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視的那一刻,他們兩都愣住了,周清晏可以很清楚地看見江檀眸子裏寫著的疑惑,他在心裏暗暗罵了一聲,怎麽這麽巧,正準備放下東西就走,江雪突然穿著圍裙走了過來。

她透過縫隙看見是周清晏,忍不住笑起來,“清晏怎麽來了,還提了水果呀,正好到吃飯的點了,進來一起吃吧。”

周清晏下意識想拒絕,但話剛到嘴邊,一股誘人的肉香味飄了過來,是紅燒排骨的味道。雖然剛剛吃了一碗泡麵,但周清晏的肚子還是非常不給麵子地叫喚起來。

他十分確信江檀和江雪都聽到了他肚子叫的聲音,臉猛地紅起來,隻能用尷尬的笑意來掩飾自己的慌亂。

“你來都來了,就別客氣了。”江雪道,“你這個年紀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天天吃泡麵可不行。哦,小檀,這是對門的新鄰居,請他進來吃飯唄。”

江檀轉了轉眼睛,然後對周清晏說,“進來吧。”

這是他們成為同桌以來,周清晏第二次聽見江檀說超過兩個字的話。他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被胃牽引著走進了江檀家。

當他坐到餐桌前時,他感覺自己這輩子都要被嘴饞給毀掉了,特別是被江檀盯著看的時候,他難受得恨不得挖個洞鑽到地底下去。

不過江檀並沒有看他多久就去廚房給江雪幫忙了,這讓周清晏有了喘息的機會,他輕輕歎一口氣,看向四周。

江檀家的布局和他現在住的房子差不多,隻是家具相對幹淨一些,電視機邊的櫃子上還供了一尊菩薩像,菩薩麵前的小香爐裏點著幾根香。

周清晏這才反應過來為什麽江檀身上總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他走過去盯著那尊菩薩像看了看,然後視線落在了電視櫃邊的合照上。

夾著合照的相框被擦得很幹淨,透明的玻璃反著白光,上麵隻有三個人,小時候的江檀,一位上了年紀的老人以及年輕些的江雪。

“清晏,來洗手,準備吃飯了。”

江雪一叫他,周清晏便回過神來,他去衛生間洗了手然後坐回餐桌上。

紅燒排骨,小炒黃牛肉,炒蓮花白和西紅柿蛋湯在餐桌上散發著誘人的香味,讓周清晏忍不住吞咽口水。

江檀盛好飯遞給周清晏,然後給自己和江雪各盛了一碗,江雪並不著急吃,她笑眯眯地看著兩個男孩,“你們快吃,讓我看看我的廚藝有沒有進步。”

這畢竟是在別人家,周清晏有些不太好意思動筷子,所幸江檀第一個動了筷子,周清晏這才夾起一塊黃牛肉放到嘴裏。

不得不說,江雪燒飯確實很好吃,在周清晏看來,她的技術完勝了他家前前後後換的五個保姆。她做的菜沒有很重的調料味,但卻格外的香,讓人停不下筷子。

“好吃嗎?”江雪期待地看向周清晏。

周清晏抽噎了一下,他也笑著看向江雪,“很好吃,非常好吃。”

江雪這才動了筷子,她看起來特別開心,邀請周清晏明天也來她家吃飯。周清晏吃得正開心,壓根沒注意到她說了什麽就答應了下來。

飯吃到一半,江雪突然想起了什麽,她看了看埋頭幹飯的兩個人,有些疑惑地說,“我記得前麵小檀和我說他們來了個新同學和他做了同桌,清晏你好像是這兩天才搬來這邊的吧,他這個新同桌不會就是你吧?”

“咳咳……咳咳咳……”周清晏差點被嗆到,他拿起江檀剛給他倒的熱水,猛地灌了一口才好一些。

他正準備說不是,卻被江檀搶先了一步,回答道,“就是他。”

周清晏的瞳孔猛地放大,他趁江雪不注意狠狠瞪了一眼江檀,像是在責怪他為什麽要承認,而江檀發現他瞪自己,不僅沒有悔改的意思,還眯著眼笑了起來。

雖然周清晏並不想承認,但江檀笑起來確實很好看,他不怎麽會形容,隻能說像是三月裏突然融化的湖水一樣,讓人覺得很舒服,帶著春天特有的暖意。

“哇……這麽有緣啊……”

江雪激動地拍了一下手,她眯著眼看向周清晏,嘴角就沒下來過,“既然這麽有巧的話,清晏,阿姨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呐?”

“啊?”

“你以後在學校裏,可以多照顧一下我們家小檀嗎?”

“啊?”

周清晏被她問得有些懵,他明明才是後來的插班生,怎麽說也應該是在這裏已經讀了一年書的江檀照顧他吧?咋就變成他照顧江檀了?而且江檀那麽大一個人不能自己照顧自己嗎?

