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年的春節時間比較晚,在二月份中旬,連帶著初高中放寒假的日子也晚了一些。一中剛過完元旦就出了期末時間安排,把考試的時間安排在14號,拿通知書的時間安排在17號。

期末考試之前吳秋心還特意提醒所有人,下學期開學要開家長會,讓大家好好準備這次期末,不然不僅過不了好年,下學期開家長會的時候也不會好過。

對於學校這樣的安排,學生們自然是叫苦連天,但胳膊終究是擰不過大腿,通知都發下來了,還能怎麽辦呢?隻能好好複習嘍。

臨近期末那幾天八班的氛圍那叫一個濃厚,教室裏的咖啡味弄得光是聞聞就叫人打不起瞌睡。考不考期末對周清晏來說都沒什麽差別,他也不在乎什麽家長會,說不定到時候他連家長都沒有了。

其他人看到他這瀟灑的狀態心裏那是一個羨慕,但羨慕歸羨慕,自己該做的努力還是一點不能少。正所謂付出終究會有結果,期末發成績那天,吳秋心看著八班的成績單,難得地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她笑著給每個人發成績條,還特意點了幾個進步大的同學發了蘋果,然後減少了寒假作業。一聽不用每周都寫作文,有人差點高興地跳起來。

吳秋心讓大家冷靜,戒驕戒躁,等所有課代表都把作業布置完,她像往常一樣提醒所有人注意假期安全,今年的寒假就正式開始了。

按理來說放寒假周清晏是要回平寧的,但現在他卻一點也不想回去,不想回那個冰涼的讓人生厭的“家”。

但逃避終究是沒有用的,就算你不去找壞運,壞運該來也還是得來。周清晏剛放假兩天,徐燕就來了梨城。

她來之前並沒有給周清晏打電話,周清晏當時剛和江檀從超市回來,一推開門就看到一臉不悅的徐燕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她沒有開電視,隻是靜靜地注視著麵前黑色的屏幕,沉默無聲。

“清晏。”聽見周清晏開門,徐燕偏頭看向門口,她似乎想要說什麽,但見到周清晏旁邊的江檀時,她並沒說出口。隻是對周清晏點頭問道,“朋友?”

周清晏低聲和江檀說了幾句,讓他先回家,然後關上門,把有些舊的棉衣脫下來放在沙發上,他坐在那張獨立出來的小沙發上看著徐燕,兩個人都沒說話,像是都在等對方先開口。

片刻的沉默後,徐燕妥協了,她從隨身攜帶的包裏掏出兩個文件夾放到周清晏麵前。周清晏拿起來一看,第一份是他爺爺周安的病例,病例顯示老頭病得很嚴重可能活不過一周,第二份是Q大的自主招生宣傳資料。

“醫院那邊說你爺爺可能活不過三天,你待會收拾一下,待會你爸回過來接我們去醫院。”徐燕的語氣很冰冷,叫人聽不出什麽情緒來,“到醫院以後……你應該知道要說些什麽吧?”

周清晏的眼睛眨了一下,他很自然地問徐燕,“說些什麽?”

“……你是你爺爺唯一的孫子,自然應該多關心他一下。”

“然後問他能不能把遺產留給我再死?”周清晏戲謔似的笑起來,就好像要離世的不是他的親人,而是多年的仇人。

“清晏。”徐燕的聲音變得尖厲,她深吸一口氣,壓住情緒,“我知道我和你爸離婚對你來說很不公平,你一直是個聽話懂事的孩子,媽媽希望你不要在關鍵的時候胡鬧,有什麽事等你爺爺的事處理完,咱們再慢慢解決。”

“慢慢解決……”周清晏看著她,眼睛有些發紅,“媽媽……我現在還叫你一聲媽媽,你和我說的慢慢解決是什麽意思呢?是等你和我……我爸分完遺產,然後像丟垃圾一樣把我丟掉嗎?”

徐燕低下頭,她的語氣緩和了一些,“三月份的時候首都那邊的學校會征集自招意願,我已經和你們學校的校長說了,給你跳一級去讀高三,等自招過了,六月份你就能去首都讀大學。”

“我不去。”周清晏的語氣很沉重,沒有一絲玩鬧的意味。

“清晏,你這麽聰明去參加自招提前一年讀大學不好嘛?在這裏和一堆廢物比什麽?”

“我說了我不去。”

“周清晏!”徐燕的聲音頓時提高了幾度,“你就非要在這個時候給你媽添堵是嗎?”

