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月之後,清晨第一縷陽光終於透過密密麻麻的樹木射入燒屍森中。在彭白家門前那處草坪之上,微風吹來,一陣清新、幽香、淡雅的土氣息迎麵而來,衝淡了燒屍森林中烏鴉糞的臭氣。清晨的露珠一個不心,便從草葉上麵滑落。七七的眉眼之間籠著一層清晨的薄霧,她依然身黑衣,赤足蜷坐在草地上,露出那雙珠圓玉潤的腳踝,結實玲瓏,黑黑發襯托出七七白裏透紅的皮膚和由內而外散發的氣質動人心魄,兩顆九天流轉的星辰般閃閃發亮的眼睛,帶著一絲笑意。
對的,她在笑,發自內心的笑。
因為她就這樣靜靜地看著眼前的這個人。
確切地說,眼前的這個東西不能算是一個人,那東西滿身紅光,身滲著滴滴的血絲,掛著一塊塊的碎肉,這是一個人,一個被活活剝了的人。
若是旁人看見了,定然是大聲驚叫,成為心中一輩子都揮之不去的陰影。
但是七七就這麽看著這具凡是人都不敢目睹的恐怖怪物,眼睛裏麵然露出絲絲的暖意。因為這個人是魏寧!
“別動,把衣服穿好了。”七七從草地上拿起一件衣服遞給魏寧,道,“今天你要學會自己穿衣服,我再也不幫你穿了。”
魏寧生硬地將衣服套在身上,癡癡地看著七七,七七點頭示意道:“扣子,我昨天怎麽教你的?”
魏寧那雙布滿鮮血的手僵硬地將扣子一粒一粒地扣上,然後看七七,像一個小孩一般,等著七七的誇獎。
七七秀眉微微顰起,嗔道:“昨天怎麽教你的,你怎麽又弄錯了,住……”
七七耐心地將魏寧的扣子解開,道:“記住了,第一粒在這裏,這是二粒……記清楚了?”
魏寧用那血紅的腦袋生硬地點了點頭:“記……住……了……”
“你看你,說話又大舌頭了吧。”七七微笑著。原來七七笑起來可以麽美,道:“昨天怎麽教你的,跟我念!”七七一字一句地教著魏寧,魏寧如三歲小孩一般,跟著七七依依呀呀地學著。
就這樣,魏寧跟著七七開始學六七歲小孩所具有的生活技能,每魏寧出錯的時候,七七都不厭其煩地反複教授魏寧,一上午的時間就這不知不覺地過去了。七七站起來,露出那雙修長的美腿,對著魏寧道:“了,吃飯去了。”
“吃……飯……”魏寧恐怖的臉上露出一絲猙獰的笑容,看上去讓人骨悚然,七七毫不嫌棄地牽起魏寧那雙血肉模糊的手,柔聲道:“走,今可不能用手吃飯了,昨天教你拿筷子的方法還記得嗎?”
魏寧又點了點頭,七七微笑道:“真聰明,走!”
這時候,彭白已經準備好了一桌飯菜,看見七七過來,笑道:“這王子可真費心,為了讓這小子吃上人間煙火,每天都穿過那可惡的森林,外麵采購新鮮的瓜果蔬菜回來,這老小子嘿嘿……不過也好,我們也算有口福了,不必每天吃那惡心的烏鴉肉,看來這做好人有的時候也會有錯的回報,嗬嗬。”
七七臉上已經沒有笑容,淡淡地道:“你每天吃那烏鴉眼的時候,樣很享受嘛。”
彭白苦著臉對七七道:“那是我做給那王駝子看的,要是我不裝出很歡吃的樣子,那老小子定然知道我在這裏日子過得清苦,說不定在哪兒自偷笑呢,我怎麽可能讓他看我的笑話。”
七七牽著魏寧在椅子上坐好了,把筷子遞給魏寧,道:“自己知道怎用嗎?”
魏寧點點頭,生硬地拿起筷子,夾上一塊肉,往嘴裏送,可是還沒到嘴邊就掉了下來。七七搖搖頭,道:“還是我來吧。”說著,毫不避諱地在魏寧的身邊,拿起魏寧的筷子,將肉夾起來,喂到魏寧的嘴裏,邊喂說道:“看著我的手,看見沒,大拇指放這裏,中指放這裏,小指放這裏你做一遍給我看看。”
魏寧又生硬地拿起筷子,好不容易將一口飯扒入嘴裏,七七連忙道:
“不錯,今天真不錯。”
彭白在一旁看得大搖其頭,道:“七七,你對這小子未免也太好了吧,自從你來我這裏之後,我就沒有見你笑過,可是這魏小子一來,你像變了一個人一樣,整個人精神狀態都不一樣了,這幾個月,倒也真虧你,連拉屎撒尿都是你手把手教的,我有時候就納悶了,你到底是他媳呢,還是他媽?”
“這和你有關嗎?”七七冷冷地道。
彭白歎了口氣道:“你忘了他當年怎麽對你的?就因為你那半張受了咒的臉,他就硬生生地把你趕出家門,你現在這般對他,未免也……”
“我的事情,什麽時候輪到你來管了?”
“也罷,也罷,眼不見為淨,我一個人去一邊吃總可以了吧,免得打你們夫妻的雅興。”說完彭白端起碗哼著小調一搖三擺地出門蹲在門口起來。
“七七,我不是沒有提醒你,這小子可能這輩子就這樣了,你還到底不要他,你自己可要想清楚了。”
七七幹脆不答話,眼睛裏麵全是魏寧,看著魏寧一口一口地自己飯,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當年你不是也是這樣手把手地教著另外一個人的嗎?”
一聽到這個,彭白忽然停住吃飯的姿勢,將碗放下,長長地舒了氣道:“終日打雁,最後卻被雁啄瞎了眼睛,這件事情不提也罷,不提罷……”彭白搖了搖手,眼睛裏充滿了不堪回首的神情。
“哦,怎麽說?”七七似乎來了興趣,問道。
“那小子欺我!”彭白狠狠的將碗一摔,“那小子明明靈智已經恢複了但是卻每日裝傻充愣地迷惑我,我還真被他迷住了,在一點防備都沒有情況下被這老小子製住了——這魏羨鬼,真不是個東西!你說我好心好地將他複活,結果他反而倒打一耙,你說……唉……不提也罷!”彭白擺擺手道。
“你是真心複活他?恐怕是你自己心術不正,才讓人鑽了空子吧!”七冷冷地奚落彭白。