雖然心裏十分無語,但周清晏的臉上還是笑眯眯的,見他有些不解,江雪無奈地歎了口氣,解釋說,“主要是江檀他吧……性子甚至是太悶了,所以我想讓你玩的時候多帶帶他。”

江雪話剛說完,江檀悶聲接話道,“不用的小姨,我有朋友的。”

“嗬嗬。”江雪看了他一眼,然後毫不留情地拆台道,“朋友?你是說你們學校門口的流浪貓還是小區門口的流浪狗?”

江檀被她這一下懟得啞口無言,隻好悶聲低頭吃飯,江雪又幽幽地看向了周清晏,那雙眼睛裏閃著漂亮的光,讓周清晏不忍心拒絕。

他含糊地點了頭,“當然……可以了。”

“那太好了。”江雪幾乎要跳起來,她一把摟住江檀,親昵地說,“檀寶,你以後也要好好對清晏,知道嗎?”

檀寶?

周清晏聽到這個稱呼忍不住笑了起來,他看向江檀,隻見對方的臉很紅很紅,像是燒起來了一樣。

第二天中午周清晏又被江雪叫過去吃了一頓大餐,這次做的是紅燒帶魚和水煮肉片,依舊很好吃。周清晏發現,江雪是一個對任何事都很有**的人,她總是充滿了能量,臉上永遠掛著笑意。

這讓周清晏覺得有些慚愧,因為他的臉上也總是有笑意的,但那些笑都是虛偽而造作的,他有時候會覺得自己就像一朵根係已經爛掉的向日葵,用豔麗的笑來掩蓋從身體內部散發出的腐朽和惡臭。

不過他並不準備改變,他隻要維持現狀就好了,隻要禮貌地和別人保持距離就好了,隻要這樣他們就發現不了自己已經爛掉的靈魂……

周一的教室裏總是充滿了哀嚎聲,沒寫完作業的人四處向人借作業,寫完作業的忙著應對早讀課上的英語聽寫,嘰裏呱啦跟念咒一樣停不下嘴。

身為學霸的周清晏要悠閑不少,他提著書包輕快地從後門走進教室,卻發現自己的位置上已經有人了,他晃了一下神,這才想起吳秋心說過他們班的位置一周一變。

他的目光往前看看去,赫然看到他的座位被挪到了靠門第二組的第一排,他的好同桌江檀正在低頭背書。

周清晏一天的好心情就這樣被毀了,他十分不情願地走了過去,江檀見他過來了,淡淡道,“班裏每周都要換位置……”

周清晏打斷他,“我知道,謝啦。”

江檀沒說話,低頭去看英語單詞,周清晏恰逢小組長過來收作業,他掏出來交了上去,便開始盯著英語書發呆。

雖然周清晏是名副其實的好學生,但他很討厭坐在前排,因為這樣他發呆或者做其他的就很容易被發現,他不想廢心思去和老師打交道,但有時候實在不想聽課,就隻能發呆。

在平寧剛讀高一的時候,他還因為上課經常發呆被叫過家長。那位十分盡職的班主任先是打給了周權,周權說他在外地出差讓她聯係徐燕,然後她又打給了徐燕,徐燕說她工作很忙抽不開身,讓老師自己看著辦。

班主任有些生氣地掛了斷電話,她問周清晏,“你家裏就沒人管你嗎?”

周清晏愣了一下,然後衝著她笑了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問她,“如果我能年級第一,老師你是不是就不會管我上課發呆的事了?”

班主任覺得一個天天上課發呆的人說考第一簡直就是在開玩笑,但她還是答應了下來。結果第一次月考的時候,周清晏真的考了年級第一,她按照約定再也沒有管過周清晏。後來周清晏出了事被迫轉學,她也沒少幫忙。

但周清晏並不喜歡她,他知道她很好,對自己也不錯,但他討厭她看自己時的眼神——那種充滿同情的眼神。弄得好像他很可憐一樣,他可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那玩意在他眼裏與施舍並沒有什麽區別。

周清晏的思緒飄得有些遠,直到早讀鈴響起,這才飄回來。

英語老師拿著書走了進來,她給了點時間讓大家再熟悉一下單詞,隨即開始聽寫。等收完單詞本就開始上課,她像每一個英語老師一樣,喜歡提問然後讓學生用英語回答。

她喜歡一個一個挨著問,當她問周清晏怎麽看待這個世界時,正發呆的周清晏站了起來,他說,“I have not loved the world, nor the world me.”

作者有話要說:

“I have not loved the world, nor the world me.”——拜倫《 I Have Not Loved the World》

“我從來沒有愛過這個世界,它對我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