周清晏站起來看向徐燕,他的聲音不大,氣勢卻絲毫不比徐燕差,“我給你添堵?媽媽,我問你,我從小到大什麽時候違背過你的意思,你說什麽我做什麽,你讓我學什麽,我就學什麽。我過生日,生病,過節,你從來都不在,你總是在外麵,和別的男人在一起。我都知道,我隻是不說,你以為我為什麽不說……”

“清晏……”徐燕的氣勢逐漸弱下來,連帶著聲音也低沉了不少。

“因為我還叫你一聲媽。因為我以為隻要我不說你們就不會離婚,我就不會成為孤兒,因為我恨死你們了,我巴不得你們這輩子就爛在一起,別他媽去禍害其他人。結果呢……結果我就是他媽的自欺欺人,你們壓根就不在乎我是怎麽想的,你們腦子裏就是錢,就是老頭那套爛房子和那點可憐的遺產……他要死了,你們要解脫了,然後把我像垃圾一樣隨便找個地方丟掉……”

周清晏越說情緒越激動,他的眼睛很紅,腦子有些發燙,甚至辨別不出自己剛剛說了些什麽。徐燕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樣,臉色變得慘白。她想解釋些什麽,卻怎麽都說不出口。

他們僵持之際,周權打開門走了進來,他一臉冷漠地看了徐燕一眼,然後對周清晏說,“周清晏,我和你媽生了你,你是我們的兒子不是老子,你就是這麽和你爹娘說話的?”

周清晏轉過頭看向他,沒出聲。

周權走到桌前把那份夾著報名表的招生簡章丟到周清晏的身上,“我今天就把話撂在這,不管你怎麽想,我和她,這個婚離定了,讓你去讀大學是給你找個體麵的去處,你不要好賴不分。這麽多年你吃我的用我的,還矯情什麽?現在收拾東西和我回平寧,去見你爺爺。”

周清晏死死盯著他,絲毫沒有要走一步的意思。

“你他媽故意和老子對著幹是吧?”

周權見他不動,怒上心頭,伸手給了周清晏一巴掌,他還想繼續,被一邊的徐燕給攔住,“周權你神經病是吧,清晏他還是個孩子,你打他幹什麽……”

周清晏覺得自己的左臉有些發燙,他抬起頭看了麵前的周權和徐燕一眼,往後退了幾步。

“你看我說什麽,他就是犯賤,打完不就知道聽話……”

周權的聲音還沒落,就看到周清晏突然伸手從茶幾上拿起水果刀,他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笑著看向他們,“你們不是想離婚嗎?可以呀,我死了就好了,我死了就皆大歡喜了,你們不就是這樣想嘛?”

周清晏的語氣說不上冰冷,還帶著笑,他的眼睛紅紅的卻流不出淚來,他的心裏有些煩亂,興許是痛苦吧又或者是憤怒,說不出的情緒交織在一起,讓他除了像以往一樣假笑以外什麽都做不出來。

“清晏!你把刀放下,清晏……”

“周清晏!”

他冷冷地看著周權和徐燕,一種荒謬的情緒湧上心頭,原來他們也是會擔心自己的嗎……不過真可惜他早就不需要這份擔心了,隻要割下去,所有的一切都結束了,他就再也不用這麽累地去扮演一個本就不是自己的人,不用笑也不用哭,可以隨心所欲地做自己喜歡的事,不用顧忌任何人……

可是……

可是,江檀要怎麽辦呢?如果自己走了,他和雪姨應該會很難受吧?他答應過雪姨要照顧江檀的,他那麽笨……如果自己走了,他就又是一個人了,又要被其他人欺負了。

周清晏閉上眼睛,他想起一些很美好的事,但那些美好很快又被他自己打破。月亮怎麽會為了自己停下呢,他是已經腐爛枯萎的向日葵,沒有人會為了他停留,沒有人能拯救他……

周清晏一邊想一邊笑,周權想要把他手裏的刀奪下來,但周清晏的速度比他快很多,他一麵後退一邊舉起刀子,猛地向著自己紮進去。

熱乎乎的鮮血滴到周清晏的手上和衣服上,很溫暖,他感覺自己碰到了一個人,那個人的懷抱也很溫暖,銀色的刀刃上沾著鮮紅的血,隻是那血不是他的。周清晏的意識混沌不已,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刀已經落到了地上,在地板上碰撞出清脆的響聲。

“江檀!”

周清晏抬起頭看向那個握住刀刃的人,對方疏離的眸子裏流淌著淡淡的金色,像是月色又像是金子,溫柔又嚴厲。

眼淚抑製不住地從他的眼眶中滑落,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知道要趕緊找東西給江檀止血。

剛剛所發生的一切是幻覺嗎?

如果是的話,血怎麽會是溫熱的?

如果不是……那他的月亮真的為他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