又起了些戲弄的心思,他對著江檀輕笑起來,眉眼間流露出一絲向往的神情,“你聽說過金薔薇的故事嘛?”

江檀扯了一個靠枕抱在懷裏,躺在沙發上,偏頭看向周清晏。

“一個叫夏米的士兵在戰爭負傷不得不得退役回鄉,團長讓他護送自己的小女兒蘇珊一起回巴黎。在回去的旅途中夏米給蘇珊講了很多關於他家鄉的故事,其中就包括一朵可以給人帶來幸運的金薔薇的故事,據說隻要有人願意送給你一朵金薔薇,你就可以得到好運。

蘇珊被金薔薇的故事打動,她問夏米她會遇到送她金薔薇的人嗎?夏米說會有的,總會有人願意送她一朵金薔薇。後來蘇珊去了姑媽家,夏米因為身體原因成為了一名住在貧民窟的垃圾工。他像狗一樣生活,卻經常想起像紫羅蘭一樣美麗的蘇珊。

在一天清晨,他們重逢了,夏米幫蘇珊解除了她與男友之間的誤會,目送她離開。但當她離開以後,夏米卻無法停止對她的想念,他準備送給蘇珊一朵金薔薇。他買不起金子,便從首飾店那些藏有金屑的灰塵裏一點一點篩選出金屑,打造了一朵金薔薇。

但還沒等他把金薔薇送給蘇珊,蘇珊已經離開巴黎去了美國。不久和夏米積勞成疾,在自己殘破的屋子裏離世,而那朵金薔薇被首飾店的老板拿走,最後賣給了一位老作家。”

江檀覺得周清晏在說起這個故事的時候,眼睛很亮很亮,他是真的很喜歡這個故事,很喜歡金薔薇。

“江檀,你說也會有人送金薔薇給我嗎?”

周清晏輕聲問他,眼睛裏閃著很漂亮的光。

“會有的。”江檀回答得很篤定,“會,有人送你一朵金薔薇,給你帶來好運和幸福。”

周清晏苦笑起來,他仰頭躺在沙發上看著天花板上的白熾燈發呆,眼睛有些濕漉漉的,他在想自己為什麽要和江檀講這樣的一個故事呢,他是想要一朵金薔薇,但誰會給他這樣貴重的禮物呢?

周清晏的生日在周二,那天正好是立冬,沒過幾天梨城就飄起了初雪。今年的天冷得早,初雪也來得早,周六這天早上周清晏一拉開窗簾就看到了外麵白花花的一片。

雪花並不大,落到樹上或者車上倒還好,落到地麵上沒過一會便融化成一灘水漬。周清晏套上厚外套,喝了瓶牛奶,背著書包匆匆趕去學校。

今天是第二次月考的第二天,也算得上是這學期的期中測試,題目比第一次月考要難上很多,但對周清晏來說還行。上午他收到了趙念發的消息,說周天要過來找他。

周清晏見她那麽執著,也沒多說,讓她到時候去鳳凰廣場那家西餐廳等他,隨便還讓她把平寧附中最近發的學習資料和試卷給他印了一份。

老K走了以後,周清晏就隻能網購習題冊了,但網上的練習冊品類很多內容乘次不齊,挑得他很累,恰好趙念要過來,他就讓她幫忙帶一些資料做個參考。

下午快要打鈴的時候,周清晏跟著江檀去了五樓。一中喜歡按照成績安排考場,上一次因為周清晏是新來的,就順便給他安排了一個位置,這一次就按照成績把他排去了五樓的階梯教室考試。

階梯教室又大又悶,用的桌子還都是那種很老的黃色木頭桌子,原本平滑的桌麵上被人用中性筆戳出了不少小孔,還有用小刀刻的高考倒計時。

周清晏有些受不了裏麵悶熱的環境,很快把試卷做完,然後一頭紮進外麵,擁抱走廊新鮮的空氣。透過五樓樓道的窗戶正好可以看見一中後麵的一座小山崗。

小小的雪花已經落滿山頭,給那秋日裏變作金黃的山蒙上一層淺白色紗,遠遠看上去像是姑娘帶著輕紗的裙擺,有一種不切實際的朦朧感。

遠處的山崗層層疊疊向著不知名的地方起伏著蔓延開來,近處的雪花星星點點落下,像是紛飛的絮閃著透亮的光。周清晏被這美好而恬靜景色所吸引,他下意識伸出手接住一朵飄落的雪花,但這裏的玻璃是一大塊連在一起的並沒有窗戶,他隻好作罷,裹緊厚厚的羽絨服出了教學樓。

今天高二和高三基本都在考試,高一的在放假,整個校園裏都沒有什麽人。周清晏走到教學樓中心的天井口找了一張椅子坐下來,雖然他已經用紙巾把上麵的雪花給擦幹淨了,但還是有些冰人。

周清晏的鼻子和耳朵被凍得有些發紅,但他並不在意,任由雪花落在自己的身上,看著那在綠葉間積起來的一層薄薄的雪,他突然生出了一種想要一頭紮進雪堆裏的衝動,隻是這裏並沒有雪堆,隻有薄薄的一片白。

他在外麵一直呆到打鈴收卷,隨著清脆的鈴聲響起,教學樓猛地沸騰起來,喧鬧的聲音爭先恐後地擠出窗戶,讓寂靜的冬日多了不少生機。

周清晏的臉被凍得有些紅,他揣著手從側樓梯走上樓,班裏不少人正在對答案,見周清晏進來便爭先恐後地朝他要試卷來對答案。

他對此沒什麽異議,他從棉服口袋裏把折起來的試卷掏出來遞過去,幾個人很快便圍上去研究。還有一些不喜歡對答案的,悶頭在自己的座位上寫作業,時不時低罵幾句。

“考得怎麽樣?”

周清晏的手被凍得有些僵,直接透著一種粉色的紅。江檀含糊地點頭,把剛剛裝滿熱水的塑料水杯遞給周清晏。

周清晏遲疑了一下,然後接了過來,把冰涼的手貼上去,沒多久就暖和了起來。一般來說月考完,吳秋心都會組織一次大掃除,但今天落了雪,路麵比較滑,她隻讓打掃了教室和樓道,沒分到任務的人將自己的東西收拾好就能回去。

周清晏和江檀剛好輪空,把考試前搬到教室外的書全都搬了回來,把座位收拾了一下才回家。

越小的城鎮越能體現冬日的沉寂,平寧不管下不下雪街邊都是沸騰而喧鬧的,來來往往的人流和車流像是永遠也不會停止,隻能不斷向前。

相比之下梨城就要平靜得多,道路上的車很少,除了剛剛從學校裏出來的學生,幾乎看不到什麽人,街邊的小店門口都掛起了厚厚的簾子將冷空氣隔絕在外。

周清晏在一家理發店前停了一會,他一直想著要把頭發剪短一點但一直沒去。江檀掃了一眼發廊那閃著霓虹燈的招牌,意味深長地看了周清晏一眼。

周清晏見他的神色有點怪,正想問江檀,突然看到一個在大冬天還穿得很熱辣的姑娘朝著他招手。周清晏瞬間就反應過來江檀那個眼神的意思,他的臉一下變得通紅,拉著正在憋笑的江檀就往前走。

等過了那條街,周清晏這才鬆開他,質問道,“你笑什麽?”

江檀眨了眨眼睛,“沒什麽。”

周清晏沒好氣地給了他一記肘擊,“我隻是想找個地方理發,誰知道是……”

江檀不說話還是笑,周清晏見他這樣,索性不解釋了,甩給他一記眼刀就快步往家裏走。

江檀追上他,輕輕笑起來,“清晏,我隻是覺得你這樣很可愛……很像一隻……”

周清晏停住了,他眼神不善地看向江檀,“像什麽?”

“一隻氣鼓鼓的倉鼠。”

“……”周清晏有些無語,他十分嚴肅地掃了一眼還在笑的江檀,“你完了,江檀,你完了……”

居然說他可愛,還像倉鼠……周清晏覺得江檀肯定是上天故意派來氣他的,他丟下江檀,二話不說就進了自己家,重重關上門。

回到家以後,周清晏還是有些生氣,他決定不和江檀說話了,但這個決定還沒下幾分鍾,他家的門就又被敲響了,周清晏賭氣似地走過去,拉開門,正想罵江檀,卻猝不及防地被他給套上了一條正紅色的圍巾。

“雖然比較晚,但是生日快樂啊清晏。”江雪的聲音從一邊傳來,周清晏把厚厚的圍巾往下拉,露出一雙眼睛,這才看到江雪和江檀正抱著一大束的薔薇花站在自己的麵前。

“怎麽樣,暖和嗎?”江雪笑得很是燦爛,“雪姨牌圍巾肯定保暖。”

周清晏的心裏有些癢癢的,他小聲嘀咕了一句,但還是放聲回答道,“很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